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才想起抬头。可惜错了时机,没看见严正港眼中的心疼,只瞧见那一腔过筛之后的惋惜。 那一刻,文家河被现实拉扯的险些没疯。 他真想问一问严正港,当初是你把我拽下去的,上了,玩了,提裤子就走,你怎么能这样? 可是这话,他如今有什么身份说? 人家选的是老婆和两个儿子,他再难受,又能怎么样。 文家河只好勉强笑了笑,从严正港怀中出来,说:“我没什么需要的。就算有,你跟嫂子也已经给了。” 严正港点了点头,没说话。 同为父亲,过去就算了。如今他不能再害文家河第二次,绝对不能。 就算他想,恐怕老天爷也不会答应。 …… 刘萍闲下来。重新把律所中的文档翻了一遍。 严正港现在属于暂时退休状态,虽然大案子不接,小案子不看,但他只是暂时停止律师事业。估计等两个儿子考完学,还得回来接下刑辩一把手这个位子。 严正港电话里没说清楚,和文家河究竟什么关系。 刘萍实在好奇,想起严正港说他是记者,便翻出以前的老案子,看能不能有些蛛丝马迹。 中午吃饭没走,孙云杉瞧见,问:“嘛呢,不去吃饭。” “哦,我看看狗山那个案子。”刘萍看一上午也没摸清头脑,问孙云杉,“文家河这人听说过没?” “文家河?名儿熟。”孙云杉想了想,“这不是你的离婚案的原告?” “是啊,他还是严哥朋友。”刘萍叹气,“我总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可是案子里什么都没写,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要想看狗山那案子,卷宗上当然看不到这些。”孙云杉打开锁柜,拿出一只黑皮本子,“喏,想找什么这上头都有。” 这本子是严正港的随手记录,他办案贴身带着,从没放下过。 “这么严哥的东西?”刘萍摆手,“不好不好,杨哥不在,怎么能乱看他的记录本?” “就是因为严哥不在,所以才看。”孙云杉搂着刘萍肩膀,“我听说这上头可积累了不少惊天八卦,你不想知道?” “想是想,可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孙云杉笑说,“严哥不在律所,这本子就属于公共资料。况且他走之前不是说了,想查什么资料随便,不用问他同意。” 刘萍瞧着那黑皮记录本,实在忍不住,装进包里。 孙云杉就笑了,“回头看见什么爆炸新闻,记得跟我说一声。” “当然得跟你说了。”刘萍戳她领扣,“我要自个儿看,那叫侵犯别人隐私;可我要看完再告诉你,那就算咱俩共谋。到时候严哥问起来,谁也跑不了,责任一人担一半,挺好。” “就你刘大律师会算计。”孙云杉指着刘萍笑,“真行,还跟我玩心眼呢。” “那当然了,坏点子可是你出,要让我自己垫背,谁能愿意?” 两人说笑几句,孙云杉去餐厅打饭。 刘萍中午自己带饭吃,坐在工位闲着没事,便翻开了严正港的随身笔记。 他的字像他人一样,刚劲有力,龙飞透纸。 一笔又一笔漂亮的行楷落在纸上,好似一副硬笔作品,光这字就够人欣赏一番。 刘萍一页页往后翻,终于看见狗山两字。 不知为何,许多年前的案子单独拉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有种挖肝凿脏的沉重。 有些事情,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刘萍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翻开第一页,正式去探想。
第12章 | 十二 【-】 那是一个非常晴朗的早上。 文家河来到报社,工作牌刚戴上,冯记者就挠着眉头到他跟前:“小文,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实在没办法了,帮帮冯哥吧。” 冯记者是报社中的老人,白湖报社总共没几个人,手头几个大项目都交给冯记者,他来找文家河也是实在没办法。 文家河平易近人。 冯记者轻易不找他,找了,他就想帮忙:“冯哥有事直说。” “我手头文集撰写项目忙不过来,社长上次搞的那个人物专访得出远趟,我老婆要生孩子,随时进医院,实在走不开,想着你能不能替我去?” 文家河文采很好,早间小报内容都由他一人操刀编排。 但冯记者出的人物专访跟报纸完全不一个级别。那是要递交到上头,由国家出版社审核校对的大品,根本不是闹着玩的东西。 文家河当然愿意帮忙,只是有些为难:“冯哥,社长把任务交给你,应该就是信任你的能力,我去倒是没问题,万一稿子写的差强人意怎么办?” “不会,我跟社长说好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冯记者有求于人,怕文家河不答应,又打感情牌,“我老婆第一胎。我必须在身边陪着。你也知道男人当爸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跑乡下去能行么?” 文家河心一软,就答应下来了。 下午找社长核对完情况,确定没问题,他回家收拾东西。 二十岁的文家河尚和父母同住,方便,也没有经济压力。 回家收拾行李,文洪光和赵雪琴正跟亲戚打电话,想把文家河转到市银行去,看用不用给领导送点礼,多照顾照顾自家孩子。 瞧见儿子,赵雪琴急忙把文家河拉进屋里。 等文洪光打完电话进来,才对他说:“跟你叔叔说好了,我们给人送点礼,下个月你去市银行上班。先从柜员当起,慢慢往上升。” 文家河蹙眉,“我记着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转职?” “你这孩子净犯傻。”赵雪琴说,“银行是铁饭碗,是正式工作。而且天天待在工位帮人取取钱存存钱,没什么重活,工资还高,不比你当记者轻松多了?” 文洪光附和妻子:“你当记者天天跑现场,万一遇见什么意外事故怎么办?这种不稳定的工作不要干,没前途,赚的还少,找女朋友都没人跟你。” 文家河知道父母什么样,没多嘴争辩,转身收拾行李。 赵雪琴拦住他:“我跟你爸是为了你好,说你两句不愿意听,还要搬出去呀。” “没搬出去。”文家河拿衣服,“要出外采,冯记者有事去不了,社长让我去。” 文洪光眉头皱的紧紧的:“你看看,我就说当记者不是什么好活。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一个月给你发多少钱。” 文家河默不作声,拿裤子的速度更快了。 “别干了。”文洪光见儿子无视自己,就想发火,“下个星期你就给我上银行去。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找人帮你跑工作,你装聋作哑有没有意思?” “我没装聋作哑。”文家河很平静,“这个任务很重,我必须去。” 文洪光瞪着眼珠:“不准去!你们报社没人了,什么活都让你干呢?下个礼拜必须给我去银行,我跟你妈攒了半辈子钱,送礼全给人家,腿都跑断了为你操心这个事,你还不领情?” 文家河看着父亲,一脸倔强:“我说了,这个任务我必须接,谁说都不行。” “你就是不准去。”文洪光说不过儿子,扬手就要打,“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不理解父母苦心,我们是为了谁?” “哎哟,行啦行啦。”赵雪琴压着丈夫的手,对文家河说,“你就听我和你爸的!银行起码稳定,不用天天往外跑。你上半年跑外采摔断腿,是不是忘了这回事?当时我跟你爸都要吓死了,你是一点都不长心,还当没事人呢?” 文家河撰文出彩,之前通过一篇对现代人文环境变化的文章撰写拿到全市文稿一等奖,白湖报社见他有真才实学,就破格录取,把他培养成了记者。 赵文家老两口的意思,儿子应该学金融,去银行上班当理财经理。 但文家河偏偏拿起笔杆子开始写文,这让文洪光很不满意。赵雪琴也不理解,总觉得他不该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甚至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劝他找个体面工作,朝九晚五比当“鲁迅”强。 弃医从文的鲁迅只有一个,铁了心的文家河也只有一个。 他说不过父母,干脆放弃了收拾行李,跟赵雪琴说自己去单位辞职。 然后一转头就买了票前往狗山,直奔目的地。 狗山这地方非常偏远,连贫困县都不属于,完全是山沟沟,什么都没有的犄角旮旯。 地方环境相当艰苦,文家河先坐了40个小时的火车,又乘坐私人小巴转趟,陆陆续续折腾三天,才终于摸到地方。 他没带行李,从车上一下来,顿时被风吹个趔趄。 冯记者给了他电话,当时是夜里,也就七八点,周围却黑的不见五指。 文家河找了棵老槐树站下,一边打哆嗦,一边拨号。 山里信号不好,他等了十来分钟,那边终于连上线。 是道挺粗犷的声音:“找谁。” 好歹是通了。 文家河深吸一口气:“严老师您好,我是白湖报社的文家河,负责您的人物专访。” 那头静了几秒,没说话。 文家河以为信号又不好了,刚“喂”两声,不远处一只手电筒冲他照过来,“是冯记者不是?老严叫我来接你。” 文家河挂了电话,“你好。” 眨眼间,那人走到面前:“你是冯记者吧,欢迎领导来俺们狗山。” 文家河被手电照着,看不清那人什么样,只察觉是个小个子男人,也就一米五左右,身上混着一股猪粪的臭味,很刺鼻,让人很不舒服。 他笑了笑,觉得来者不善就没解释:“谢谢你了老乡,这么晚,还得麻烦你来接我。” “哎,不要紧。”李龙摆摆手,“跟我走吧,老严等你呢。” 手电光源很小,只能照见眼前一点。 文家河跟在李龙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土路。才走七八米就差点崴脚,这里路况实在太差,而且光源在李龙前面,他什么都看不到。 初来乍到,文家河只觉得这里很冷,也没想别的。 李龙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带着他左绕右绕,足足五分钟都没到地方。 文家河隐约察觉不对,出声问:“老乡,还没到?得走多远啊。” 李龙说:“快了,前面就是。” 文家河看不到两边的东西,跟在李龙身后也不敢回头,总觉得这里很诡异,有种埋满死人的阴森。 又绕了几圈,文家河瞧见一扇门上的红色绳结,警铃大作:“老乡,刚才不是走过这儿了,怎么又绕回来?” 李龙呵呵笑着:“冯记者你搞错了,刚才没走过这儿。我在这住了几十年,还能不认路?” 文家河蹙眉,没说话。 他不知道李龙在搞什么。 但分明已经走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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