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唯独阿鬼是最适合的人选。 阿鬼倒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反而是韩江雪顾及他已经成家,没有立刻应允。 “大佬,我早就讲过,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心软了,”那人看韩江雪比自己还犹豫,忍不住笑了,“而且你是新义安龙头,不会真当新义安是废的吧?他们要是真想动手,也要衡量一下是否值得得罪这么大的社团。只要有你撑我,就绝对冇问题的喇。”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而且阿鬼态度坚决,韩江雪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沉默短暂占据了客厅,过了好一会儿,丁见月叹了口气,说:“二哥,我信他,他信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话韩江雪不知道怎么接,假设阿鬼真的出事了,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去保对方。毕竟他不是神仙,没办法向任何人保证生死。 沉默中他看见丁见月伸手想要拿起茶杯喝口水,却不知为何手在半空中停下,紧接着那人用手捂着嘴,像是感到恶心般发出一阵阵干呕的声音。韩江雪连忙上前,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愣住了。 幸好恶心的状况不算严重,丁见月几分钟后便缓过来了,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韩江雪看着她,半晌,问道:“多久了?” 丁见月顿了顿,回答说:“刚过一个月。” “……他知道吗?”韩江雪觉得自己手心和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只见丁见月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我本来打算等阿谦回来再同他说的。” 这回的沉默更加漫长。韩江雪无言地望向丁见月的小腹——那里平坦得还看不出丝毫怀孕的迹象,很难想象一个已经一个月大的新生命正在皮肉之下孕育生长。 许久,韩江雪终于有所反应。他拿走了丁见月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茶,反手将里面的茶水倒掉,接着终于开口:“你先回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会没事的。” 让人送走丁见月后,客厅恢复了最开始的安静,韩江雪坐在沙发上沉思许久,掏出手机给万径打了个电话。 然而那边响了三声却提示手机关机,无法接通。 韩江雪顿了顿,随后放下手机,找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 72. 江湖夜雨 【何必渡众生】 手机铃声在夜色中戛然而止。 万径拿着刚刚关机的手机坐在山边,看着远处维港的海水在两岸灯火的照映下翻滚。他很难不想起那一年,韩江雪同他踏着夜色站在太平山上,俯瞰香港的夜景。 一股海风迎面吹来,摇动漫山的树叶,发出一阵绵延的沙沙声。 “电话点解唔接?”身后传来说话声。 “关你乜事。”万径回应道。 “话不是这么讲,好歹我是你叔叔,替你老豆管下你也是十分合理的。”佐治走到他身边,玩味地说道。 不远处的废楼内,一声枪响乍起,枪声在夜色中回荡,很快就被风和山林淹没。接着是几声惨叫和隐隐悲凄的哭声。这些动静似乎惊扰了山脚村子里的野狗,它们纷纷嗥叫起来,一声叠一声,让原本安宁的夜晚变得躁动。 “你真的不说将东西藏哪里了?”佐治问。 “不放心你就杀了我,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万径淡淡地说道。 “别这么极端啊,问问而已。” 对话告一段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一会儿。这时万径径留意到自己的裤脚似乎沾了点血还是什么污渍,便伸手去搓了搓,却发现那块污渍已经干了,摸上去是硬的。 “哦对了,你介绍到我这里的那个小明星,我让她去见许泽晗了,”再开口时,佐治换了个话题,“她人虽然长得不算特别出挑,但还挺聪明伶俐的,比那些只有外表的花瓶好用多了。” 许泽晗作为首富的小儿子,与哥哥许泽晖负责的都是建筑、房地产与金融这些传统的实业生意不同,他投资的大都是娱乐、互联网和计算机这种新兴产业。虽然市场波动大,但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只要踩中风口,就能在短期内带来巨大的收益,对于他这种不缺本钱的投资者,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许泽晗控股了香港好几家娱乐公司和网络电视台,所以他和佐治认识倒并不让人意外。 万径顿了顿,说:“我把她介绍给你不是让你去利用她的。” “侄子,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让她来找我,她谁也不是,我怎么会白白帮忙呢?”佐治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毫不避讳地说道,“再讲,不知几多女人想要攀上许家这层关系,她也算赚到了,只要拴好许泽晗这个老板,以后就算不拍戏也能衣食无忧。” “不过,我看她似乎心有所属,”佐治顿了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近,问,“她似乎钟意你,你应该很清楚吧?事到如今再来怜香惜玉是不是太扮嘢了?” 万径没说话,他的沉默在佐治看来就是默认,后者“啧啧”两声,感慨道:“确实,你这张脸真好啊,有伤还是靓,不知惹得几多人心疼喜欢……可惜了。”佐治说着,伸手想要摸一把万径的脸,结果被一巴掌拍开了。 “滚。”万径冷冰冰地说道。 佐治没生气,耸耸肩评价道:“惯出来的臭脾气。我看韩江雪就是被你这张脸诱惑了,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在做乜,还能似现在这样宠着你吗?” 万径转过头,看着佐治那张本来欠打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再讲一次,管好你自己,少管我的事。” “你怕喇?怕乜喔,我看只要你向他诈诈娇,即刻就没事了,”佐治怂恿道,“要不要试试?” 这时,身后的山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隐蔽的林间小路里出现,只见他先是看了眼万径,然后才望着佐治,说:“佐治哥,OK了。” “走吧大少爷。”佐治向万径使了个眼色。 和男人擦身而过时,万径忽然停下脚步,转头仔细端详了一把对方的脸。后者微微一愣,接着微不可闻地将头又低下了一些。 “你叫什么?”万径问。 “……叫我Mike就好。” 万径是天快亮才回家的。家里没人,饭厅的灯亮着,饭桌上摆着韩江雪留给他的一份叉烧饭外卖,以及一张纸条。 叉烧饭外卖已经冷透了,万径拿起纸条看了眼,片刻后,将那张纸攥在手心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日,香港下起一场滂沱大雨。 肥佬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杀的消息传来时,Mary正在片场通宵拍戏。她起初还有心情腹诽一句,心想,这可死得真不是时候,然而当她得知是谁杀了肥佬坚后,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原本弥漫的朦胧睡意都顷刻间消失殆尽。 “就是二哥的儿子,现场几十只眼睛统统看见了。”电话那头再次向她确认。 Mary忍不住当场破口大骂了一句,随后也顾不上身边人向她投来的惊愕目光,火急火燎地跑出了片场。 阿鬼失联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因为韩江雪走之前让她帮忙照顾一下丁见月,她当然也知道韩江雪这么急着离港是为了捞阿鬼。后者在临走前还告诉了她另一个联系方式,说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号码,可现在正坐车飞驰在路上的Mary不停地拨打那个号码,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偏偏是这个时候,Mary心想。这大概不是巧合,可为什么呢?万径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应该是最不需要去抢龙头位的人才对。 车很快便开到了新义安位于旺角的总堂口。Mary并不是新义安的成员,但她来过这里几次,一下车便熟门熟路地冲进楼道,直奔三楼。 下车前她忽然记起什么,对司机吩咐道:“去通知李伯,动作要快。” 还是那扇不起眼的小门,门口两边各守着一人,那两人眼看有人从楼下冲过来,立刻上前将她一把拦住。然而被拦在门外的Mary已经透过铁闸的缝隙看到了屋内的万径和佐治。 “佐治!”她愤怒地喊了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将这一切发生的缘由归结到那人身上。 佐治显然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于是他朝Mary耸耸肩,不紧不慢地替自己辩解道:“欸,靓女,今次真不关我事,是这位小朋友主动要造反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些热心帮助。” 如果非要说佐治有什么优点的话,不屑于撒谎或许算是一个。他是那种宁愿不跟你说,也不会用假话骗人的类型,贱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因此,听见这番话的Mary动作猛地顿住,她望向一直背对着她看着关公像的万径,半晌,开口道:“万径,我想听你亲口同我解释。” 新义安总堂的神台上供的是文关公,坐像右手一把青龙偃月,刀口向内,左手握着《春秋》。被点名的万径终于将视线从神像上移开,他转过身,望着门外的Mary,对那两个牵制住Mary的手下说:“放她进来。” 佐治见状,难得没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反而像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似的,转身准备离开。只不过在踏出房间之前,他喊了一声万径,提醒道:“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Mary和万径二人,其他人在佐治离开的时候也退了出去。 短暂的沉默后,Mary开口,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万径,你发乜癫?” 万径要比Mary高出整整一个头,这使得他看过来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带着居高临下的角度。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谁都没有避让。对峙中,万径忽然上前一步,突如其来的接近加上身高差让Mary下意识地感觉到压迫感,她几乎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却硬是忍住了。 “我问过他好多次,会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他一次都没答过我,”万径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正是这种平静,反倒让Mary觉得他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随时都可能要爆发出来了,“他以为自己是佛祖菩萨,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度济世人,但他从来没想过我。” 这番话任谁听了都能品出其中的怪异味道来,Mary一时间也不敢细想,只是问道:“那你又何必做到这个份上,韩江雪一向都对你好,只要你同他提要求,他有什么不能答应?” 然而万径就像是根本没听她的话,开口道:“连你也这么觉得?我是什么小猫小狗吗?只要施舍点想要的就能打发走,让我乖乖听话。” 这番话把Mary顶得哑口无言,反驳不出半句。良久,她张了张嘴,艰涩地问道:“你既不想要他的施舍,又说他没想考虑过你的感受,所以你到底要怎样?” “我都讲了,我只希望他陪着我,永远想着我,”万径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几乎病态的话,“他度我一个就够,何必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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