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闻言大惊,又犹豫地看了看游判,觉得这人怎么也不像是警察,可又实在扛不住对方凌冽的眼神,白着脸就跑去诊室了。 很快,郑屿一脸严肃地走过来,身后跟了一群护士,正低声和待诊的病人道歉,温柔地清了场。 被游判锋利的目光一刮,心虚的人便讪讪开口:“游队。” “找间安静的屋吧,郑医生。” 郑屿把游判带到自己的听诊室,要给客人泡茶,被游判拒绝。 “不用麻烦,认真聊一聊,过来坐。”反客为主,倒让郑屿拘束起来。 “游队,其实我——” “不用解释了。”游判急着挖掘真相,任何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今早我和一位老刑警谈过,知道了一些意外的事情,关于迟寄。” 郑屿绷直了嘴角。 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游判双眼,他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开门见山地说:“迟寄患有自闭症,因为是高功能,又曾接受过专业干预,所以外人根本看不出异常。可我难免想到一件事,慎泽常年进行心理咨询,对一些特殊的表现应该很敏感才对,他作为迟寄的伴侣,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就没发现不对吗?在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作为极度信赖的心理医生,难道不会向你咨询吗?” 郑屿虽然有些紧张,但在游判审视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对方。他分析着对方语气的轻重,猜测对方到底得知多少真相。 尝试试探:“虽然病人会向心理医生坦露秘密,但这种关系不会超过医患范畴,信赖的确会有,但不会把我当成知心人,除了问诊相关,平时生活里倒不会第一个想到和我分享。” “郑医生说的对啊,我也想到了这点来着,所以就查了查你和慎泽的关系。” 郑屿目光一颤。他慎重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没想到对方已经认定了结果——他确信慎泽和他提过迟寄的事情。 警察办事向来会先证据再结果,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位游队长反其道而行之呢?是因为他太信任那位老刑警,还是说......他太信任迟寄? 郑屿看游判的眼神里猛地闪过一瞬愕然。 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 心理医生见过无数惊人的人和事,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展开一个大胆的推测。 如果一个人想要快速掌控另一个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道出对方隐晦的秘密。一旦成功,那么他就能拿到这场对话的主导权。 “你和迟寄......相爱了......?” “不愧是郑医生。”没想到游判坦然地承认了,脸上全无秘密被戳穿的仓皇。 “你能够这么快猜中我和迟寄的关系,必然是非常了解我们。可是我和你仅在几月前见过一面,你当然是不了解我的,那么看起来——”一抹冷笑浮在游判脸上,“你相当了解迟寄啊。” 郑屿暗道糟糕,这才知道自己被套了话。 这人根本就没查过他和慎泽私底下的关系,也并不确定慎泽和他提起过迟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故意摆出坚定的态度质问,把马脚暴露出来。 在郑屿以为自己看穿他的秘密时,就会下意识放松警惕,开始用秘密攻破他的防线,只要他开口戳穿秘密,便是自动跳入游判布置的圈套。 这是个绝顶聪明的对手,郑屿自知不敌。 “游队......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要是再耍心眼挣扎,他只会把自己送上绝路,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 游判待他完全失去反抗意志后,终于正式开始对话:“你看出我和迟寄的亲密关系,说明你十分清楚迟寄的喜好,甚至知道他可以轻松地拥有自己喜欢的人。” “是的。”郑屿知无不言,“少有人能够拒绝一个主动的美人,迟寄喜欢的,都能得到。” “慎泽第一次向我提起他,是在两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那时候慎泽到金舟市出差,偶遇了在街上闲逛的迟寄,算是一见钟情吧,他就喜欢那款的长相,没想到迟寄对他很主动热情,他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回了银港。” “同居几天后,他发现迟寄那些微妙的异常,其实在旁人看来那只是有些特别的行为,但慎泽有多年心理疏导的经验,也在候诊的时候见过自闭症患者,对迟寄的表现相当敏感。他立刻就来向我咨询了。” “我也意识到不对,让他把迟寄带来过诊室,经过诊断,我确定了迟寄是个自闭症高功能患者,而且,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相当扭曲。在他看来,人不能独自生活,必须两两一对,所以他当时轻易就和慎泽来了银港。不过他也是挑剔的,他有正确的审美,会挑选好看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他选择了慎泽。但自病症不会天生这样,他显然被谁刻意引导过,这是犯罪,我当时就要报警。” “可慎泽拦下了我。”郑屿思及此,悲痛地叹息着,“他舍不得送走迟寄,而且,他也舍不得失去迟寄的亲热。” “即便他知道那些所谓的主动示好、亲吻,全都不代表爱情,是迟寄单纯的感谢,或者别的什么不重要的意义,他也舍不得。他祈求了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抑郁症折磨多年,认识迟寄后好不容易出现好转,我也......我违背了医德。”郑屿懊丧地垂着头,“他从十八岁就在我这咨询了,整整十年,医患关系不可能不变质。我渐渐把他看做弟弟,看做朋友,下意识会私心关照他。所以他向我祈求的时候......我答应了。” 游判搭在腿上的手握紧成拳,“你为了包庇他,所以第一次警方找你问话的时候,你依然隐瞒了迟寄生病的事情。” “是......”郑屿道,“他人已经没了,我不想把他变成罪犯......” 游判隐忍着怒火,克制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慎泽后来的病情为什么加重?还有他和迟寄发生了什么?他俩之后的关系好像很僵。” 甚至在游判的回忆中,迟寄提起慎泽,是把他和古静渊放在同等厌恶的位置的。 郑屿道:“是婚礼之后,迟寄突然要和他分开。” “什么?”游判相当意外。 “没错,我当时也很意外,因为在迟寄的观念里,他绝不会和同居的人分开,两人相伴生活在他的心中,就如正常人吃饭喝水一样,是绝对无法更改的事实。后来几次我去家里见迟寄,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他在成长。” “迟寄的智力水平没有损伤,甚至比普通人还高一些,这点从他的艺术天赋能展现出来。我不知道之前那个人对他进行了怎样的干预行为,但在摆脱那种环境之后,迟寄渐渐的学会了自我成长。他开始接触一些书籍,网络,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他懵懵懂懂的,似乎懂得了爱的意义。” “在婚礼当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彻底完成了对“爱”的理解。” “他渐渐的意识到了,人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生活,要是心动的对象才可以。他拒绝和慎泽做.爱,也渐渐不再亲近他,最严重的一次,他逃走了,说是要去找一个人。” “他的变化让慎泽感到恐惧,把他抓回来之后,慎泽采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留下他。” 可怕的预感径直钻进游判大脑,语言好像是自行从嘴巴里滚出来的,“他......他把迟寄关在家里了?” “是的。”郑屿沉湎在自责中,没有发现游判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他限制了迟寄的自由,这对一个拥有正常需求的自闭症患者来说非常痛苦,迟寄进行了反抗。” “他开始拒绝和慎泽交流,把他当做空气一般对待,禁止他的所有肢体接触,他彻底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慎泽一边自责一边又舍不得放手,在道德和自私的情感拉扯下,他的病情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最终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似亲似友的人离世,郑屿克制不住悲伤,声音开始哽咽。 游判赫然起身。 郑屿泪眼朦胧地看过去,愧疚道:“抱歉......游队长,我对不起迟寄......” 游判只是冷冰冰地说:“郑屿,你隐瞒事实真相,妨碍司法公正,法律会给你机会忏悔的。” 通知局里过来拿人,游判焦急离开。 事实明了,他想要立刻见到迟寄。 他也需要忏悔。 天上,云像是被谁捶打过,稀汪汪地烂着。地下,有人的心肺也疼烂了。 冲进车的姿势近乎狼狈,颤抖一阵一阵往身上重叠,游判强忍着不被悲痛击倒,眼睛里逼出恐怖的血色。 事实如同鞭子扑打着他,汽车飞驰,景物都在后退,只有痛悔对他穷追不舍。此时此刻,一个全新的迟寄扎根在他心上,挤走之前那些恶劣的设想,是真实的,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 开始明白那些独特行为背后的含义,那些稍显刻板、笨拙、迟钝的动作,并非刻意假装,只是一种无奈的缺失。 被他无数次羞辱不耻的亲吻,是那人最单纯无暇的谢意。仔细回想,游判不难发现,迟寄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一声谢,那些所有不分场合的亲吻,都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表达感谢。 还有最重要的情爱。 本能和自我成长让他渐渐意识到,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爱,即便他懵懵懂懂的和人同居,和人结婚,他也执着地坚守住自己的心。 除夕夜,他是怀着怎样一种虔诚勇敢的心情,主动把自己交付。 可游判误以为他是个被人上烂的货色,在之后用手铐困住他,那么粗暴的侮辱了他的第一次。 漂亮惊艳的人,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媚俗冷血的勾引狂,只是一个笨笨的病小孩。 发紧的喉咙猛地爆发剧烈咳嗽,咳出眼泪,却坚韧地盯着前方,车速始终不减。 电话在这时忽然响了,竟是钱刀打来的。 游判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接通电话。 “钱叔。” “游队!”那边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和迟寄是恋人关系对不对!” 游判一怔:“您怎么——” “我就说你反应太大了不对劲,你们局里正好有我的老同学,我打电话问出和你关系最亲近的一名刑警,叫李船,旁敲侧击一试探,果然问出来了。”钱刀一改稳重态度,语速相当地快,“所以我还想要提醒你一件事。” 游判不由握紧方向盘:“您说。” 钱刀:“古静渊的“惩罚行为”在迟寄心中烙下了不小的印记,我和他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会把很多事情都误认为是“惩罚”。” “而触发他认知的关键就是愤怒。古静渊第一次塞纸团惩罚他的时候,表现得相当愤怒,所以一旦有人在愤怒状态下对他做了某件事,他就会把那件事当作惩罚。” “为了平息对方的愤怒,他会自己完成惩罚!” “游队,你现在和他关系特殊,这点一定要尤其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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