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秋阳苦笑,“你好像完全没按她说的做。” “她担心你,是她的事,和我无关。”冯冬阳说。 耿秋阳没听懂这句话,皱起眉,朝床里缩了缩,试图和冯冬阳拉开距离。 冯冬阳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没在乎,自顾自地把药片送到他嘴边,又给他端来热水。 耿秋阳看着他,心想,他和昨天不一样了。 昨天的他被思念和重逢冲昏了头脑,表现得像个疯子。可今天的他,像个……像个冷静的疯子。 耿秋阳就着他的手吞下药片,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耿秋阳追问道。 “什么话?” “就是你上一句话。” 冯冬阳想了下,说:“就是字面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可以觉得,妈妈的担心和你无关?那是你妈。” “所以呢?她是我妈,我就要替她解决问题?我的人生,能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已经了不起了。” 耿秋阳觉得好笑,“那你之前成天管着我,替我解决问题,又算什么?” “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冯冬阳低头看他,眼神直直地射过来,不似往常温柔,“我有多喜欢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冲我阴阳怪气干什么?”耿秋阳是从来不受气的,立刻怼了回去。 冯冬阳怔了下,偏过头去,说:“对不起。” 耿秋阳瞬间懊恼起来。他这才察觉,刚刚一来一往的对话,像极了他们曾经在一起时闹别扭的样子。 “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他找了个借口,翻过身。 片刻后,冯冬阳离开了房间。 耿秋阳没再刷抖音。他没有力气快乐,也没有兴趣快乐了。 过了年,他就25了。于25岁回首人生,他唯一“心里清楚”的事,竟然是自己的哥哥有多喜欢自己。 他自嘲地笑出声。 在同龄人偷偷传阅小黄片的时候,他还在做哥哥的跟屁虫;在同龄人开始早恋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是去哥哥所在的城市上大学;在同龄人开始追求梦想的时候,他唯一的目标是离开哥哥。 他是被冯冬阳宠大的,也是被他毁掉的。 即便他已经三年没见冯冬阳,也仍然没能摆脱对他的依赖。 冯冬阳,像毒品一样的人。 他朝窗外看,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空转晴,太阳发出夺目的白光,照得世界灰白一片,没有半点生机。 冬天的太阳就是这样,没什么意思。
第6章 逃 【他终于体会出分别3年的意义何在。】 耿秋阳偷偷把高铁票改签到大年初三。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父母让他倍感压力与愧疚,冯冬阳则引诱着他重陷罪恶与恐怖。 生活在别处。这句颇具哲学意味的话,对他来说,只是一件苍白的事实。他唯有远离家乡,投入孤独,才能开始平稳的生活。 冯夏萍得知他初三要走,差点急晕过去。 “刚退了烧,还没养两天,走什么走?” 她扣住耿秋阳的行李箱,拉上耿建军和冯冬阳,三人围住他,给他施加压力。 耿秋阳简直要窒息了,不得不第无数次地撒谎道:“单位有事啊,叫我回去,我总不能跟领导说我不去。” 冯夏萍:“你是外地人,三年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哪有这么不通情达理的领导?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跟他沟通!他又不能开除你,你怕什么!” 耿建军:“小秋,领导是不是给你穿小鞋?有什么你跟爸说,爸爸毕竟有些经验,可以和你交流一下。” 耿秋阳快抓狂了,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单位女的多男的少,我是年轻一批里面唯一一个男的,有些活儿不好叫女生干的嘛,只有找我啊,领导也很不好意思,一直跟我道歉,还说给我报销高铁票。” 冯夏萍和耿建军一人叹了口气,没说话。 耿秋阳毫无办法,默默看向冯冬阳。 “小秋还年轻,以工作为重是对的,”冯冬阳终于开口了,“放假期间的临时工作肯定既重要又紧急,参与一下长点经验也是好的,要是拒绝了,给领导留下不上进的印象,也不太好。” 冯夏萍沉吟片刻,终于换了态度,叹道:“本来还说你哥和你一起走,路上照顾着你点。” 耿秋阳撇撇嘴,“妈,你自己听你说的什么话?你还好意思让我不要依赖我哥。” 冯夏萍笑了,“唉,每个妈妈心里都是矛盾的。” 耿建军:“算了算了,走就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以后安心工作,好好吃饭。” 耿秋阳连忙点头,拽过自己的行李箱。 老天似乎在默默支持耿秋阳。 年初三一早,大雪消融,交通全部恢复正常。 冯冬阳开车送耿秋阳,耿秋阳没找到理由拒绝。他坐在副驾上,干巴巴地说:“昨天谢谢你替我说话,不然我可能真走不了。” 冯冬阳深吸一口气。耿秋阳知道,他不爽自己说谢谢。 耿秋阳才不管他爽不爽。 “我初八过去重庆,到时你就真的在工作了。”冯冬阳说。 这话的重点不在“初八”,在“真的”。 这就是他给予的反击。 耿秋阳懒得理他。 冯冬阳:“我房子还没租好……” “自己住酒店哈。”耿秋阳打断道。 “……嗯,我提前把酒店订好。妈这两天在准备吃的,让我带重庆去,你给我一个地址,我到了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哈,我一天三顿都吃食堂,你留着自己吃吧,反正你饭量大。” 冯冬阳再次深吸一口气,不说话了。他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呛得慌。”耿秋阳说。 冯冬阳只好把烟灭了。 直到耿秋阳下车,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等耿秋阳进了候车厅,冯冬阳才发来一条信息,写着:「小秋,退了烧也还是要吃感冒药,吃够七天。药我装在你的行李箱内层了,还多放了一盒布洛芬、一堆N95口罩,到家以后记得收好。」 这下轮到耿秋阳深吸一口气。 他对着这条信息,心情复杂,末了,回了个“谢谢”。 列车一路穿山越岭,从华北走向西南。 随着“家”被抛在身后,耿秋阳感到自己终于回归自由。 他戴上耳机听歌,单曲循环陈婧菲的《人间指南》,片刻后又循环李健的《深海之寻》。 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竟睡得比在家时还沉。 醒来已是下午七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重庆。列车开始疯狂穿隧道,夜的黑与隧道的暗交替着,像醒不来的梦。 耿秋阳点开下载好的电视剧,是萧雅琪推荐他看的美版《无耻之徒》。他看完第一集,对美国佬的尺度表示赞叹。 一路上,他没想起任何与身后的家、及家里的冯冬阳相关的事。 他回到他的世界了。 重庆的气温比北方高出不少,但寒冷度一点不比北方低。耿秋阳捂紧围巾,拖着行李箱,倒了两回地铁,终于到了家。 他租的房子在单位附近,大概30平,该有的东西都有,多余的东西一样也摆不下。 这样的房子是容不下拖延症的。他打开空调后,马上开始收拾行李,不然走路时就得不停跳过行李箱。 他收好冯冬阳偷偷塞进来的药和口罩,心里没太多情绪。 收拾完行李,他又拿出吸尘器把家里吸了一遍,接着打开加湿器和电热毯。 一切舒适逐渐归位。 他松了口气,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去窗边抽烟。 这时,他想起冯冬阳了,想起冯冬阳在车上抽烟,他说呛得慌。 他当时只是找茬,可冯冬阳不知道他已经学会吸烟,所以当了真,乖乖灭了烟。 他忍不住地笑出声。他感到痛快。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出分别3年的意义何在。 他十分庆幸,同时认为自己的人生还有救。 他怀着希望抽完两根烟,接着去洗澡,带着一身热气与身体乳的香气钻进开着电热毯的被窝,靠着枕头,继续看《无耻之徒》。 他就这样睡着了。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来自冯冬阳的消息:「小秋,吃药了吗?」 一小时后,屏幕再次亮起,显示又一条消息:「晚安。」 耿秋阳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舒服地做着梦,没再理会这些消息。
第7章 无可逃 【是的,我亲哥。】 浑噩又快乐地过了三天假期,年初七,耿秋阳准时返回单位。 他的工作算不上忙,但有越来越忙的趋势,因为他确实是年轻一批里,唯一一个男生。无论哪个科室有需要出力和跑腿的活,都总是来他们科室借人,而他的科长刚好耳朵根子软,总是把他借出去,导致他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后,还要四处帮人干活。渐渐地,领导也看出他听话又勤快,更是把他当成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想过故意拖延甚至失误,装作力不从心,从而逃脱掉一些工作,可“年轻干部”这个身份莫名压在他身上,让他不好意思懈怠。 单位开工后,案头工作多,会议多,即将启动的项目也多。耿秋阳一会儿写材料,一会儿跑腿送材料,一会儿搞会务,一会儿写方案,还要时常跟着领导外出。他也不知道这些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既然有人对他报以期待与倚赖,他也就这样不停干着了。 初十这天,萧雅琪从上海旅游归来,约他喝酒。为了不加班,他专注地搞了一天工作,完全没摸鱼,几乎进入心流状态。准时下班的那个瞬间,他感到很疲惫,也很满足。这种状态,倒是恰好适合喝酒。 萧雅琪订了解放碑的一家高空酒吧,说是在上海逛了十几天,想念重庆的夜景了。 耿秋阳全当这话是放屁。她只是对那家酒吧的一个服务生感兴趣——上回她喝醉后绊了一跤,刚好扑到那人怀里,跟偶像剧似的。 酒吧坐落在洪崖洞上方。萧雅琪订了靠边的位子,从落地窗望出去,嘉陵江在夜色下悄然汇入长江,不少游船亮着彩灯,洒下满江霞霓。千厮门大桥与重庆大剧院流光溢彩,相伴成趣,远处的朝天门长江大桥更是像海市蜃楼一般,一派佳境。 为了躲避应酬与无效社交,耿秋阳一直以烟酒不沾的形象示人,萧雅琪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会抽烟喝酒的人。 他脱了外套,露出内里的乳白色毛衣。毛衣边缘有些磨毛,后背绣着一只红色的兔子。 他沉进沙发靠背,看向窗外璀璨又静谧的夜景,缓缓吐了口烟。 “搞这么忧郁干嘛?”萧雅琪问他。 他直起身,端起酒抿了口,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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