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放学本来就多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又漫无目的地骑了会儿车,这会儿晚餐高峰期过去了,店里人不多不少,坐满了三分之二。 等待的时间很是煎熬,尤其是在闻着食物的味道、且其他桌都在吃东西的情况下。 安浔倒是挺淡定的,闫贺安跟被蚂蚁挠一样。 闫贺安控制不住,用饿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邻桌的火锅,恨不能隔空把吃的给生吞了。 正喝榴莲鸡汤的小女孩被凶神恶煞的闫贺安余光刀到,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小女孩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盯着闫贺安,嘴里的鸡汤“哇”地一声吐回了碗里。 闫贺安:“…………” 朋友,你干嘛? 碰瓷?! 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呢! 坐在小女孩对面的家长反应迅速,先是把小女孩面前的汤碗拿走,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新的。 随后转过头来,警惕地看了闫贺安一眼,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别怕哈,爸爸妈妈都在。” 被当成反派角色的闫贺安:“……” 他只是长得凶,他只是肚子饿。 他余光瞄到安浔低着头,手攥成拳,肩膀直哆嗦。 闫贺安磨牙心想你别以为低头我就看不见了。 今天你笑我的次数有点儿多。 满腔委屈的闫贺安不想说话,只想干饭。 好在这家店上餐还挺快的。 所谓的榴莲火锅,跟安浔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传统的火锅那么丰富,但也差不太多。就是一锅鲜鸡汤,锅底里有大块的榴莲,服务员简单介绍说先吃榴莲再喝汤。 汤底挺简单的,就是飘着几颗大红枣,几颗枸杞。 要自己煮的是一份鲜鸡肉,一份单独装盘的大杂烩,包括金针菇、娃娃菜、胡萝卜玉米这一类。 闫贺安还点了一份海鲜拼盘,鲜虾小章鱼小鲍鱼鳗鱼都有。 俩人同时咔咔掰开一次性筷子,二话不说开吃。 刚捞出来的榴莲蒸腾着热气,闫贺安饿虎扑食一样直接咬下去,被烫的嘶嘶哈哈,桌子底下脚直跺。 安浔慢条斯理的,吃得特别保守。 他夹起一块儿吹了吹,试探着闻了闻,闭着眼往嘴里一送。 闫贺安脸鼓起来,含糊不清问他:“怎么样?能接受吗?” 安浔把嘴里的榴莲咽下去,细细品了两秒后点评:“还行。” 他说完看向闫贺安,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很想给他一拳。 闫贺安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我这辈子如果不能从你嘴里听见除了’还行’以外的评价,我跟你同归于尽。” 安浔没控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闫贺安睁大眼,咬着筷子满脸写着无语看向安浔:“又笑,你笑屁啊。” 安浔拿起勺子盛汤,不再掩饰笑意:“你管我笑不笑。” 闫贺安斜睨着他,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俩人都饿久了,各自闷头吃肉喝汤,半天没再闲扯淡。 不得不说,吹了一阵子凉风,喝一碗热乎乎的鸡汤,不光暖胃,哪儿都挺暖的。 猫咪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会放松地窝成一团打瞌睡,人类吃完热腾腾的饭菜,也容易因满足而犯困。 与其说是困,不如说是完全放松状态下不设防的游离。 刚吃饱饭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对全世界都能原谅。 安浔咬了一口酥软的泡芙,甜甜的。 奶油和榴莲混杂在一起的口感格外细腻,安浔无意识地弯起眼睛。 闫贺安吃饱了,抓起碗喝了口汤,眼睛从汤碗边缘上头看着安浔。 这样的安浔挺少见,但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一面更像他本来的样子。 一家三口的邻桌吃得久,不像两个人饿狼扑食,现在才吃完准备要走。 妈妈蹲下来给小女孩围围巾,小女孩把软乎乎的围巾拉到鼻尖下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妈妈,你抱我嘛。” 妈妈明显被可爱到了,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把她抱起来。 “嗯,我们回家。” 爸爸帮妈妈戴上了毛线帽子。 小女孩搂着妈妈,半张脸埋在妈妈的肩膀里,圆溜溜的眼睛偷偷看向闫贺安和安浔。 闫贺安朝里坐没留意,安浔倒是正好跟小女孩的方向对上,他咬着泡芙,注意到小女孩在看他,朝她小幅度挥了挥手。 小女孩盯着他看,咬着手指头朝他笑了一下,也挥了挥。 闫贺安看见安浔挥手,摸不着头脑地扭头,刚好看见小女孩在挥手。 一大一小两个冤家再次四目相对。 小女孩眨了眨眼。 鸡汤喝多了,闫贺安脸发烫,烧得慌。 对小孩子来说,脸会红的人,在童话故事里都不会是坏人。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害怕。 闫贺安瞅着她,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 临出门前,他为了防止烟瘾上来,拿了一颗薄荷糖。 安浔给他吃过的薄荷糖。 刚才在体育仓库里,安浔先给了他话梅糖,他本想把薄荷糖给安浔的,转念一想怕他看见一模一样的薄荷糖想太多,最后没掏出来。 小女孩伸出手来。 闫贺安把薄荷糖放到她手心。 风铃声叮咚叮。 一家三口消失在夜色里。 闫贺安撑着脑袋,拿出喝酒的架势喝冰可乐。 喝完他往桌面上一趴,嘟嘟囔囔的:“啊,我醉了。我上不了课,但我可以去ktv唱歌。” 安浔觉着习惯这件事挺可怕的。 才几天的功夫,他对闫贺安耍无赖这件事,已经可以做到选择性视而不见。 他心平气和地推推他的肩膀:“起来,回家还要默写单词,你不是说背了一百个。” “默写?”闫贺安脑袋抵在桌面上滚了半圈,侧躺着扬起脑袋拖着腔子装傻:“我脑子不好使,我忘了。” 安浔:“……” 他无言地看着闫贺安,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闫贺安枕在桌面上,夹起一颗泡芙塞进嘴里,跟安浔打商量:“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给我学习找点儿动力。” 安浔示意他说来听听:“你说。” 闫贺安迅速直起身,掰着手指讨价还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你知道吧?毛驴往前走都需要胡萝卜呢,我爱玩儿不爱学习,你得尊重我一贯自由的天性。” 安浔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闫贺安摆出态度:“学一天玩儿一天。学的时候我会认真学,玩儿的时候你得认真陪我玩儿。” 安浔按了按太阳穴:“你要玩什么?” 闫贺安大手一挥:“我定,你跟我一块儿就行了。唱歌打球爬山蹦极逛公园,具体干什么看我当天的心情。” 安浔没立刻说话。 他慢慢地咬着最后一颗泡芙,睨着闫贺安。 半晌,他点头。 “随便你吧。” 闫贺安咧嘴笑起来。 他拎着书包神采奕奕地起身,一反常态的积极:“走吧,回家默写单词。” 安浔给他妈文静雅发了条消息,按下闫贺安准备叫网约车的手,拉着他去坐公交车。 他偏头:“我查过了,这条线二十六路直达。” 路灯的暖光落在安浔身上。 闫贺安看看他,依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喂,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坐公交。” 安浔拉着他往前走,没回头。 “好。”
第24章 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空荡荡。 两个人在倒数第二排坐下来, 安浔把窗户往后拉到底,吹着风安静眯起眼睛。 临城的夜景简简单单,路灯, 不多的霓虹, 夜空,一轮月亮。 有些老土的红配绿霓虹在写字楼表面闪烁着。 肩膀一沉, 安浔偏头,闫贺安大咧咧地枕着他一指窗外:“我也要吹风。” 安浔挪了挪肩膀示意他一边去, 闫贺安念念叨叨地装傻“你看天上是不是飞机线”, 安浔无言看他两秒,视线随着转了过去,认真看半天后确认闫贺安是在无中生有, 也没拆穿他拙劣的表演。 闫贺安瞥见安浔目光落在窗外,露出一丝狡黠的得逞笑容。 他没再吭声,就这么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感受掠过脸颊的凉意。 深夜和清晨的空气总是有种露水的气息。 等信号灯的时候, 迎面是一辆双层巴士。 闫贺安问安浔坐过没有,安浔回忆了一下点头, 说很小的时候坐过。 次数寥寥, 行驶路线跟他活动的范围不合。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就是坐的这种双层巴士。”闫贺安气定神闲的, 懒洋洋跟安浔讲起他的光辉叛逆史, “那个旋转楼梯我一直觉得特别酷, 第二层第一排的位置整面都是玻璃, 家用汽车都变得像玩具车一样小, 骑着电瓶车路过的人像火柴人。” 安浔“哦”了一声,“距离导致三维空间有了二维的线性视觉错觉。” 闫贺安从他肩膀上抬头, 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又懒懒地重重砸回去:“……说人话。” 安浔:“反思一下你为什么听不懂。” 闫贺安:“我就不。爸爸的人生格言是停止反思自己,就要指责别人。” 安浔:“……挺好的。算了你继续说。” 闫贺安没说什么特别的。 他说我坐那辆双层巴士就像坐观光车,大红色的双层巴士,喜庆。整条线路离绕城一周还有一光年的距离,但在小时候看来,绕一圈的时间漫长到快要等同于小学入学到毕业。 那么长,那么久。 坐到第二圈,在经过他最喜欢的有跳跳蛙的湖滨公园时,他下了车。 闫贺安停顿了一下,问安浔是不是他讲的很无聊。 安浔摇头,说还好吧,他小的时候观察蚂蚁搬运屯粮观察了一下午,蹲到腿抽筋,现在想来不比你离家出走去看小跳蛙无聊的多。 闫贺安笑得上不来气,说那确实还是你更无聊。 人这辈子说过的话,本来百分之九十九就都是没什么特殊意义的废话。 这些废话在当下的对话中感受不到值得回忆的地方,是时间将零碎杂乱的一切,酿成了让人回味的酒。 吃葡萄的时候,葡萄只是水果。 但是一瓶82年的葡萄酒却会让人喝醉,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什么变了,什么就是让人喝醉的根源。 回不去的,换不来的。永远失去的,无法拥有的。 过去是遗憾堆积而成的城堡。用沙土堆砌的,海浪退潮时卷走,不留痕迹地带到深不见底的海底去,成为不断下落的泥沙,摸着黑去到天涯海角了。 于是找不回。 安浔把闫贺安的脑袋啪地推开,“到站了,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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