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思量再三,艰涩地作最后陈词:“你们看上去很合适。” 付知冬觉得多说无益,可能他只会怨恨自己更深,只好这样笨拙地试图列举他新生活中的亮色,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不错的新学校,不错的合适的人,因此更错的自己就值得被遗忘了。 江祺很少有这样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刻,但现在算一个。他有些被气笑,下意识深呼吸一口又牵扯到肋骨,疼得大脑发晕,没想到药效还没完全上来。 也许是因为太疼了,江祺决定倾倒出一切,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疼痛承载的重量:“Anita是我的同学,我和她介绍时说你是我前男友。” 付知冬表情很茫然。江祺继续说:“傅可砚曾经答应我要来我们的婚礼当伴娘。” 这句话听上去没头没尾,但付知冬听明白了他在澄清什么,又露出讶异的神色。 “后来,她说没关系,换一个人她也还是会来给我当伴娘的。” “但是我说,”江祺忍着疼又深呼吸一口,好像这样才能继续讲下去,“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了。” “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江祺望着他,重复这句话。 对视也是一场赌博。而谜底揭晓,付知冬从未触礁。他后知后觉、却也不敢相信,过了大概十秒才闪动了眼睫:“即使在……在这一切之后吗?” “以前,现在,以后。” 付知冬没有回话,他第无数次意识到自己又站在抉择的岔路口,而这一次至关重要。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失去的可能,意识到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失而复得,而在尚有余地的时候应当抓住它。 他在自以为正确时做过错误的选择,又在犯错的时刻自欺欺人很多回。从前认为江祺还小,不知道以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更多机会,但这种念头并非出于不信任江祺,而是不信任他自己。他不觉得自己能留得住江祺。 付知冬知道自己总是软弱、轻易动摇,在有关江祺的事情上一贯没什么原则,又无趣古板、生活单调,怎样看都不是让人心动的伴侣。而在这一切之上,最让他难以启齿的是,血缘真相没有削弱他一点、哪怕一点情欲之念。 昨晚为江祺擦洗完之后,他在浴室不得不靠冲十分钟冷水来消弭触碰江祺后产生的欲望。这让他觉得可耻。所以这是长久以来头一回,他被迫避无可避地正视自己。 如果选什么都是错的,那不如错得快活一点。 日出更盛了。霞光攀上他的眉眼,付知冬浸透了浓烈的玫色,恍而更金,瞳仁也明澈如珀,几乎有些不像人类的妖冶。他落下去,迫降在另一片唇上,引渡这稍纵即逝的晨光。 这么漂亮,江祺闭上眼前最后想,和我当然也很合适。 在这未卜的潮涌中,付知冬获得宝藏,情迷塞壬的是他。
第32章 肋骨 Anita再见江祺时,看见随后跟着的付知冬,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因为江祺缺了第一周两节课,Anita给他抄了一些简短的笔记,递过去后问他恢复得怎么样,看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很不错。 江祺的确心情极佳,付知冬除了上课就是在家天天给他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脸都稍稍长了点肉。复课前一天江祺还在镜子前唉声叹气,说怎么这就胖了一点果然老了就代谢慢了,被付知冬斜睨一眼让他回来把剩下的饭吃完。 “要吃好一点,有利于身体恢复。”付知冬盯着他把牛肉吃掉,又顺手给他递了一片维生素D3。 也许是因为年轻,而且伤势确实不算重,两周以后江祺基本上可以轻松地散步和做轻度日常活动了,因此每天都会被付知冬拎出去晒晒太阳促进钙吸收。跨年那天晚上,他们还去市中心看了烟花表演,尽管安全起见付知冬只带着他站在了人群边缘。 骨折的地方已经不再那么疼,江祺也没有如自己担心的那样对止疼片上瘾。只是走路时骨头还时不时会发出嘎吱响声,一开始把付知冬吓得不轻,咨询医生后被告知这是正常现象才放下心来。 受伤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但因祸得福让付知冬重新回到他身边,江祺又觉得十分值得。 付知冬把他送到教室门口才离开,说他一会儿正好也有课,下课了来接他一起回家。江祺点点头,临走的时候勾了勾付知冬的指尖,雀跃地说一会儿见。 等付知冬走后,平时相熟的几个同学都凑过来,一时不知道该先揶揄还是先关照伤势。只有Anita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说真为他高兴。 老师踏进门,是一堂新课,江祺在家有看课前布置的论文阅读,很轻松就跟上了。 高中有的毛病现在一样也不落地继承,江祺总觉得内容大差不差就开始开小差,思绪很轻易地晃到他哥身上。 这几天付知冬和他几乎就像从前一样相处,除了江祺行动受限因此更受照顾以外,好像一切如常。偶尔如果不看窗外白景,江祺会以为他梦想成真,和付知冬共同生活在他们精心挑选的小家里,说无聊的话也会很开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付知冬这些天情绪没有很高,有时见到他捧着书在沙发上出神,问他在想什么只会答没事。 江祺有些犹疑,不希望这种开心只是他单方面的,又不知道怎么问才能让他哥吐露心迹,也隐隐担心付知冬后悔。的确有可能后悔,那个吻也许只是一时脑热,或者出于对他幼稚誓言的怜悯。 这些没有扩展意义的念头越生越多,等回过神来课已经快上完。江祺反应过来以前的自己似乎不会这样,连傅可砚也说这一年多他变得忧虑重重,看来这是真的。而这又滋生出另一重担忧:也许这样的江祺并不是付知冬喜欢的样子。 在走廊上等待付知冬时,许多通过社团活动认识的同学路过都来关切问候,他一一耐心谢过,最后校橄榄球队的四分卫走时拍了拍他肋骨未受伤那侧的肩,说希望他尽快康复,新训队员里最看好他。江祺朗声回他一定,挥手刚落就看到他哥站在身侧。 付知冬自然地接过他的书包,不顾江祺有些不好意思的反对,说对他来讲现在不适合背重物。江祺只好一身轻地跟着付知冬去停车场,路上遇到几个认识同学都停下来简单寒暄了几句。 等到了车上,付知冬才状似无意地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 “也没有吧,”江祺挠了挠头,觉得这话怪怪的,“只是社团认识的同学多一点,平常很多人也经常一起上课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哥不会是在……吃醋吧?”江祺后知后觉,趁还没扣上安全带,笑眯眯地凑到他脑袋边上:“干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吃你的醋,你知不知道Anita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想追你。” 这确实让付知冬小小吃惊了一下,他联想到之前误会的种种,生出一点尴尬。他转身抵住江祺的额头,眼睫闪烁半天才低声说:“……我确实很容易嫉妒。” 他坦诚地使用了“嫉妒”这个词。因为付知冬知道自己的确泛滥出了太多不应该的嫉妒心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把江祺藏起来,但每每看到江祺神采飞扬与别人交谈的样子,又觉得他理应这样受瞩目,江祺总不可能任何一面都属于他。 江祺抬手捧上他的半边脸颊,很亲昵地笑:“再多嫉妒一点吧,哥。这才到哪儿呢,你都不知道以前我有多少次想把你永远关在家里。” 他吻上去,以十分重的力度,仿佛要付知冬确认自己仅仅属于他。 明明江祺是那个伤势未好的人,付知冬却是很快被亲到缺氧的那个。江祺在他几乎要昏迷的边缘停下,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不会呼吸了?”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深吸气两口才勉强缓过神:“忘了。”于是江祺只好拿他没办法地又蜻蜓点水地吻一下,说希望他开车时能好好呼吸,否则自己要下车叫一辆uber了。 付知冬也是接近缺氧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换气,他因为那句话短暂失神,意识到自己血管里涌动着诡异的餍足,从前反复自我劝导抑制住的念头尽数流窜出来。这是一场气势汹汹的反噬,因为江祺也承认这些贪念理所应当。 他觉得也许自己有点疯了,血缘病态地加深这份共鸣,而他为此既快乐、又着迷。付知冬从来不知道顺理成章地占有江祺的感受这样好,也不知道这份占有欲可以被坦荡接受、甚至放大。 那天晚上他躺在江祺身边,侧身看着他,手轻轻覆上原本肋骨折断的地方,那里已经渐渐长好。江祺与他在黑暗中对视,问他在想什么。 付知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渺:“如果能变成这根肋骨就好了。” 江祺很少听付知冬讲这样的话,觉得很有趣:“上帝把夏娃拿出来,你想再长回去吗?” “我不当夏娃。”付知冬凑近一些,热息扑在江祺颈边,引发了一场小小地震。江祺贴上他的脸,在黑暗中撞到彼此的鼻尖,吞没这个亲吻前听到下半句:“只想做你的肋骨。” 如果能融为一体就好了,付知冬想。但他们本就是一体。在同一个子宫里待过十月,脐带成为无法剪断的红线,尽管不受任何一位月老神仙祝福。但他们也并不需要,就像亚当和夏娃无需一张食用苹果的许可证。 付知冬很紧地与他十指相扣。这一秒江祺确信付知冬没有骗他,也没有后悔。
第33章 Santa 第二天起床,江祺醒得早一点,已经开始动作迟缓地煎培根蛋做早餐。付知冬从房间里出来还有一点迷迷糊糊,却下意识走向厨房说让他来就好。 江祺把他推走,说这点程度的下厨他还是能胜任的。付知冬依然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连洗漱也要叼着牙刷在他旁边盯着以防万一。 早餐比想象中的要美味许多,培根松脆、煎蛋金黄又溏心,显然是下惯厨房之后练出来的纯熟,吃了两口后付知冬随口问:“什么时候这么会做饭的?” “自己住总要吃饭就会了。”江祺被夸得有点得意,连报几个菜名说等他再恢复好一点去采购天天给他展现大厨手艺。 讲到这里,付知冬又露出江祺这两天熟悉却让人困惑的神情,发呆似的沉默了一瞬,又回神说“好”。 江祺觉得自己没办法忍住不问。他按下的问题太多了,比如付知冬什么时候做好了打算出国,他选择这所学校时到底在想什么,现在还包括是不是发现和他住在一起没那么开心,还是说照顾伤患对他来说太累了。 这段时间他们对以前的事默契地闭口不提,好像只是因为上学短暂分开过两周又回家再见,没有天降遗产,没有波折的分别。但总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 于是江祺问他,怎么感觉有心事但不说,是不是因为照顾自己这个病人太累了。这句话似乎让付知冬非常意外,他愣神好几秒,无奈又好笑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
2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