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乱伦呀!”江燕想要尖叫,却不敢把这样的句子高声喊出来,于是咕噜成压着嗓子的咆哮。 “是吗?”江祺隐隐约约在笑,这让江燕觉得恐惧。江祺确实笑了起来,是他一贯开朗的神情:“我不在乎啊。” “我还看到了……视频,”江燕仍然在抖,“你们在那么多人面前也……也敢这样,疯了,你们……” “什么视频?”江祺皱起眉,盯着她问。 江燕说是在医院,一会儿又说酒吧,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半天,江祺才理清楚。 就在他们去酒吧的第二天,江燕去了首都医院,等号的时候旁边三个男生在聊天,话题几乎都围绕在别的男人身上,江燕在旁边不得不听到这些话,很是浑身难受。 其中一个说昨天刷同城视频看到一个天菜,被人在酒吧录下来的,可惜有对象了,但两个人都很可口。另外两个来了兴趣争着说要看,翻出来之后两个人又凑着脑袋点评,其中一个人想看仔细点把手机抢过来,另一个人再抢回去,结果一来一往手机竟失手摔到江燕身上。 江燕被砸得懵了一秒,正要把手机还给他们,却瞥到了视频的主角——她的两个儿子在人群里接吻。 她不清楚自己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但三个男生以为她恐同到这个地步,尴尬地把手机拿回来之后立刻离开了那片座位。 那天江燕以为自己在做梦,她需要非常忍耐才不让自己当场尖叫出来,就这么恍恍惚惚瘫在座位上。旁边的一位中年阿姨见状有点担心,来和她搭话:“其实没啥,年轻人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这些在他们眼里都正常得很,咱们……咱们也要学着接受。” 江燕的脸色大概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那位阿姨沉默一会儿,对她说:“我以前有个儿子,也是同性恋,但是我当时不理解,也不支持他,后来……后来他跳楼了,我才后悔。哎……我不是要说你小孩就是同性恋,就是咱到了这个年纪,看开一点才好,你说是不?” 听了这段话,江燕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想到江祺还要高考,但刚刚看到的画面依然在她大脑里反复入侵。她手都在抖,很勉强地对邻座笑了一下,说:“要只是搞同性恋就好了。” 那位阿姨愣住,江燕号也没继续等,径直离开了医院。 从那天开始,到高考前的每一天,江燕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祺,她尽可能地减少和江祺碰面的机会,因为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说穿。 直到今天,她准备好等江祺考完回来讲这件事,否则她再憋一天恐怕都要吐血。但她突然想起江祺当时接住掉落信封的神情,跑去他房间书架里翻,果然翻到,打开一看后又差点没晕过去。 两个人亲在一起,和情侣没什么区别,而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甚至早在近一年前。江燕觉得恐怖。 江祺走上前,把茶几上的照片收好,装进自己的书包里。他没说别的,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首都医院?” 江燕愣住,但还是说了:“前段时间查出来宫颈癌二期,医生说要做全切或者放射治疗,我还没想好,只是过去再复查一下。” “你的钱够吗?”江祺问。江燕不明所以看向他。 江祺笑了笑:“我今年从信托里拿的钱可以都给你。” 意料之中的,江燕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反而更加惊惧:“……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了?” “妈,”江祺依然这样叫她,“如果你想一件事不被人知道,就应该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掉。” 他坐进沙发的另一侧,依然露出从前那种很天真的表情:“不过我肯定不是什么都知道,妈,你要不要考虑全都告诉我?” 江燕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第19章 冰块 江燕最后还是磕磕绊绊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江祺盘着腿靠在沙发一侧听,末了点点头,说:“好吧,虽然有些地方比我想象的还离谱一点,但我接受了。” 客厅已经完全暗下来,但没人去开灯,于是没人看得清对方的神情。 江燕的声音在停滞的空气里飘摇:“……你和你哥,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妈,”江祺很诚恳地说,“我还是想这样叫你,因为确实是你把我们辛苦养大。这些事情也只能算到付一杰头上,不管怎么样……你没做错什么。别的事情上,可能我还会听一听你的意见,但这件事不行。” “我这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那张仍然稍显稚气的脸说出这句话,以非常笃定的语气。 江燕当然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她蜷在沙发另一角,沉默了几分钟,突然趴在自己膝头哭了起来。不是号啕大哭,一向声音嘹亮的江燕哭起来时反而十分克制,但一声一声呜咽此起彼伏,砸在安静的客厅里像她此刻死了儿子。 也许的确等同于死了儿子。 江祺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垂眼看着茶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不是我这个妈当得太差劲了……”江燕稍微喘过气之后挤出来几句话,“是不是我还是不够关心你们俩,你们……你们才这样的,啊?是妈的错吧?我还是应该陪陪你们,是不……但妈没办法呀,我做不到,你们是我的孩子,我要赚钱给你们生活呀……” 或许一开始江燕还觉得自己在扮演亲生母亲的角色,但后来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甚至愿意为了维护这个假象,一度一天打两份工也没打过那份遗嘱信托的念头。 江祺没有回应她,只是打开包,拿出一张卡:“里面是去年刚满十八信托打给我的钱,二十万被我用掉了一点,剩下的妈你拿去做手术和检查吧,回头我再联系他们和律师看看能不能再多拿点出来。” 说完他起身把灯开了,江燕因为痛哭而一团混乱的脸在灯下极度苍白。 江祺的手在开关上停留了几秒,滑下来,开门,拉过行李箱扶手就准备走:“妈,要记得去医院。” 他没说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这么走掉。 踏出单元楼的那一刻,江祺才对刚刚发生的事有了点实感。他脚步没停,拦了辆出租车去高铁站,在车上顺手把票买了。 傍晚将将要开始,即使仍然算早,这座小城灯光通明的程度也比他记忆里儿时的夜景更璀璨。江祺突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付知冬从他出生的夏天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这个念头让他觉得幸福。 到站之后他先去付知冬学校附近找了间酒店开房,安顿好行李后觉得饿,才出门找了家人没那么多的茶餐厅准备吃饭。 江祺给付知冬发了消息问他下没下班,但没得到回复,于是只好自己先进去。服务员问他几个人,他说两个,要等另一个。此刻算是饭点的尾声,座位陆陆续续空掉,服务员很大方地带他去了小卡座,高峰时他肯定只会被优先带去普通二人位。 后来偶尔回想起这一天,江祺总会想,会不会如果当时没选卡座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但他无法得知了。 江祺点了烧腊三宝饭和柠檬茶,慢吞吞地吃,快吃完了也还没等到付知冬的消息。他本想发个定位,又怕付知冬今天加班,一会儿他直接去公司找他也行。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刚考完人生中第二次高考,和江燕算是闹翻,然后拎着行李箱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城市。他实在有点累,在一分一秒的等待里趴着睡着了。 服务员没有去打扰他,甚至有点可怜这个一直等不到人的男生,只准备在餐厅关门前把他叫醒。 然而并不是服务员叫醒了他,而是付知冬。 江祺对他哥的声音一向比较敏感,迷迷糊糊中听见付知冬的声音就下意识醒来。是从后面传来的,也隐隐约约传来他很熟悉的江燕的声音,他们在讲电话。 可能是依然很困,或者江祺潜意识里也想观察付知冬的反应,他睁开眼,但并没有抬头。 付知冬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又很困惑,说出来的内容让江祺也很困惑:“你在说什么,不是只有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接着是他的沉默,那头的江燕隐约又在哭号。餐厅放的背景音乐因着沉默更清晰了一点,是首耳熟的粤语歌。 “那他们的死……好,你不想电话里说,那你打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和他分手吗?” 继续沉默,而后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江燕在大喊,以至于江祺都能听见:“你是不是——是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你们是亲兄弟,又以为是我们造成的,你只想报复我们,是不是?” 江祺没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对上的却是方识椴的眼睛。付知冬和他背对背坐在他身后的卡座里,江祺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方识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江祺的注视,并且看回去。 而那一秒,付知冬知道了方识椴在看谁。 面前的烧腊饭一动没动,咸柠七里的冰块正在以夏天的速度消融。商家为了赶网红潮流,连里面的冰块也要冻成小熊形状,半融之后只显得诡异。 “我……” 付知冬盯着逐渐流逝的小熊冰块,意识到他实在做错过太多次,而面前还有一次机会选择。对的,还是错的。他闭上眼。 “……我确实只是想报复你们。” 他作出了选择。 再睁开眼时,江祺已经站在面前。付知冬没再听江燕说了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他露出一个仓促的笑,说:“这么巧?” 江祺垂眼看向他,答非所问:“我给你发了消息。” “我没看到。” 确实如此。付知冬既没看到他的消息,也没看到他。也许上天给了他两次机会阻止这个场景发生,但他一个也没接住。 方识椴在江祺走来时就起身去找服务员结账了,江祺往那边看了一眼,他在帮两桌一起结。 江祺把头转回来,盯着他看,声音轻了一些:“真的吗?” 付知冬知道这是在问什么,但他无法回答。他不擅长撒谎,连续说两次假话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 方识椴结完帐没走过来,只笑了笑,远远冲他们招了招手说先走了,别的什么也没说。服务员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似乎在担心发生冲突。 江祺没等到回应,沉默第一次如此重地填在他们之间。他蓦地抓住付知冬的手腕:“你跟我走。” “是。”付知冬没动,他抬头看着江祺,突然觉得这家餐厅的顶灯特别刺眼,音乐也放得太大声,但依然努力在不适中笑得更自然一些: “是真的。” 江祺因为这个答案失神了几秒,随后手上卸力,往后退了一步。他想,怎么会是报复呢?付知冬是他哥,江祺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哥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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