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企业犹如一台大型机器,是由无数个微小的零件组合而成,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一环出了问题,这机器是否还能维持正常运转。 “我知道了,安盈,我很感激你提醒我。但是……”杨持顿了下,“但是向家两位一个对我有提拔之恩,一个对我有的伯乐之顾,在我完成我的任务之前,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你真傻,杨持哥。”安盈早就明白杨持就是这样正直的性格,可当风雨降临之时,首当其冲的,也正是这些挺拔不屈的灵魂,“你在这里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大家都看得出来。就算是现在要走,我想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你不是白拿钱不做事,光是签下了易寻笙,你就已经这里大部分人的贡献大。” 杨持已经下定决心:“你放心吧,安盈,这件事再如何发酵,都不会影响到我们这些小员工。” 更何况,在他的人生中,他已经见过无数场山洪。 杨持离开了房间,出乎意料,等在门外的人不是傅掩雪,而是向繁。 “向总?”杨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落入向繁眼中,他眼神一黯:“杨持,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杨持顿时有些尴尬,他不是讨厌向繁,但让两个人再如同从前一般交心,他也很难做到。 “……向总,有什么事情就在这说吧。”杨持干笑两声,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你看,走廊也没几个人,在这说也一样的。” 向繁却笑了,从那双眼睛里无法辨认喜怒:“你这是和我避嫌?为了傅掩雪?” “……” 杨持沉默片刻,诚恳道:“就算不是因为掩雪,向总,我们之间也只会像朋友一样相处。” 当时,不论向繁是出于什么心情和杨持“交朋友”,杨持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人的赤诚。但是既然是“朋友”,他就不会在向繁明确表示过“喜欢他”之后当作无事发生。 点到为止。 这就是他作为真心朋友能给向繁的体面。 “好。”向繁没有勉强,恢复了从前风度翩翩,“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吧。” 杨持刚要回答,抬眼却看到不远处的傅掩雪。 漂亮的青年一言不发,犹如高山清莹雪一般,静静地俯瞰所有人。 杨持心跳加速。 他们分开的时间明明那么短暂,但他却已经开始思念。 而这份思念又因为求而不得,变得如此苦涩不堪。 “杨持,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傅掩雪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 向繁早就知道杨舒景和傅掩雪之间一直有些传闻,更清楚杨舒景对杨持下的绊子,他实在不明白,为了傅掩雪,杨持有必要搞得这么狼狈吗? 他当然谈过恋爱。 两个人在寂寞时交换一些情绪价值,或者用身体来彼此安慰,但荷尔蒙褪去之后,人又变成了汲汲于功名利禄的动物。 至于“爱”? 他有过动心,有过短暂热烈的冲动,但是始终不明白“爱”是什么。 当然,他也不相信,傅掩雪或者杨持能得到所谓爱情的眷顾。 一时的执着,难道也能算爱? 杨持脑袋一懵,他知道既然向繁能把他拦在这里,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寒暄。 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狡猾。 “……向总,这个问题是不是越界了。” 杨持和傅掩雪之间隔着向繁。 他们彼此四目相交,但却一言不发,只有岁月长河在流淌。 “作为你的上司,这个问题的确越界了。”向繁坦然道,“但我是出于‘朋友’的立场问的。”他苦笑一声,“杨持,你不会连这个都要对我隐瞒吧。” 这一招确实用得不错。 向繁利用了杨持的心软,杨持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正如向繁所言,朋友之间,如若连这些都要隐瞒,那虚伪的人便是杨持。 杨持行得正站得直,哪怕是被人诟病嘲笑的原则,他依然还想要固执地坚持。 “……我没什么可隐藏的。”杨持说,“向总,我确实喜欢傅掩雪。”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只有寂寞的走廊中,很快就被风带去了每个角落。 他不怕被傅掩雪听到。 况且,傅掩雪早就已经听到。 杨持从不隐藏自己的心意,哪怕他的心已经被无数次绝情地挖出来践踏嘲讽,他依然不认为承认爱一个人是羞耻的。 “其实这个答案,向总,你也清楚。” 向繁身体微微僵硬。 “当时在办公室里,你告诉我只有留下才有和杨舒景博弈的机会。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单纯赢了杨舒景,而是利用那场‘赌局’的胜利,获得……” 杨持将目光从傅掩雪身上挪走,看着脚边的地砖倒映出走廊的灯光。 还有一张被光遮住而模糊不清的脸。 “获得……”他艰难地修改措辞,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获得更多的可能。” “哪怕这个‘可能’不会被实现?”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已经因为这场沉重的“爱”失去了太多,他在爱里挣扎,在爱里沉沦——然后目睹那些被歌颂千万遍的至高无上的爱情,变成刀子,变成斧头,变成可怖的刑具,让所有在爱迷失的人被所爱之人“剥皮抽筋”。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去爱的。” 只是爱了之后才会生出贪欲和妒忌。 只是爱了之后才会生出忧虑和恐惧。 但我已经很难再回头。 “杨持,你真是坦诚。”向繁忽然想笑,但他却笑不出来。他回想起最初看到杨持时,对方穿着干净整洁的旧衣服,误打误撞进了符伊的公司,那个时候他并未对其投以过多的关注。 他真正开始对杨持在意,正是因为杨持和傅掩雪之间的特殊关系。 “向总,无论这是第多少次,无论你想不想听,我都依然想感谢你对我的一切恩情。”杨持说,“但你说你‘喜欢我’,我想只不过是你一时心血来潮,实际上,你喜欢的不过是……不过我爱别人的幻影。” 向繁不断问杨持为什么要喜欢傅掩雪,到底是出于对杨持的逼迫,还是出于对“爱情”这一复杂命题的不断追问? 杨持忽然之间有了答案。 “向总,你不该从我身上找感情的投射。”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出路。 世界好像被关上了声音。 但很快,向繁却轻声笑了:“杨持,你以为你是哲学家?” 杨持垂下双眼。 “什么‘感情的投射’?你打算给我上课吗?” 向家内部现在乱七八糟,傅掩雪的咄咄逼人令他难以喘气。 他无法放弃向家继承人这个应得的位置,可他依然想从杨持这里得到一些回应。 “我没有想要冒犯你。”杨持攥紧了纸袋边缘,他一字一顿将心里话倾泻而出,“向总,无论你心中怎么看待我,我都把你当朋友。同时,我也依然是画廊的一员。只要公司需要援助,我依然会站在公司这边。” 既是朋友,也是下属。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 杨持心中沉闷,好似一块石头压在上面,他只想赶快结束。 向繁的脸色僵硬。 可杨持已经从他身边走过。 画面短暂定格,又快速切割。 就像城市里无数人那样,这里见面,那里分别。 等到向繁转过头时,看到的只有傅掩雪带着杨持离开的背影。 那两个人之间依然称不上“甜蜜”。 可偏偏却又那样刺眼。 向繁不甘心地攥紧双手。 杨持,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今后的一切,想必也是你期望的…… 感激我吧。 杨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得有点久。向繁是个挺复杂的人……
第64章 容纳他欲望的器物。 “杨持哥哥,你生病了吗?”少女脸上有关切之色,脸色虽然苍白,但依然有朝气,“这几天,你的状态看着……很不好。” 杨持将削好切块的水果放在矮桌上:“敏敏,我就是太累了。工作嘛,正常的。” “真的吗?”杨敏敏依然不放心,将目光从病房外正在接电话的青年身上挪回来,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没谈过恋爱,但是不妨碍她能琢磨出一些暧昧的痕迹。 况且傅掩雪,从未在她面前掩饰过。 杨敏敏便是再傻,也大概明白了。 “……没有,敏敏,别乱想。”少女单纯的关怀,好似真的将杨持和傅掩雪作为亲密的情侣看待,杨持尴尬地避开杨敏敏的目光,“小雪哥哥平时日理万机,我也有工作要忙,就算要吵架,也得有时间啊。” 他对少女撒了谎。 杨持难受得浑身疼,但说出实话,更显他的狼狈。他“卑劣”地逃避,和懦夫无甚区别。 “……也是。”杨敏敏没有追问,顺着杨持的话调侃道,“你们每天一有空就来看我,要真是吵架,我早就发现了。” 杨持很清楚,杨敏敏在装傻。 所有人都对他和傅掩雪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有人高声宣扬,只为看他的笑话,也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装傻,只为演完这场独角戏。 在人生的迷宫里,他不知道可能会遇上什么人,又会失去什么人。 他的力量微小。 但他依然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回馈这些善意。 杨持把安盈送的礼物放在敏敏面前:“这是安盈姐姐送给你的,收下吧。” 杨敏敏将礼物盒拆开,竟然是一部手机。机身是青色的外壳,灯光照耀下,隐隐呈现出银色的石状纹理。杨持不懂手机的好坏,但至少从外表上看,这部手机的工艺和设计极为上乘,价值不菲。 盒盖内掉下一张纸条:敏敏,道路虽曲折,未来仍光明。爱与希望,常伴你左右。 “收下吧。”杨持对惊讶中的少女道,“用这部手机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陪你过来做手术。” “我想谢谢安盈姐姐……”杨敏敏眼眶红了。 杨持放柔了声音:“等你完全康复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嗯!”杨敏敏小心翼翼将纸条收好,整个过程珍重且郑重,她不再言语,但这份感恩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或许人生之中,并非事事如意,有坎坷和挫折,但依然有光照耀在她身上。 这一束光,朝着深陷泥泞的少女伸出手,并且将会不断出现在每一次她绝望之时,将她拯救。 安盈送给杨敏敏的是一部手机,而送给杨持的竟然是相机。 它的体积很小,手持刚刚好,盒子里有安盈手绘的操作流程,杨持一眼便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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