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徐擎顿了顿,随即手臂抱得更紧了些,他粗犷且低沉的嗓音在阎一宁耳边响起:“你的脚是我弄伤的,我从一开始就表示过,我会负责的。况且,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只能最后一次参加舞蹈比赛,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回轮到阎一宁一震,他的目光瞬间游移开去,不再注视着对方:“原来你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徐擎也无意多隐瞒,“你姐姐给我开后门,要我签约雄狮俱乐部,我以为是你干的,所以跑来找你对峙,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但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赌约,你姐姐说,你们赌我……咳,赌我,那啥,你输了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不能再跳舞了,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没事,这事不怪你。”阎一宁坦然地耸耸肩,“怪我不够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咯。” “不是的——” “不是?那你是喜欢我?”阎一宁嘴快地接茬,“喜欢我,嗯?” 徐擎窘然地皱着脸:“我……我……” “知道了,你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我,你能对着我发情完全是因为我长得像女人,OK,我都懂的。”阎一宁像是不再纠结那些缥缈的小情小爱,豁达道,“男人嘛,都是用屌说话,我还能不了解?” 徐擎想反驳些什么,却又难以组织起贫瘠的语言,最后只好将人搁到床上,轻轻地盖起被子,说道:“我以后用脑子跟你说话,不用屌了,真的。”
第79章 (七十六) 故地重游,故人重逢。 刘医生一抬脸,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对情趣别致的小情侣,留长发的男孩儿不满自己被紧紧圈抱在他人怀中,一路走进门诊来都扭着肩膀,试图摆脱烦人的禁锢。而搀着他不放的高个男生,则顶着黝黑的苦笑,小声在其耳边劝说着什么。 “已经把石膏拆了?”刘医生还记得对方的病情,“能走路了?” 结果高个男生进门的第一句直接把他惊呆:“医生,昨晚他跳舞,脚好像使不上力气。” 刘医生骇然,问道:“这脚都没好全就去跳舞了?不想要了是伐?” “想要的想要的,医生,麻烦您帮忙看看这脚现在怎么样了?”一只手背已经被掐满指甲痕的徐擎忙鞠躬赔笑。但刘医生没好气地叹了口气道:“骨裂长不好,这脚这辈子都会落下病根,你们三个多月不来复诊,我一下子怎么看得出情况?先去拍个片吧!”说罢,他麻溜地打出一张缴费单,“先扫码付钱,再去二楼拍CT。” “好的,谢谢医生。”徐擎刚想接过单子,却一把被人抢走。 阎一宁总算开口说话了:“我自己付。”徐擎还想争抢一下,却被对方一个眼刀驳回,是了,一个CT几百块,对于阎一宁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大海一瓢,而对于自己来说,实打实是剜下一块肉。 阎一宁掏出手机来,轻触屏幕打开付款码,照着桌面上摆放的扫码机嘀了一下,机子突然发出红光,刘医生瞅了眼电脑,道:“没付成功,是不是没对准,再嘀一下。”于是阎一宁又举着手机照了一下,扫码机仍是红光一闪,表示失败。 “怎么回事?”阎一宁似乎有些烦躁起来,对着屏幕一顿猛戳,“信用卡……停用?”他突然不可置信地念出这几个字。徐擎虽也感到疑惑,但为了不耽误医生的就诊时间,还是果断掏出自己的手机,把付款码照了。 “好了,先去拍片。”刘医生看着这对恩爱的小情侣,叮嘱道,“架着他点,右脚先别着地受力。” “好的,医生!”徐擎十分听话,下一秒就弯腰把人抄起,横抱着走出去。还在琢磨信用卡变故的阎一宁欸的一声叫起来:“你干吗?放我下来!” 徐擎拒绝:“医生说你的脚现在不能受力。” 阎一宁只好无奈地把头往下埋:“知道了,赶紧走!”他低头拨下银行服务热线,先是等位,再是输入银行卡号和身份证号,最后总算等到人工客服,他把自己信用卡被停用的情况说了下,然后就听见客服叽叽喳喳解释了一堆,阎一宁听得火冒三丈,骂了句神经病,暴躁地把电话挂了。 此刻已经到了拍片室门口,徐擎轻声问他:“怎么了?” “银行说我是自愿停卡的,神经病,我根本没去过银行!”阎一宁如此烦躁的原因不仅是卡莫名其妙停了,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从来不会把钱提取到某宝和某信使用的“土大款”,向来直接从卡里扣钱,这下卡停了,他属于是身无分文了。 徐擎还在天真地问:“你有别的银行卡吗?”然后被阎一宁狠瞪一眼:“我办那么多卡来干什么?一张黑金卡就够了。”说罢,似乎又想起什么,讪讪道,“怪我自己,当初办完卡没加那个胖子经理。”现在一个VIP沦落到要打客服热线的地步。 拍完片出来,两个人在医院附近的沙县小吃点了两盘干炒河粉,碍于是徐某人付钱,阎一宁硬是没张嘴挑刺,忍着一股油腻把河粉塞满嘴里,咕叽咕叽地嚼着。徐擎还有些兴奋地问他:“是不是很香?很好吃?”阎一宁眼角抽动,掐着脖子把河粉顺下了喉管。 下午片子出来了,徐擎挤开老弱病残头一个复诊,阎一宁在他怀里窝着,还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指指点点:“妈妈,这个姐姐好可怜哦,她瘫痪了!”阎一宁忍无可忍地探头回击:“老子是哥哥!没瘫!” 刘医生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片子,得出个结论:“骨头没完全长好,走路可以,跳舞是完全不行的,再敢硬跳下去,职业生涯就此断送!” 如此言重,徐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阎一宁却是一脸冷漠,不为此结论动容似的,刘医生见两人都不说话,纳罕:“都听懂了吧?” “嗯……”徐擎犹豫着点了下头,他又觑了眼身旁,发现某人的拳头在悄悄地攥紧。 走出医院大门,阎一宁拦下徐擎打车的手,表示:“坐公交吧,我欠你两元。”恰好一辆的士和一辆公交车同时停到跟前,徐擎摇摇头,道:“两元我还是请得起的。”于是抱着阎一宁上了那辆贴满广告的城市巴士。 九月末,杭州仍处于烈火焚煮的地狱模式,阎一宁默不作声地靠着窗,即便车内冷气很低,他的额头上仍沁出了汗,徐擎看他情绪低落,忍不住问道:“你还是想跳?”阎一宁没理他,继续倚着滚烫的玻璃窗。徐擎默默地看了他半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吧,你还是会跳。” 就像自己热爱篮球一样,阎一宁无法割舍对舞蹈的执念,他想拥有一次属于自己的舞台,他为这次的比赛准备了近一年,不,或许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在准备着,家人的不解,世人的冷眼,他毫不在意,一颗如此强大的心脏自然也无法轻易地在这种小小困难面前低头。一股由衷的欣赏之情从徐擎心底涌出,他定定地望着阎一宁的侧颜,突感口干舌燥。 回到学校,阎一宁表示要先回宿舍冲个澡,随后再去舞蹈教室练舞。徐擎没有劝阻他,只说到舞蹈教室去等他。洗完澡后,阎一宁拨了何叔电话,但对方竟罕见地没接,信用卡停用的事令他烦躁,只努力这一下后,他便抛之脑后。 走回舞院,一路上不少师妹都在偷偷看他,悄悄议论他,于是他走得愈发笔挺,脚步也尽量迈得坚实,如同不曾有过脚伤那般。推门走入专属于他的那间舞蹈教室,静悄悄的,臭熊呢,不是说好等他吗?环顾一周,确定没人后,阎一宁不悦地哼了声:“混蛋。” 当然,此人走了更好,那就没人用一副饿了三年的眼神偷窥他练舞了。阎一宁听得懂医生的话,他再练下去,脚报废是迟早的事,但,那又如何?本来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起舞了吧,废了便废了,也算无憾。于是他热完身,又站在了教室中央,握住白绸的那一霎,心中难掩忐忑,要是再倒栽葱摔下来,可能真要魂归西天……但不练不行,他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做好预备上攀的姿势,双手发力握紧—— “等一下!” 背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阎一宁蓦地回首,猛地一张牛脸窜到眼前,吓得他哇地一声险些跌倒在地,还好双手扯着白绸。 这张刷着红漆,绘着精致图腾纹路的牛脸忽的从脑袋上掉落,一张真实的人脸露了出来,他摸着牛脸面具上又长又弯的牛角,歉意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啊。” 阎一宁咬牙切齿道:“你、找、死、呢!” 徐擎赧然地低下头,搔了搔脖子,道:“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想给你看看这个面具,你觉得我戴着还行吗?” 阎一宁方才惊魂未定,现在冷静下来,定睛一瞧,颇觉眼熟:“这个面具不是隔壁民族舞《祭天》的道具么?你偷来干什么?”徐擎忙摆手道:“我是借的,不是偷的。其实关于你的舞蹈,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 阎一宁有些稀奇:“你一个打球的,对我的舞蹈有想法?呵呵,愿闻其详。” 徐擎知道他在讥笑自己,但并不退缩,而是举起面具来:“你的脚不能再过度发力了,所以我想你的舞蹈或许可以稍微改动一些动作,不要再用脚承托你全身的重量了……你别再当一只孤独飞翔的仙鹤了,我们改成牛郎织女怎么样?我是牛郎!”他把面具罩在脸上示意道,“你就是织女,你要回天上去,我追着你不让你走,就相当于你攀着绳子往上走,我托着你,你、你踩我肩上,坐我脖子上都行,就是别再拿右脚勾着绳子转了……”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阎一宁面无表情地看他。 那个牛脸面具居然代表牛郎,怪不得织女要逃回天上。徐擎那缺乏风花雪月想象力的脑子是怎么想出这么一段光怪陆离的神话剧情的。阎一宁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对方立马就噤声了,表情显得无措,“你想表达的意思,我大致懂了。” “……真的?” “难道我理解能力这么差吗?笨蛋。”阎一宁骂道。 徐擎抹了把额头,竟惹了一手的冷汗,他构思了一夜,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改动一些舞蹈动作,使右脚减少受力,但他又害怕阎一宁不同意,腹稿打了好久,原寄希望于医生的警告,但阎一宁置之不理,自己只好拿出这个下下之策。 “那你觉得……可行吗?”他没底气地问。 “你,把面具戴上。”阎一宁努努嘴,命令。 徐擎老实听从,把牛脸面具扣在脑袋上,牛眼上挖出的洞口恰巧只能看见缝隙里的外界,明光中一张美丽的面孔朝自己靠近,最后停在咫尺的距离,一把惑人的嗓子轻悄悄地问:“我是织女,那你就是我的牛郎了,是吗?” “是、是……”徐擎结结巴巴地点点头,腿根子又不争气地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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