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惊道:“你跑那儿去干吗?放暑假了,综合楼哪还有人办公啊!” “有,”徐擎笃定道,他啧了一声,“人来了,我先挂了。” 两军交锋,气势为先,一条幽暗空荡的走廊两端,分立着两具高大斑驳的身影,徐擎知悉来者何人,因此率先鼓起士气,挺直腰杆,横亘路中。对方却不知他为何人,略带警惕地站定半路,不再踏前。 “哪位?” 徐擎从黑暗中迈出,眼神坚毅:“秦老师,是我。” 秦祥先是一愣,再是略感困惑,最后嘴一抿:“有事找我?” “是的,秦老师,”徐擎上前一步,“我想向您打听——” “我不知道。”秦祥抬手打断他,“不清楚,不明白。”他拒绝作答,绕过徐擎,径直进了校长办公室,徐擎跟进去,一把将大门关上,砰一声,秦祥腿肚子一抖,用公文包捂住胸口,嗓音陡然尖细:“你想干吗!父子俩都不放过是不是?!” 徐擎也是被他的惊叫吓到了,后背仓皇地贴上门板,磕巴道:“呃,我应该……没那种兴趣,秦老师,请您放心。”秦祥将信将疑地审视他,徐擎为表诚心,忽的来了个九十度鞠躬,“但是我今天来,请您务必告诉我一宁的下落!” 秦祥肃然不语,静观徐擎哈腰,时间分秒流逝,再直角的弧度也有呈锐角的趋势,几滴大汗啪啪砸在地砖上,秦祥叹了口气:“好了,你起身吧,不然腰折坏了,明天上不了赛场,老俞要跟我算账了。” 徐擎把手撑在膝盖上,还是不肯抬头:“请您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你又进不去阎家。”秦祥略带嘲讽地一笑,“谁也进不去,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去。” “我能。”徐擎昂起头,用拳头捶着胸膛,咚咚响,“翻山越岭,在所不惜。” 这番豪言壮语似曾相闻,秦祥端详了一下徐擎坚毅的面庞,心下一叹:“怎么就说不听呢,和他就这么断了是最好的,阎家的人你招惹不起。”徐擎梗着脖子,又想再把腰弯下去,秦祥啧了声,“唉哟,真倔!” 日头高悬,蝉鸣阵阵,西湖边的绿浓得似墨般滴落。拥有美好品德的徐擎,恪守了他的承诺。肩上阎一宁的包,怀里搂着一大捧由99朵烈焰玫瑰组成的花束,他穿过整条游人如织的南山路,拐进梧桐掩映的小道,曲径通幽处,西式别墅林立。 徐擎对照着一栋一户的门牌,寻找阎家的别墅。手机地图的定位就在这片,但怎么就没对应的门牌号呢? “请问——”徐擎终于逮着一个路边漫步的老阿姨,“请问八盘岭路89号别墅在哪儿呢?”那老阿姨还特意从手提包内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细细瞧了瞧地图:“哦,你说的这个别墅哦,在那边,喏,那边,看见没?” 右手边靠西湖一侧,浮着一座湖中岛,植被茂盛,密林中露出一角白色罗马柱,徐擎左右环顾,不太确定地问:“阿姨,没有路通到那边吗?” 老阿姨笑了:“小伙子,那边不是西湖的景点,是私人住宅,你要去得摇船过去的!你要求婚是不是?阿姨推荐你去太子湾公园,那边景色很灵的……” 徐擎匆忙谢过,举着花朝岸边跑去,他用眼真切地确认三次,这的确是一座没有通路架桥的湖中岛屿,比之三潭印月自然是逊色,但一想到它居然是一座私人岛屿,并且位于西湖一隅,徐擎再不领世面,也晓得秦祥嘴里那句“招惹不起”是善意劝诫。 钻进树丛,这一带无人出没,恰好给了徐擎热身的机会,他把背包藏进一个矮灌木丛中,篮球背心和短裤挂上枝杈,迎风招展,待热身完毕,他便举着那束花,如高贵的跳水皇后般正步走向堤岸,手臂舒展,前伸,大腿一绷,一蹬,堪比一条黑鱼般嗖地窜进了水里! 世人皆知西湖禁泳,违者罚款,在掏空积蓄买了这捧花后,徐擎知道自己不能再被西湖巡逻队逮住,否则底裤都将被没收。幸而作为S大体院全能健儿,徐擎的单手狗刨游刃有余,远远望去,湖面上竟有一束玫瑰花直立漂浮,并以迅捷的速度离岸远去。 徐擎换气时才把脑袋露出水面,他一看,离岛还有二三十米,只能继续埋头苦游。再一次露头换气时,他终于看见了岛上别墅的影子,粼粼波光中,他看见别墅二楼的大露台上闪现了一个人影,隐约眼熟。 “他妈的没装卡!”露台上的人气急败坏地举起一部水果手机,“又骗我——”他费九牛二虎之力偷出来的通讯工具,仍旧是幌子,那留着何用? 去死吧——咻—— 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一颗浮起来的人头上,哐当,人头瞬间沉了下去,仅留99朵玫瑰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 阎一宁举目眺望,想看自己是不是把手机扔远了,但是他忽然看见一束盛放的红玫瑰朝他涌来,荡漾的水纹推波助澜,像是大自然的快递员,他呆住了,盯着那束花不放。 “靠,谁在西湖里扔垃圾!”他义愤填膺道。
第35章 (三十五) 作为每年都会报名参与环西湖捡垃圾活动的三好志愿者,阎一宁是不会容许秀美的西湖水里漂着如此一大坨碍眼的乐色,于是即便他缺了条腿,仍执意要坐着架在露台一侧的圆形升降电梯下到一层花园内,被囚在别墅中的这几天,他不甘不愿地学会了如何拄拐。园丁精心呵护的花圃被他的单腋拐戳得泥洞百出,满园的圆锥绣球在暑气蒸腾的微风里轻轻摇曳,或雪白或浅粉,热烈而清新。 但宜人的私家景色全然吸引不住阎一宁的眼,他目标明确,一拐一拐地杵着蹦向湖边码头,这座实木搭建的小型码头废弃许久,无船停泊,露出水面的木桩爬满青墨色的苔藓,往日用来清捞水草的网兜被搁置在码头上,阎一宁捡起杆子来,眯眼瞧着光影流转的水面,锁定那坨被水纹送向岸边的乐色,玫瑰花半泡在水里,没有沉没,寂寥地喝着冰凉的湖水,等待有缘人的打捞。 阎一宁一手撑着拐,一手举着杆,小步挪到码头边沿,他似乎有些害怕,怕自己一个失衡跌进那深渊般的水涡里。于是他伸长杆子去捞,那束花奇重无比,单手难支,勉强试了几次都失败后,他甩开了拐杖,一屁股坐在了木板上,两手把着杆子去捞,花束堪堪进了网兜,但因动作粗暴,花瓣如雪片般散落开来,洒了湖面一片。 “啧,怎么还七零八落的!”阎一宁懊恼地骂道,“捞不干净了!” 往年只要他做环保志愿者,那么他管辖的区域内几乎是“寸草不生”的干净,人称“西湖垃圾剃度大师”。收杆了,他谨慎地把杆子往回抽,花束在兜里摇摇欲坠,但还是靠了岸,阎一宁腾挪着屁股,尽量靠到湖边去够那捧湿淋淋的玫瑰花,待他抓住花柄把这束狼狈零落的花从西湖里拎起,一条巨蟒也瞬间从湖里窜起来,猛地扑向了无暇反应的残障人士—— “啊——”阎一宁连人带花一起朝后倒去,花瓣碎了他一身,水渍把他的真丝睡衣完全打湿,巨蟒嘶吼着大口喘气,豁然带上岸的水量把半个码头都浇湿了,遒劲的肌肉鼓胀成活体的炸弹,粗壮的青筋从手臂末端延伸到颈前,庞然,可怖,阎一宁逆着光看见一头巨兽湿淋淋地从水里钻出来,矗立在他跟前,整个人都吓傻了。 突然,巨兽举起了强壮的利爪,阎一宁立即僵硬地闭起眼来:“不……不要吃我!” “咳咳!”耳边传来拍打胸脯的咚咚声,“咳——没人、没人吃你……” 咦?阎一宁立即把眼睁开,将手遮在眉上,于是他勉强看清了巨兽的轮廓,熟悉而欠揍:“……徐擎?!你、你——”他大感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差点被一块天降板砖谋害的徐某人吐出一口水草味颇重的湖水,才道:“不是你叫我来找你的吗?” “我——”阎一宁本能地想反驳,但记忆稍一回溯,他便清晰地记起被抬走那日,他下意识地叫喊着叫徐擎来救他,“……是我。”他五味杂陈地承认了,眼前的人居然泅过西湖水来找他,且不论这话能不能当真,只论这湖水有多深多险,他居然游过来了。 徐擎光着膀子,抹着脸上哗哗直淌的水珠,他高大威猛,块状的肌肉如连绵峰峦般起伏,他就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雄峰,阎一宁久难平静自己擂鼓的心脏,他似乎被什么震撼到了。 “啊……花烂了。”徐擎挤出了胸腔里的凉水,定睛看见那捧稀烂的玫瑰花,心疼地捡起来,“没办法送人了。”他喃喃道,那仅剩的几百生活费和玫瑰花一起泡烂在了湖里。 阎一宁闻言,立即蹙眉质问:“你送谁花呢?” 徐擎试图摆弄整理,但花瓣谢了一半,外头的包装纸也泡糊了,浪漫的99朵玫瑰真成了一坨垃圾,他些微绝望道:“送你的,但是现在没办法送了。” 阎一宁从码头上坐起来:“你干吗送我花?这花不像是你能买得起的。”只需少些开阔的眼界,便能洞悉此花与徐擎的财力并不相配。阎一宁是见惯名利场的人,自然是一眼就能判断出花束的档次。 负债累累的徐穷人说不被他这话刺痛是假的,低落的情绪更下一层楼:“我买这花是来……是来给你赔罪的。那天没保护好你,让你被那群黑衣人掠走了。”他在赛场上扬言不会输,结果输了,差点让阎一宁失了清白,他在赛后又没能护好近在迟尺的人,自责的情绪一直在梦回时分折磨他。 阎一宁重重地吐了口气,轻咳一声,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花多少钱,我转你手机上,啊,现在不能,我现在没手机!”想到这件事,阎一宁便气急败坏地想控诉,“我被绑回来三天了,除了吃就是睡,连块电子屏都没摸到过!” 徐擎不解道:“为什么?” 阎一宁冷笑一声:“怕我救助外援逃出去呗,他们就是要把我困在这里,最好锁我一辈子。”想起一些断不清的家务事,阎一宁心情更差了,为了减轻暴躁,他只能转移话题,“你衣服呢?就这么裸着游过来的?” 徐擎低头一瞧,好家伙,先前赶着游来,没曾注意形象,他浑身上下只遮着一条贴肉的四角裤衩,水泡大了他的裆部,使得他的裆里鼓鼓囊囊的,还……还剧烈抖动?!这、这怎么回事! 阎一宁显然也瞧见了这等异状,徐擎的裆部里似乎藏着一杆长枪,还是活的枪,自顾自地抖动起来,撑起了裤裆里的一片天,徐擎瞪大眼,不可置信,他的大兄弟不至于如此兴奋吧,只是游个西湖,并不是横渡了钱塘江呀。 “你他妈果然是个大变态!”阎一宁不知所措地移开眼,他必然是想起了甪里镇的荒唐一夜,联想到这杆军枪的狠厉,内心惶恐不安,“你怎么随时随地发情!”阎一宁不禁扯住自己的衣襟,他这才注意到月白色的真丝睡衣遇水竟然半透了,胸前的红豆印在了衣料上,徐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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