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整的圆形镜头被一只手略显笨拙地举起来。 它的视线中心是……窗外的青年。 杨持一愣。 镜头里,青年的身躯上,晚霞正在流淌。 时间穿越金属和不可名状的爱恋,将这一幕定格在杨持眼中。 他知晓他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像一个青涩的傻瓜。但他依然鬼使神差按下了快门。 “咔嚓”。 傅掩雪转过身来。 宛如某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在光雾朦胧的夕阳下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带着未知的诱惑与危险,将暴烈的爱恨倾泻。 只有等到尘埃落定,故事才会结束。 或许,等到尘埃落定,故事也不会结束。 “这是安盈给你的?”傅掩雪的语气微微上扬,和他们早上出门前截然不同。 杨持将相机收回盒子里,整个过程中,他一直躲避着傅掩雪的目光,唯有他知道,手心里渗出一层薄汗。 “她说是离别礼物。” 傅掩雪凝视着杨持低落的神情,不解地说:“她回去是好事。安家现在正是上升期,虽然安霆依然是第一话事人,但安盈早点接触企业的核心事务,这是她的职责和使命。” 职责和使命…… 的确如此。 社会上每个人都处在不同的位置上,都有着不同的职责和使命。安盈如此,杨持如此,傅掩雪亦如此。 “那你的职责和使命是什么?”杨持脱口道,“总不会是陪着我上班吧?” 此言一出,两人皆怔然片刻。 傅掩雪率先打破了寂静:“当然不是。”他最近总是不太能摸清杨持的想法,“我要是天天守着你上班,那公司怎么办?” 这话不完全是反问,更偏似一种直白的回答。 很像不会用任何谎言遮掩真实想法的小朋友,直截了当说出某个问题对应的回答,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用去探寻出题者的用意,更不会遮掩和矫饰。 杨持后知后觉在心中自嘲,傅掩雪一时兴起的时候多了,他何必认为这次就是对他的特殊? “我开玩笑的。”杨持把礼物盒收进柜子,“傅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谁就见谁,还远远谈不上‘指责和使命’。” 话题是杨持抛出来的,自然需要由他结束。 可这一句话像一根不显山露水的短刺,扎到傅掩雪的心口上。 杨持背对着他,挺拔流畅的背脊仿佛永远不会被击垮。 傅掩雪忽然想起曾经在山上见过的雪松,那时他尚年幼,从母亲的怀里挣扎着向上触摸,不为摘下任何一片落叶,只为想将压在树枝上的皑皑白雪拂去。 就像拂去某颗心脏上的尘埃。 到了晚上,杨持接到了来自向繁的电话。 “杨持。”电话那头的向繁和下午两人分别时判若两人,没有了令人紧张的逼问,又恢复了从前一般的风度,“明天出来吃顿饭吧。” 杨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掩雪,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杨敏敏给了他一本儿童文学。 “我想就不必了吧。”杨持温言婉拒道,“我没做出什么成绩,就不劳烦您了。” 他和向繁之间想要保持朋友的关系,他就必须把控好两个人的距离。 向繁似乎早就料到了杨持拒绝,只是浅笑一声道:“和安盈送别,你也不来?” “……” 杨持能拒绝向繁,却不能拒绝为安盈送别。 向繁的笑声落在杨持耳中,忽然竟然是如此陌生。 “杨持,你、我、安盈,我们三个也算是朋友,这一次就当是我最后一次邀约,你要是不来,以后或许见到安盈的机会就少很多。”向繁玩味地顿了顿,“或者说,你要直接去安家找人?” 直接去安家打扰安盈,杨持的确做不到。 安盈对他向来关怀备至,于情于理,他都应当出席。 可是…… 杨持望向傅掩雪,对方修长的手指正将书籍一页翻过。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向繁悠悠开口,“杨持,你考虑一个晚上吧,明早给我答复。” 说完便挂断了通话。 就在这一刹那,傅掩雪合上了书籍。 “和谁打电话?”他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好似是随口这样问道。 杨持很清楚,傅掩雪的随口一问,他不能随口一答。 “……向总。” “向繁?” 杨持僵硬地点头,但料想中的怒意并未朝他袭来。傅掩雪只是问:“他找你做什么?” 这样的姿态,仿佛又重回了两人契约关系最初时的高高在上——更直接残忍一些来说,傅掩雪又回到了上位者的姿态。 杨持明白说谎也是无用,反而会招致傅掩雪的不满,引来更多的争执。 他现在已经疲惫不堪。 “……他为安盈准备了离职宴,问我去不去。” “你去吗?”傅掩雪平静地问。 杨持心中除了忐忑,又升起一丝疑惑。 傅掩雪的平静实在是诡异过了头。 “你想我去吗?”杨持打算不再多想,他害怕傅掩雪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 傅掩雪伸出手,指腹在杨持唇上缓缓摩挲,如同丈量着一件满意的器物。 唔,的确是器物。 容纳他欲望的器物。 一件粗糙的、完美的器物。 “想去就去吧。”他轻声说。 杨持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个答案显然在预料之外。 “怎么,不想去?”傅掩雪适时把手收回,现在还不是成熟的时机,但杨持总有完全属于他的一天,从身到心,他不会再给杨持一丝转圜的余地。至于现在,满足一下杨持的愿望,那又如何? “……你真的愿意让我去?”杨持嗓音干涩,傅掩雪突如其来的“宽容”让他措手不及,“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确定的语气。 “明天我送你。”傅掩雪一改往日态度,没有对杨持质疑而有任何不满,他脸上依然是浅淡的神情,美得极冷淡,“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明天再说。”傅掩雪凑近一些,杨持闻到了一阵清雅的香气。 杨持不解。 他年长傅掩雪六岁,却又矮了傅掩雪大半个头,由下而上仰望,显得格外真挚虔诚。 哪怕这双眼睛只是单纯在询问。 但它们注视着我。傅掩雪想。以后也会这样注视着我。只注视我。 “东西明天才会到。”他难得耐心,给出一个解释,“到时候,你听我的话就行。” 作者有话说: 大家稍安勿躁,hzc会到的,会在情绪爆发到顶点的时候出现。 现在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65章 交易 “杨持,你的梦想是什么?” 老师站在讲台上,穿着已经过时的衣服,手指和掌心布满了老茧。 杨持站起身,声音里有些羞怯:“我的梦想是……” “没关系,你说。” “我的梦想,是想一辈子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每一年都陪着他们去采山茶花。” …… “杨持哥,杨持哥?” 石杏额头冒汗,杨持最近的神态越发疲倦了,就连眼神里也写满了木然。 “……小石。”杨持的神思慢慢转了回来,一阵浅淡的幽香窜入他的鼻腔,这是他最喜欢的香气,现在却令他作呕。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石杏是过来送东西的,眼神忍不住又朝着杨持多看了几眼。 他一大早,就是为了将杨持现在身上这身定制西装送过来。 难道是衣服不合杨持的心意?不应当啊,当初Enid给他测量数据的时候,状态都还好好的……杨持也并非什么挑剔的性子,要说对一件衣服嫌恶,也没到那个份上。 更何况,这件衣服还是傅总的手笔。 难道两个人又吵架了? 香气越是浓郁,杨持越是烦闷,但他无法将这种心情诉诸于口,在他人生中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在再一次遇见傅掩雪之前,他甚至不认为有难以解决的障碍。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许多事情可以被解决,“不被爱”却不可以。 因为不被爱,所以就连成为自己都是奢望。 他将自己“蛰居”在那份合约的义务里,只为让在爱情里滴血的伤口早一些弥合如初。 这很懦弱。但在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毅然地抽身。 傅掩雪将杨持送到了约定的酒店,杨持快要下车时,傅掩雪虚虚地碰了碰他的脸。 杨持下意识地避开。 气氛很快尴尬,杨持找补道:“小石在呢。”声音干巴巴的。 他知道,自己潜意识中对傅掩雪的这次触摸很是抗拒,抗拒穿着傅掩雪为他定制的衣服,抗拒被喷上代表着杨舒景的香水。 傅掩雪将手摸到他脸上的时候,想的究竟是谁? 是他? 还是通过他,触摸杨舒景? 傅掩雪破天荒没有生气,也没有戳破杨持的托辞,反而大方地松开了手:“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杨持惊讶地看着这辆车消失在远方,放在之前,他出门和谁见面都要打报告,昨天开始却给了他不少喘息的时间。他本应该高兴,可为什么总是心中惴惴? 杨持推开包厢,闻到一阵淡淡熏香。 他把备好的礼物交到女孩手上:“安盈,这是给你的礼物。” 安盈立刻将盒子打开。 “这是……”她眼睛发亮,“掐丝珐琅做的杯垫?” 杨持看着杯垫上闪烁着流光的鸟儿:“希望你能喜欢。” “我当然喜欢!”安盈惊喜道,“花了不少时间吧?做得简直太好了……我要好好收藏!” 杨持道:“我也是去艺术馆的时候顺便学了点,不难,几个小时就做完了。” 向繁笑着打断两人:“杨持,我的呢?” 杨持脸色一尬,他的确只想着安盈要走,向繁自然不在考虑之中。 “哎哟,怎么连这个都要和我争一下啊?”安盈哼了一声,“你是大老板,又没和我一样失业,连个离别赠礼都要抢。” 向繁呵呵笑道:“要是我失业了就好了。”他将目光挪到杨持身上,“如果失业就能获得杨持哥的关怀,一份工作而已,丢了就丢了,也没什么。” 这话意有所指。 杨持抿了抿唇,巧妙避开话茬:“向总真是开玩笑,要是你都失业了,我们岂不是都吃不饱饭了。” “就是,你向大老板都失业了,那我们市得有一半人饿死!”安盈急忙附和道。 此时,服务员也端着菜进了屋,杨持顺势向服务员问起了菜品,悄无声息地中止了话题。 这顿离别宴,虽然杨持和向繁之间直接的交谈不多,但有主角安盈在场说笑调侃,气氛也不至于显得过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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