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一宁并未过心,随意地点点头,反正这段时间被人抱惯了,他那原比天高的男性自尊已渐被磨平,特殊时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但何平将他抱起时,他明显觉出了不适。 “我的肋骨!嘶——”阎一宁不得不掐住他的胳膊,“何平哥,你先放我下来!” 何平忙下蹲放人,阎一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摸在自己的腋下,何平顿时懊悔自己过分激动失了轻重,又想亡羊补牢,遂把手直接贴到了阎一宁的腰侧:“对不起,少爷!我来帮您揉揉。” 阎一宁一把摁住他的大掌,不悦道:“别——我不需要,我自己来。”何平一向对自己很恭敬客气,今天怎么这么鲁莽?! 何平悻悻地垂下手,但他心中略有不甘,便嘴快地问了句:“少爷,我哪儿比那小子抱得差?”阎一宁闻言,一愣,随即抬头望着他:“那小子?你跟他比什么呀,他笨得跟头熊似的。” “可您让他抱,您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别人亲近,更别提抱您。”何平因深谙他的脾性,故一直恪守做佣人的本分,“少爷……”何平略带苦涩地唤着他默默守护十数年的珍宝。 “是吗?”阎一宁听他这么一说,再一深想,“唔……是哦。”他自从腿伤了后,就一心想折磨某个始作俑者,全然抛弃了自己各种金贵的习性,当天鹅的翅膀被扯落后,滚入泥潭也似乎成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在遇见徐擎之前,自己好歹是个孤高清冷的性子(这点只需他自己认同),不理尘世,醉心舞蹈。朋友的陪伴,家人的关怀,这些统统不是他在乎的,他的眼里只有舞蹈,只有那股想通过跳舞证明自己的劲儿。上了大学以后,他更是离群寡居,要不是相貌过分出众,舞院里都快查无他这号人了。 何平见他能出神想这么久,心中愈发吃味,心间呼呼滋生的危机感使得他选择冒进,他一把搂住阎一宁的腰,将人紧抱住,语无伦次道:“少爷、少爷!要是他可以,那我也可以!我差在哪儿?我不会比他差!我愿意为了您做任何事!” 阎一宁对他突来的癫狂先是感到懵圈,随后便尝试奋力挣脱:“喂——你疯了?!你要干什么!谋杀我吗?!”何平仍旧是不愿轻易错失这唯一能和阎一宁肌肤相贴的机会,高涨的荷尔蒙令他彻底昏了头:“不、不,我爱您还来不及,怎么会谋杀呢?让我抱您进屋好吗?我会轻轻地、轻轻地……啊!” 矮有矮的好处,阎一宁的铁头朝上一顶,立马便破了局,何平捂着自己的下巴踉跄着跌出两米外,他感觉自己下巴碎了,可能牙也壮烈牺牲了几颗。阎一宁也跌出去几步,随后坐在了地上,他摸到了自己的单腋拐,突然觉得拄拐的滋味可能也不错。 “呜……呃……”何平痛到抱成一团。 阎一宁靠着拐站了起来,黑夜中何平的面目全然模糊,但是他痴狂的表现已然印进了阎一宁脑中:“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还有这种心思,我一直把你当成可以信任的哥哥,但是你……着实让我有点失望了,何平。” 何平强忍着痛抬头,含着泪的眼闪烁在夜幕中:“唔、唔……呜呜……”他说了句话。阎一宁好像听懂了,回答道:“你不用道歉了,以后也不用来别墅掌厨了。”说罢,阎一宁生疏地拄着拐蹦回了屋。 看似高大的男儿,却一直深藏着纤弱的绮梦,他用白衣白帽的名厨身份来掩盖自己早已扭曲的痴恋,心上人无情的拒绝,几乎要把他撕裂。 阎一宁并不在意他的心情,这个家中所有人都对自己很好,但他就是无法生出感恩之情,别墅中的一切皆是上一辈的创造,他只负责承受,没有资格增减任何事物。那晚后,何平就消失了,阎一宁半死不活地躺了两天半,掰着手指数,今晚或明早,嗯,臭熊就该来接自己了。 时不时的,他拄拐到码头上站一会儿,有时甚至干脆后仰躺一觉。今年夏天,杭州罕见的高温,热到蚊子都绝迹了,何叔见他不肯回屋,遮阳伞、空调扇、冰桶……能拿来保命的全搬到了码头上,为此还特意去买了根三十米长的接线板。 “别忙了,何叔。就让我热死在这码头上,步我妈后尘得了。”阎一宁嗦了口冰镇柠檬水,还有心情自嘲,“我妈肯定待见我。” 何叔满头大汗直跺脚:“唉哟,少爷,您瞧瞧您说的是什么话?这个点,按要求您该在影音室学习,我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您差不多就回屋吧,别真热出个好歹!” 阎一宁任汗自由地从毛孔渗出、流淌、蒸发,他闭目小憩:“热得好,我很久没这样痛快地出汗了。” “哦?这么爱出汗?”蓦地,耳边蹿起一道冷淡低沉的女声。 阎一宁猛地睁眼,扭头,只见何叔一脸为难地举着手机,用口型说着“突然打进来,我也没办法”,视频里是一张相仿的脸,只不过神色更加稳重,阎一宁复又躺回去,把脸扭到另一侧:“我要睡了,别吵我。” “都睡了两天两夜,还不够?”视频那头讥讽道,“看来对你还是太宽容了。” 阎一宁紧闭的眼皮皱成几层,他努力维稳情绪,但是接下去钻入耳朵的话,越来越锋利:“时间每分每秒都是宝贵的,像你这样二十好几还在蹉跎人生的,有几个?你不羞愧吗?……还有,何平为什么跟我提离职,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其他的废话还能滤过,关于何平的事,阎一宁终于忍不住有话要说:“我惹他?你不如仔细问问,他干了什么!” “何平会犯错?那我更相信是你把脾气撒在了他身上,伤了他的心。”言辞愈发武断起来,那头道,“我不会让一个亲如家人的伙伴离开,你给我向他道歉。” “你有病啊!”阎一宁忍无可忍坐起来,瞪着屏幕,“都说了是他惹我,你们不都说这家迟早是我的?那我有权利让他滚吧?啊?” 何叔的手抖了抖,眼中有些悲伤,何平是他本家的孩子,从小接来陪伴少爷,岂料会落到这步。火气和暑气双重加料,阎一宁这下是真觉出了热,不禁把散在背后的长发一把抓高,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喘息沉重。 “……你想主持这个家了?你不如先问问自己,够不够格,还有,如果你想叫何平滚的话,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那头冷笑,“当然,靠你自律恐怕这辈子都完成不了爷爷的遗嘱,所以——” 挽着长发的一只手忽的被什么薅住了,阎一宁吊着脖子后仰,眼前突然一黑……何叔立马把手机转到自己脸前,焦急问道:“小姐,您怎么又……” “别以为我不知道别墅里发生了什么,那个男孩就是纵容一宁的帮凶,他再来,我必然是要给他点‘甜头’尝尝。” 三个黑衣人把昏迷的阎一宁火速抬离码头。何叔从不违抗主家的命令,他知道小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需作壁上观即可。只是不知道那个虎头虎脑的大高个什么时候会再来……他想着,回眸觑了眼湖面。 一片粉红色的气垫正朝着小岛疾驰而来,速度快得像装了喷气螺旋桨。
第41章 (四十一) 球进了,计时器停了,观众欢呼了,队友们围过来了,徐擎溜了。 无数只手扑了个空,谁也没看清徐擎是怎么移形换步冲出包围圈的,俞和谦站在球场边,看着重回巅峰的得意门生跟个贼似的钻出体育馆,比十二点要回家的辛德瑞拉都要急不可耐,人家跑丢了水晶鞋还能捡起,这厮落下一串豆大的汗珠,只能辛苦保洁员。 比赛、赢球、冲刺,这一连串动作仿佛没有卡顿,徐擎像排练了千万次,不容自己出分毫差错,中途拐去游泳馆,也一并在他计算之内。背上扛着一麻袋东西,他在校门口拦了辆的士——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乘坐的士的理由都和某人有关。 周日的午后,西湖边游人熙攘,空气闷热,躲在草丛里拿嘴吹气的徐擎吹到一半竟两眼一翻,当初晕厥了几分钟,他过分透支了自己的体力。但这个点离太阳落山不远了,要是全黑了,怕实施难度升级,恐有不便。 一小时后,一片吐司厚度的气垫终于在隐蔽的杂草丛中膨胀起了,徐擎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感觉自己好像没腮帮子。他想站起来带着气垫往湖边走,但是隐约听见路上有行人交谈,吓得他整个人扑在了气垫上,噗嗤一声,气垫的塞被挤了出来,徐擎手忙脚乱地去摁住漏气口,十分心疼地再补了好几口活气。 等这个招摇的粉色气垫入了水,并离岸十几米开外后,湖边的巡逻队发现了异样,举着棍儿就冲过来:“嘿,西湖里不许游泳!给我回来!” 那片粉色气垫一听便滑得更远了。 徐擎测试过,这张气垫盛不下他的体重,但托个一百斤出头点的瘦人儿还是不成问题。他摆动着双腿想快快地游到目的地,但今天水的阻力似乎格外的大,他决定上岸后向阎一宁申请歇息片刻,再起锚返程。 远眺,那座破旧的码头上似乎站着个人,但应该不是阎一宁,因为那人双腿健全,突然转身往别墅走去。徐擎游到码头前,发现原本萧条的木板上,陈列了不少度假单品,红白条的太阳伞有夏威夷风情,躺椅旁的纯木小茶几是地中海格调。像条鲛人般带着巨大的水花爬上了岸,徐擎扯了扯身上贴肉的篮球衣,看样子,阎一宁应该不久前还在码头上等他,哦,他是从那杯冰块未全融化的柠檬水上推测出的。 粉色气垫孤零零地漂在湖上,徐擎折了根柳条,把气垫和码头的木桩绑在一起,随后自己朝着别墅走去。阎一宁怎么没继续等他?是尿急,中途蹲厕去了?还是等太久,困得睁不开眼回屋睡觉去了?要是他睡了,自己把他摇醒,又少不了一顿臭骂,徐擎想着,便加紧步伐想冲去卧室阻止阎一宁入睡。 他轻车熟路地进电梯,上二楼,拉移门,入客厅,畅通无阻,路过那张茶几,残疾的玫瑰仍娇艳欲滴,阎一宁许诺他会把花养好,果真不骗他。桌面上落了一片花瓣,他小心捏起,又堆在了花蕊上,好像这花儿不曾凋零过。 “这花是你能碰的么?” 楼梯口传来傲慢的质问,徐擎缩回湿淋淋的手,抬眼,白衣大厨今日换了身休闲装扮,但眼中仍抹不去特有的轻蔑,他背着手以一种主人翁的姿态站在硕大的油画前,代表的仿佛就是阎家的祖祖辈辈,来拷问这个入侵者:“不请自来是为贼,走,去公安局聊一聊。” 徐擎盯着他,直起腰,并不慌张:“是阎一宁叫我来的,我不是贼。” 何平冷哼一声:“不是贼,怎么会从后花园偷渡上岸?你以为我们阎家是没有正大门的么?少爷他现在……没有权力叫任何人来别墅。” 徐擎垂眸沉思了一下:“是吗……”他垮下肩,好像被何平打击到了,垂头丧气,“那我……应该离开,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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