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港笑声更爽朗,险些没从椅子上栽过去:“哈哈哈,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好好好,白湖报社挺有意思,这个朋友交的值当。” 文家河看他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大名鼎鼎的严律师,原来还是个癫公。 狗山没多余房子。 严正港住的这套,还是李雄当年盖的。 两个都是男人,严正港床上铺了条被子,跟文家河说挤着睡,他也就应了。 条件艰苦,能有地方睡已经不错。 更何况——文家河真让严正稿说怕了。 如果李龙那些人真要谋杀他,觉得他要曝光他们买卖人口的真相,那扔井只会是开头,不是结尾。一次不成,往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如果不粘着严正港,很有可能死都死的无声。 这晚第一次,文家河觉得当记者真不是什么好活。 他虽不想当银行家,可这样比起来,在柜台上班确实稳妥极了——除非哪天真有不长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抢银行。 狗山的夜晚冷的像冰窖一样。 文家河总闻着被子一股霉味,土墙也泛着腥。 他从上大学就没住过,这么不好的环境。 虽然宿舍漏水,可好歹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 在这里睡觉真是太冷了。 文家河手脚冻得冰凉,脑袋疼,脸也疼。 他背对着严正港,偷摸揉了揉颧骨,心里慢悠悠地想着,可能李龙带来的那个人揍他了,这地方真的又疼又肿……然后他轻轻一碰就呲牙咧嘴,忍不住叫出了声:“嘶,真疼。” 一个人连行李都没有,来到狗山这种地方。 大半夜还没等到严老师,被人蒙汗药捂口鼻,差点扔井里去—— 文家河心里委屈,也不知怎么就吸鼻子,难受地啜泣起来。 来的时候一意孤行,这会想想,真是后悔。 严正港的人物专访什么时候不能写? ——他就不应该来这地方。
第14章 | 十四 【-】 文家河当然是不敢当着严正港面儿哭,怕他笑话自己,也害怕把他吵醒。 寂寞的黑夜里,严正港听着背后跟小猫儿闹腾似的抽泣,余光瞧见小记者揉脸蛋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非亲非故,不该他管。 可毕竟才二十,都不知道大学毕业没有,跟他一个三十一的老油子哪能比? 文家河在被窝里哭了半天,迷迷糊糊,怎么都睡不着。 真后悔明天要不要回去,严正港翻过身,大掌落在他脸上:“甭哭,眼泪咸,你脸上破了皮儿,流上去更疼。” 他的手掌很宽,也很大。 干干燥燥,还温热,手指上残留着香皂味儿,很独特,也很清爽。 就这么一下下给小记者揉脸蛋,不知觉间,文家河就睡着了。 “文记者,小文儿?”严正港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抬头一看那小孩脸蛋红彤彤的,半截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严正港咧嘴,挺想笑。 “真他妈是小孩儿,哭鼻子这么好哄。” 夜里太凉,他怕文家河冷,往他方向挪了挪。 而后紧贴文家河后背,沉沉睡去,一觉到天亮。 严正港说第二天能见到罪魁祸首,文家河大早起被捞起来参加欢迎会。果不其然,离老远就见到了鼻青脸肿的马大炮。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则是那个带他不停绕圈的小矮子李龙。 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寒风一吹脸都是疼的。 文家河看见那两人直往后躲,昨夜杀人未遂,李龙和马大炮面面相觑,对文家河也很忌惮,怕他告密。 吴建国跟大家说了几句,把严正港带到中间:“各位乡亲,这就是咱们的大恩人,老严,严老师。李雄在外头做了一辈子英雄。如今没能告老还乡,还是这位兄弟把他的遗体带回来,才叫李雄落叶归了根。来,大家拍手,让老严讲两句。” 这群畜生人前装的五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各个鼓掌欢迎,淳朴民风。 严正港笑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在城里教书,也算是李雄的一个哥们吧。他死如泰山,这辈子做了许多贡献,是个值得大家敬佩的好人、好兵。这次把李兄弟的遗骸带回来,除了帮他了结心愿,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吴建国,“吴老哥,敢问狗山这些乡亲谁是六根手指头?李雄带了一笔遗产,特意让我交给这么一个人。” 昨夜吴建国便听他说了一嘴,李雄遗产不少,却没想是专门给李龙。 一行人看向那矮矬子,李龙也没想到有这等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急忙站出来:“我!我就是!” “他是李雄的弟弟。”吴建国说,“他们哥俩爹妈没了,李雄当年去外头当兵,李龙便在老家守着田和老屋,就等他哥哥回来。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人。” 文家河看着那矮矬子,欲言又止。 严正港看出李龙和马大炮心怀不轨,也猜到这便是昨晚想害文记者的人。 按下文家河,跟李龙说:“既然你是李雄的弟弟,那就跟我走吧。我把东西一并给你,也算完成任务。” 其他人知道凑不上热闹,四下而散。 李龙跟在严正港身后,摸不清他的来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路上有说有笑,还挺客气。 聊着天,严正港便拉过来文家河,说:“我这小徒弟真是惨,昨天来狗山看我,不知被哪个缺大德的玩意儿拉过去打了一顿,还差点扔进井里。昨晚一通哭,抱怨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在外念书要吃苦,抽空来玩差点搭进去一条命。” 他余光扫见李龙面色心虚,就知道八九不离十,肯定他的主意。 “你也真是够倒霉。”严正港眯了眯眼,拍着文家河肩膀,演戏演全套,“你说你招谁惹谁了,好端端念着书就被蒙着脑袋揍一顿……早跟你说外头不太平,你偏不信,这下吃了口亏能长记性了吧?” “老严,你说这人是……?”李龙狐疑。 领导说了冯记者要来狗山调查,可这老严怎么说这小子是他学生,还在念书? 莫非真是他们搞错了? “他不是什么记者。”严正港笑道,“这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念园林工程,有个项目拿不准,所以才大老远过来找我请教。” “他不是记者啊?” “哪门子记者。”严正港大掌搂住文家河,哈哈大笑,“你呀,太高看他了。就瞧他这个呆里呆气的傻书生样,哪像那个拿笔杆子的料?” 文家河撇了撇嘴,知道严正港胡说八道,也没吭声。 李龙则是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又忍不住怀疑,领导难道给错了信儿? 这么说,那冯记者是不是压根没来狗山? 思来想去,他放下心来,觉得肯定是这样。 进了院子,严正港笑着关上门。 李龙搓搓手指:“老严呐,我哥给我留的东西在哪呢?” “你急什么,”严正港笑着,“我还能吞了你的不成。” “不不不,没有这意思,没有这意思。”严正港生的高大,低头看李龙,就跟看小矮人一般。 虽说这院子是李行当年住的屋子,李龙却处处忌惮,不敢惹了严正港,也怕他哥真的显灵,要他的命。 “小文儿,去屋里把箱子拿来。” 严正港吩咐一句,文家河掀帘子进屋,去找他口中的大箱子。 这头还没确定哪个是,听得严正港在院里说:“李龙兄弟,你哥哥确实有遗产给你不假。但在这之前,我还有样东西给你。” 李龙见钱眼开,咧着大嘴笑的更深:“是啥?” “这个。”严正港话音刚落,脸上笑容猛的收起,“你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给的,可得收好了。” 文家河顺着窗户朝外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严正港党轮圆了胳膊,啪地抽了李龙一个大嘴巴,把他揍到地上。 矮矬子被这一掌扇的眼冒金星,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吃一嘴草,才停下。 屋里深吸一口气,他破口大骂:“我日你祖宗!你打我弄啥?” 严正港晃了晃手腕,脸上又恢复笑容:“兄弟,你可别生气,这是你哥哥临终前特意交代我的,我不给不行。” 李龙被他糊弄的半信半疑,“我哥咋会让你打我?” “你哥哥说了,这些年你在狗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他虽没年年回来,却有人报了信,知道你都做了什么给李家丢人现眼的事。”严正港打完了,出了气了,脸上又露出笑容,“死者为大,毕竟是李雄亲口交代,能理解吧兄弟?” 他这么一说,就算李龙想要发作,也找不到借口。 只好咽下去这气,揉脸没做声。 狗山这地方,本就是吃人不眨眼的魔窟。 李龙虽然挨了一巴掌,却更担心,严正港知道他做什么。 “老严,我哥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让你好好做人,对得起爹娘。” “老师,箱子找到了。”文家河抱着一只木头箱出来,“是这个么?” “是。”严正港压根没接,“李龙,这里头都是你哥哥的遗物,自己点点看吧,我也不清楚他都给你留了什么,毕竟受人之托,我不方便打开。” 李龙接过去,里头无非就是些手表、证件,还有一些破烂。 李雄在外头当兵省吃俭用,一年四季住宿舍,根本用不着买东西。 一箱东西越往下翻,李龙脸色越差。 这李雄搞什么?在外头当兵那么多年,没给他带一点值钱的东西,全是破烂。 他脸上挂不住笑,心里骂哥没本事。 正心里埋怨,忽然看见什么,啊的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地上去。 东西散落一地,乱七八糟。 文家河望去,见李龙对着一条手链大惊失色,心中有些疑惑。 “兄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严正港蹲下来,捡那些玩意儿,“这可是你哥的遗物,这么不尊重怎么行?” 他故意放慢速度,最后才捡起那条手链:“这还挺好看。不过是女士的吧,怎么会在你哥箱子里头,他谈朋友了?” “不可能!”他话没说完,被李龙斩钉截铁地打断,“这根本不是李雄女朋友的!绝对不可能!” 严正港绕着那手链看了看,稀罕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人家的?难道,是在哪见过。” “不,没见过,我没见过……”李龙匆忙爬起,“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啊老严。” 李龙抱起箱子,撒腿就跑。 大门被他撞的大场四开,摇摇欲坠。 他却头也没敢回,真吓断了魂灵。 人离去,严正港一双眼愈发变黑,脸上笑也一点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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