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发现常人很容易就做到的事,他全都不能做。就连普通的同性恋,都比他自由得多。 那段时间,冯冬阳的生意正在扩张,每天没黑没白地忙碌,没能体会到耿秋阳的真实情绪。他以为耿秋阳的不开心源于吃醋,因此更加疏远苏倩倩。苏倩倩沉得住气,越发不表白。冯冬阳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干脆约她出去,挑破所有窗户纸,郑重其事地拒绝她。 耿秋阳也不知脑袋抽了哪根筋,非要跟着去。 于是就看到冯冬阳和苏倩倩以“是否应该交往一下试试看”为辩题,大战三百回合。冯冬阳找遍所有论据,却没办法简单地说一句:“我有爱人了,就在我身边。” 最终,冯冬阳为了与苏倩倩划清界限,放弃了正在扩张期的公司,两人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一切已经迟了。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耿秋阳已经开始变了。 变化很快波及到床上,耿秋阳无法享受性爱了。 冯冬阳一脱衣服,他就想:这是我哥。随即想:我们是同一个妈。 等冯冬阳压住他,他会想:哥哥怎么会对我有欲望?他不正常。 等冯冬阳插进来,而他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他会想:我比哥哥更不正常。 他承受的不是纯粹的道德煎熬,而是一种极度复杂、极其强烈的自我怀疑。 终于,他向冯冬阳提出分开。他舍不得提“分手”,委婉地说:“哥,我们能不能分开住一段时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冬阳生气了,不是因为他想分开,而是因为“哥”这个称呼。 “你为什么不叫我老公?”冯冬阳质问他,“又不是在外面,你为什么叫我哥?” “最近做爱,你也不喊我老公,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接触外面的人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当初真不该让你认识苏倩倩,她打扰了你。全怪我,我掉以轻心了。” 耿秋阳什么都没说,冯冬阳却提出一连串问题,问题的关键词是“外面”。 耿秋阳懂了。原来他这些天经历的迷茫与纠结,冯冬阳都经历过。 冯冬阳在乎他们的兄弟身份,也在乎外人的看法。比谁都在乎。 与耿秋阳不同的是,他已经做出选择。他选择逃避,恍若不知地迎向深渊。 这选择是什么时候做的?是不是2015年6月21日的夜晚?那一晚,冯冬阳吻住18岁的耿秋阳,心里暗暗下了决断吧? 可那时候的耿秋阳,什么都不懂啊。那个时候,潘多拉的魔盒还盖着。 耿秋阳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冯冬阳养大的宠物,被拉着坠入深渊,还沉迷不悟。 他无法承受这一切。 他不再与冯冬阳沟通,直接搬离出租屋,回宿舍住。 正是从这时开始,他看清了冯冬阳的真面目。 冯冬阳疯了。 他在耿秋阳的宿舍楼下堵人,堵到以后,不分青红皂白地拉上车,带回出租屋,锁在卧室里。 他质问耿秋阳爱不爱自己,而无论耿秋阳怎么答,结果都是一样——做爱。 冯冬阳喜欢在抽插的时候说情话,颤抖地摸耿秋阳的脸,好像生怕他消失。他总是越插越狠,越操越猛,永不知足。耿秋阳若是流泪,他就露出心痛的表情。但他不会手软,只要耿秋阳不喊老公,他就变本加厉。 这一次又一次的征服并没有增多或是减损两人之间的爱。 但却真实地增加了两人的痛苦。 耿秋阳想离开了。 他做了决定,决定和哥哥走不一样的方向。 恰在这时,他升入大四,父母不断催他考编制。他以此为契机,暗暗决定离开北京。他拿出高三那股学习的劲头,努力复习。 确认录取的那一天,他仿佛重获新生。冯冬阳看到他通过考试,马上筹备去重庆的事,耿秋阳拦住他,平静地提了分手。 冯冬阳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根本不相信他会分手。 而他只用一句话就击溃了冯冬阳。 他说:“我不想再和亲哥谈恋爱了,我想做正常人。” 他敞着魔盒的盖子,把里面的恐怖,亮给冯冬阳看。 那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他们刚好遇到三年疫情,见面变得困难。渐渐地,冯冬阳收敛了占有欲,表现得和从前一样。他开始做梦,以为一切都不曾变化。 耿秋阳大多时候根本不搭理他,偶尔忍无可忍,会反击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时,冯冬阳就说:我没有同意分手,从来没有。 他确实从未同意过。 他说,如果耿秋阳不喜欢他了,他一定主动离开,可耿秋阳还喜欢他,他就绝不接受分手,他要让耿秋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某个角度来讲,耿秋阳很佩服他,总是可以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深情,甚至是苦情,仿佛他是无私的。 无私?如果没记错,2016年6月21日,高中毕业的耿秋阳酒后虽然有些粘人,但绝没有提出做爱这么荒唐的要求。是冯冬阳主动吻他、摸他,把他弄得动情后,向他表了白。这算是无私吗?这简直自私到了极致。 每思及此,耿秋阳就对冯冬阳涌起一股冷静的恨意。可奇怪的是,这恨意并没有覆盖他对冯冬阳的爱,两种情感并行无碍、互不干扰。耿秋阳无法在两种情感之间做选择,只有加倍冷落冯冬阳,企图把一切埋葬。 显然,这一企图没能实现。 只不过是一次重逢,就翻动狂风、激起巨浪。 埋葬,只适用于死的东西,对于仍旧活着的情感,埋葬只能使其发疯。 越是回想这一切,耿秋阳越是心灰意冷。 他感觉自己被遗弃在漆黑的山洞,洞口笼罩层层乌云,乌云下是万丈悬崖。 世上有那么多光,偏偏无法把他照亮。 他陷入一种下沉的心境,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冯冬阳朝停车场走。 他望着冯冬阳的背影,心想:哥,我爱你,但我不得不想方设法离开你。 作者有话说: 明日预告:继续分手……
第10章 冷凝 【我是玩儿不过你的。】 耿秋阳的心沉啊沉,总也沉不到底。 他不再有醉意,也不再有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地坐上冯冬阳的车。 “你买了新车?”他问。 冯冬阳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愣了一瞬,才答道:“没有,我的车留在家给爸开了,这辆是租的。”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没喝酒,晚上见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值得陪酒。” 耿秋阳点头,系上安全带,问:“你说给我准备了礼物,是什么?” 冯冬阳皱起眉头,像是本来有话要说,却被耿秋阳接二连三的发问堵了回去。 “烟花。”他答道。 耿秋阳点头,说:“你开车吧,我们去江边放。” 冯冬阳默然看着他,良久没动作。 “怎么了?”耿秋阳笑着问。 冯冬阳握住他的手,说:“小秋,你在想什么,你说给我听。” 他看不清耿秋阳的想法了。耿秋阳笑意更深,心情轻松了些,说:“我想放烟花。” 冯冬阳只好点头,发动了车。 耿秋阳指挥着他,开到一片僻静处,在路边停下,引着他沿人行道走,找到一处阶梯,下到沿江步道。步道荒废已久,没有路灯,凄暗一片。耿秋阳翻过栏杆,下了坡,到达江边。 冯冬阳跟着他,几次想扶,却都被他躲了过去。 “小秋,你小心点。”他语气里有些不安。 “没事,我来过好几次。” “你住这附近吗?”冯冬阳问完以后,又连忙说:“我只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不用回答,我不是想打听你家在哪儿。” 耿秋阳笑着,仰头看高处的路面,指向路边一栋居民楼,说:“我住那里。” 冯冬阳不说话了。 冯冬阳弄来的烟花种类不多,但光是仙女棒就有200根,像搞批发一样。 耿秋阳不惊讶,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待遇。 冯冬阳先点了几个筒状的烟花,没什么花样,立在地上呼呼冒火星。 耿秋阳安静地看,看自己的爱人眼中映出火光,闪烁着,最后熄灭。 放完那些大块头,冯冬阳便站到耿秋阳身边,递给他仙女棒,帮他点燃。 他不知在想什么,表情越来越冷,点燃的动作越来越慢,指尖越来越颤抖。 耿秋阳盯着仙女棒呲呲地冒完星光,无可挽留地走向熄灭,接着换一根新的,继续燃烧。 “我来到重庆后学会抽烟的,”他突然说,“一个人住,有时候太寂寞,高兴不起来,抽烟的时候,心情会放松些。” 冯冬阳皱眉看他,没接话。 耿秋阳继续道:“那个女孩,叫萧雅琪,是妈之前托郑阿姨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她知道我喜欢男人。她人很好,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个男生,叫卢文屿,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雅琪觉得他帅,想认识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所以我帮她要了微信。” 烟火熄灭了,冯冬阳没有递来新的。 耿秋阳与他对视,说:“就是这些,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 “小秋……”冯冬阳徒然地叫了一声。 “我很开心你到重庆来,真的,刚刚在酒吧看到你的时候,那一个瞬间,我是开心的,我感觉自己在重庆有依靠了。我依赖了你20多年,时间太长,这辈子大概是戒不掉了。” “嗯,哥哥永远做你的依靠。”冯冬阳的声音很哑。 耿秋阳笑出声,“这时候自称‘哥哥’了?你知道自己很狡猾吗?你肯定知道。我是玩儿不过你的。” 冯冬阳没说话,牵住了他的手。 他用力甩开,说:“老公,我最后叫你一回老公。” 冯冬阳的呼吸声隐没了,四下静幽幽的,只有江水发出沉闷的、时光一般的声响。 “老公,从除夕那天和你重逢,我的心就没有静过。逃回重庆以后,我终于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结果今天在酒吧遇到你,又溃不成军。我追着你去卫生间,冲你发脾气,冲你说很绝望的话。我做这些事,全不受我自己控制。” 耿秋阳自己拿了一根新的仙女棒,点燃。 伴着点点火光,他继续说:“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喜怒无常,像疯子一样。你放过我吧。我们分手,好不好。” 冯冬阳没说话。 耿秋阳笑了,语气放软,“我向你撒最后一个娇,以前只要我撒娇,你都会答应我的。” 他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让快要燃尽的仙女棒收了个漂亮的尾。 “老公,求求你,我想放弃爱情,安静地生活,你可以成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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