“不知道啊,”叶子华说,“是不是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窗外“哐当”一声惊雷。 “我操?”叶子华吓了好大一跳,“什么玩意儿?这么突然的吗?” 沈家骏看了眼手机,死气沉沉,啥也没有。他叹口气,给台式扇插上电。 哪料又是一道闪电,距离还极近。 “我操我操我操,”叶子华脑子一抽,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这玩意是不是落附近的避雷针上了,我咋感觉就在学校后面啊?” “消停,”见过闪电落眼前山地的沈家骏见怪不怪,“劈不死你。” “那如果劈死我了呢!”叶子华对着室友总忍不住撒娇,“臣妾不!想!死!啊!皇上!” “你死有余辜,”沈家骏叹口气,“你死得其所。” 这道闪电凶恶而美丽,嘶吼着拥抱整座城市。男生宿舍短暂地喧哗起来,隔壁寝室打开阳台门,悉悉索索地蹲在露天阳台上。 每一双仰视的眼睛都很兴奋,期待和日常无关的奇迹能早点发生。好像摇摇欲坠的云层能掉落梦想,能吞没自己高考后想去的地方。狂风穿过绿化带,将死守树枝的树叶牢牢摁进土里。 下雨了。 倾盆大雨。 叶子华心说这么大的雨鬼才睡得着,只好拿出手机重新看种田小说。他看了眼沈家骏,见对方斜靠在阳台门边,就这么盯着远处的暴雨卖力地发呆。 隔壁寝室说,苏联重坦穿过雷雨的画面一定很帅。 是吗? 沈家骏没来由地想。 那明扬在干什么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喜欢人家,明明之前还一句话没说,现在却无时无刻想见到活物。 如果能在这道闪电前疯狂地接吻…… “骏啊,”身后响起一道无语的声音,“你都看到这大雨了,你都站在这阳台边了,你却不知道收一下刚晒的衣服吗? “啊,”沈家俊猛地清醒,“我说呢,总感觉有什么事没做。” “那臣妾的内裤……” “收,我哪回没给你收?” 也许是刚才打电话时太安静了,也许是今天真的又疲又累,初秋的雷雨如同警醒,强迫沈家骏变成不喜欢明扬的样子。 “这么一看皇上长得还不错,”叶子华娇滴滴地在床侧翘兰花指,“鼻是鼻眼是眼的。” “谁不是鼻是鼻眼是眼啊?”沈家骏无奈地回过头,“叶公公赶紧睡觉,别熬夜了行吗。” “我的定位是妃嫔!” “……你还是杀了我篡位吧。” 叶子华切了一声,乖巧地上床躺平了。他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见别人的优点。开学第一天,他就知道沈家骏长得好,早熟,气质比同龄人可靠。 虽然抽烟,但一定在旁人允许的情况下拿着烟灰缸抽;虽然被迫当了数学课代表,但课余时间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 好室友一直都是这样。 只知道贯彻“好”,却不知有些事要说出口才会变成“好事”。 隔天到教室时,讲台上一堆被风吹跑的试卷,等着学生一一来认领。明扬临走时压根没管位置的死活,到校一看,十张卷子九张不见了。 他只好顶着泡眼走到教室前面,咕哝着咒骂昨晚的雷声。 “这儿呢,”沈家骏指了指自己的书堆,“在我这儿。” “啊,你帮我拿的啊?”明扬感激地接过,“昨晚上手机没电了,我对着虚空说了好久才发现。” “你以为我还在打?”沈家骏笑道。 “对啊,”明扬打了个哈欠,“我说着说着给第一道雷吓死了,还以为要劈我,结果发现手机早关机了。” 两人在潮湿的清晨对视,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多多少少有点敷衍,藏着双方无法跟眼前人直说的心事。 一个硬了。 一个在想接吻。 就很污秽,脑子非常不纯洁。 下周国庆假,这周没有假期的说法,只有星期天下午休息。学校老师不想把小班考试留到假期后,今晚就打算在老教学楼考完。这考试不需要报名,每年大概五六间教室就差不多,报名人数基本不会改变。 与其说是小班考试,不如说是小班学生的年终考核。 明扬把玩着沈家骏的笔盒,有些没睡醒地问:“今晚考试没问题吧?” “没有吧,”沈家骏哪还记得考试的事,“你没睡好?” “我睡得比较浅,”明扬想起昨晚的状况,一脑门官司地控诉道,“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候,我他妈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又打!又打!跟他妈掐准了一样!” 沈家骏属于真睡死了架把刀都不知道的类型。他昨晚连做梦都很污秽,清晨甚至去厕所降了个大旗。 无法感同身受,只好心疼地递给暗恋对象一颗糖:“吃糖,消气。” “你只有薄荷味啊?”明扬说。 “你喜欢什么味?”沈家骏问。 “桃子,”明扬低着头,“我想吃桃子味的。” “好,”沈家骏点点头,“我知道了。” 什么叫你知道了? 明扬有点懵,不太明白沈家骏是什么意思。他很少跟别人提要求,也不知道今天是哪来的胆子,不仅敢提,还想一直提,提到沈家骏厌烦自己为止。 他以为沈家骏不会当一回事。谁知到了夜晚,考试开始之前,这个男生从口袋里波澜不惊地掏出一颗上好佳说:“给。” 粉色的包装。 竟是自己随口一提的桃子味。
第14章 降落 俊逸的老教学楼跟俊逸差不多大,经过知名校友翻修翻修再翻修,如今终于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这教学楼里有几个极其瘆人的设计,一个是每层楼都设有落地镜——为什么每层楼都有?一个是简直离奇的六边形厕所。 落地镜取自“明镜可以正衣冠,明史可以知兴替”,六边形厕所取自二十世纪的蜂巢时髦。 放到现在,只能委婉地说一句“可以但没必要”。 这栋教学楼老化严重,木制桌椅到处是裂痕不说,灯光还时常忽明忽暗。配上入秋的阴湿和每层楼的落地镜,时刻感觉自己在物理意义上的鬼混。 匡宁不喜欢这地儿,超级恐怖不说,前女友还老在这儿约会。 “你有糖不给我吃?”他瞪着明扬,“拿来。” “沈家骏就给我一颗,”明扬摆摆手,“你吃屁。” “又是沈家骏?”匡宁惊奇道,“你跟他这么要好了?” “对啊,”明扬懒散地答,“赶紧考完,我忙着跟他同桌。” “那我呢!”匡宁花容失色,“你他妈也太喜新厌旧了吧!我被抛弃得这么突然吗!” “你去跟叶工惺惺相惜。”明扬靠着椅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 他从没有觉得哪堂考试必须要得到什么分数,但今晚的小班考试最好是直接拿个满分。这样的话,以后沈家骏不会的题,“我来教你”就会很有说服力。 没过一会,叶子华溜着人进来了。 沈家骏低垂着眼,并不在意同考场有哪些同学。这考试有够随便,座位也懒得编排,主打一个做完就走,别在鬼屋教学楼浪费时间。 他最近烟瘾极大,偷摸着在空教室里炫了一根,灯都没敢开。昨晚的雷雨还在脑子里炸,他想温故一下卷子上的题,却只能想起老粤语歌《烟霞》。 虽然整首歌都跟自己没关系,但其中一句却实实在在在捶打良心。 “难道我别无异心完全没好感,都可以跟你散心装作假天真。” 你是男的。 沈家骏对自己说。 你什么都不想要。 他想起家中老爷子,谈起奶奶时难过而孤单的眉眼。儿女双全尚且寂寞,何况是不被世俗认定的“喜欢”——简直一毛不值。 跟明扬多说几句话就拉他下水可不行。 “都不要犯低级错误啊,”专门负责竞赛的杨老师在台上发卷子,“都是平常课上讲过的题,超纲的另当别论,咱们总得控下分。” “在座各位都是高一就上小班的同学吧?” 理实的居多,齐齐望向坐在最后撑着头的沈家骏。 这厮正在转笔,手指灵活地动着,眼睛却盯着某一处独自空洞。 “你没上?”杨老师惊奇地说,“理实的?” “啊?”沈家骏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回神说,“什么?” 他的眼睛慢慢聚焦,聚焦后的第一眼,竟下意识锁定了不远处的明扬。 暗恋一年,这个小动作居然变成了习惯。 一年前,还是高一时,沈家骏也经常偷看明扬,只是这些偷看永远不会降落,他也以为这辈子压根不会降落。 等到了大学,到了可以对性向落落大方的年龄,他会再一次因为心动肆意地喜欢另一个人,依照时间大踏步地往前走。 关于明扬的这些,就会变成一个不痛不痒的印记。 但老天突然不放过他了。 众目睽睽之下,明扬和自己对视了正着。 沈家骏有点心虚——不是有点,是超级,他觉得慌忙转移视线不太好,只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开一个“场面好尴尬”的玩笑。 明扬不疑有他,对着沈家骏的方向比了个耶。 耶个屁。 沈家骏叹口气,心说这还真的招架不了。 看我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好事。 这堂考试真不难,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出题老师的敷衍。最近竞赛很多,各个老师都抓着尖子生不放,哪还有时间操心小班试卷怎么出题。沈家骏原本还担心选择题太难应付不来,哪料做到结尾也只有一两道题型完全没见过。 抬眼一看,叶子华准备交卷。 “外面等你,”这厮用气音说,“陪我去校园商店买吃的。” 你胆子真大啊敢在考场里说话? 沈家骏看了一眼讲台,杨老师正在摁九键,再环顾四周,理实班的几乎走光了。 行吧,这他妈。 这种卷子勉强不了,脑子能绕弯的自然就会,脑子绕不过的只能干瞪眼,听再多课也没用。沈家骏本以为只带文具盒已经十分不走心了,谁知一个个只带一支笔,多带个修正贴都是对考试的不尊重。 明扬已经不见人影了,他给匡宁扯去见识六边形厕所,想拒绝都拉不住。 走出教室后,叶子华想起沈家骏下午买的糖,十分奇怪地问:“你那包薄荷味就吃完了?” “没,”沈家骏瞟了一眼楼梯口的落地镜,“你觉得可能么?” “我就说呢,”叶子华也看到了落地镜,很是自恋地在镜子前转两圈,“哥们真帅。” “嗯,帅,”沈家骏非常了解叶子华的语言系统,嘴上搭腔,身体直接下楼,“帅得我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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