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地坐上陪护椅,盯着地板,心里一片空茫。 一旦想到可能会永远见不到迟寄,剧烈的恐惧感就会捏住他的身体,意识在庞大的绝望感中沉没。 对于迟寄的死亡,他为何会这般恐惧? 是因为可惜那张难得的脸吗? 或者是遗憾无疾而终的暧昧游戏? 游判的思维浑浑噩噩地蹭动,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被人打开,游判应声抬头,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取下口罩,长舒一口气:“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家属可以放心。” “好......”游判嗓音沙哑,医生走后,便立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抢救室。 俄尔,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他连忙让开路,又僵硬地跌跟上去。终于看到迟寄的那刻,他的心脏开始前所未有的跳动,那张脸掩在呼吸罩下,头偏向一边,随着病床微微摆动。脖子缠着雪白的绷带,手上吊着血袋和透明药水袋,身体薄薄一片,被子仿佛都是一种负担。 他被救活了,却好像随时又会再次死去。 游判慌乱地冲了一步,鬼使神差地牵住他的手。骨骼入掌的瞬间,胸腔那股莫名的不安猛地尘埃落定,愕然间,他理清了自己纷乱的思绪。 害怕迟寄死掉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想要继续牵住这只手掌。 ...... 刑侦一队,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快步前往审讯室。 “由邵永指证,卢横全招供了数起恶性竞争和凶杀案,待证据整理齐全后,检察院将正式起诉卢横全。”李船说,“邵永的家人在国外被监视,所以他不得不完成任务,在海边时假借投诚,令警方放松警惕,趁机对迟寄动手。总体来说他还算配合,将所有事情巨细无遗地交代了,只有一点——” 大门推开,李船说出最后一句:“他不承认自己杀了慎泽。” 几名警员从单向玻璃前回头,接连喊了声“游队”,游判冲他们点头,示意里面的人出来换他。 邵永双手缚着手铐,搁在桌面,看到游判进来后,勾起一抹笑。 游判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入座,也冲他一笑:“慎泽不是你杀的?” 邵永后靠身体,满脸无所谓:“你们换再多人来问也是一样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现在已经坦白了那么多起命案,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差别?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谁来都没用。” 游判不像之前的警员那样继续逼迫他承认,而是顺着他的话头,闲聊般地开口:“是不是卢横全派别人解决了他?” “不可能。”邵永说,“你以为养一个唯命是从的杀手这么容易吗?卢横全威逼利诱了我十几年,才勉强让我们的雇佣关系稳定下来。我是唯一一个,在他手下负责特殊业务的人,这点我可以肯定。” 游判似乎很满意他的坦白,对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邵永,片刻,他说:“我相信你。” 邵永连续几日被警员严厉训斥,猛地受到如此温和的对待,心里不由自主对游判产生了些微好感。他坐直身体,摆出认真聆听的态度准备配合游判的下一个提问。 “帕德不是只有卢横全一人想要那块地吧?” 邵永闻言一怔。 的确,杀害迟寄正是为了抢夺那块土地资源,卢横全隶属董事会,他的个人想法不会完全影响集团决策,参与土地争夺,是帕德全体高层的一致决定。 最终敲板的人自然是—— “我不知道。” 邵永一反常态,模棱两可地推脱起来。 “卢横全是你的主雇,你尚且还敢出面指证,怎么反倒不敢提一句厉权?”游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在你心里,厉权更可怕?” “没......”邵永嘴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不满地瞪着游判,“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我只管交待自己的罪行就可以了,你要是真的怀疑厉权,那就自己去查,我什么都不知道。” 游判遗憾地耸了耸肩:“看来你记性不太好啊。” “什么?” “你忘了我在海边说过什么吗?”游判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邵永目光一震,难以置信地说:“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真的愿意为我申请减刑?” 游判满脸沉着:“警方办案,偶尔会和罪犯交换一些条件,邵永,你如今还算有用,不要蠢到放弃活命的机会。” 邵永陷入深思,良久,他破釜沉舟般咬牙道:“你如果真能兑现诺言,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厉权的事情。” 游判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整以暇等他开口。 有了他的指证,卢横全这辈子不可能再获自由,要是能一举把厉权也制裁了,那他就再也不会受制于这个可怕的集团,家人也再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心一横,邵永道:“其实在帕德,厉权和董事高层分了两个派系。” 无论屋内屋外,大家都支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邵永讲述。 “帕德表面看是厉权一手创办的,实际上暗地里由几位董事扶持,几名董事、包括卢横全在内,背地里和黑势力组织勾结,最开始选中厉权,便是看他年轻有头脑,想要找一个能干的集团傀儡,一方面能迷惑警方,一方面也方便控制集团。” “你们只要抓到卢横全,顺藤摸瓜扯出那群董事不难,但他们背后的黑势力组织恐怕不容易抓获。双方合作隐蔽,基本不留线索,组织又在国外,国内难以插手。” 游判没有告诉他国际警察求助的事情,只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你继续。” 邵永继续说:“最开始厉权的确受董事控制,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分裂高层,创建了自己的派系,将董事会专制下的帕德分拨为两派,自己逐渐有了实权。” “其实,我在卢横全手下办事,和厉权接触的时间不多,自然不算特别了解他。卢横全那群人并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有黑帮撑腰,厉权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分权夺势,他只有比那群董事更可怕,才能做到如此。” 游判对此深以为然。 邵永试探地问:“所以你们现在怀疑厉权杀了慎泽?” 游判说:“慎泽死亡当晚卢横全有不在场证据,而你又坚称自己没动慎泽,嫌疑人自然只剩下厉权。” 邵永机灵,很快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你们抓了厉权,对不对?” 游判笑而不语,却是默认。 “厉权肯定会猜到是我在帮警方。”邵永身体急切地朝前,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游队长,你要兑现承诺,等厉权落网后,你会为我减刑的是吗?” 游判还是不出声,脸上的笑容开始朝着一个古怪的方向蔓延。 邵永熟悉这种笑,这是他每犯下一起凶杀案后,面对死者时的那种得逞的冷笑。 希望訇然倒塌。 “你——你什么意思?!”邵永瞪着眼睛,“你骗我?你他妈骗我?!” 游判慢条斯理起身,整理着袖口:“我没骗你,我的确会按照在海边说的那样做。” “放你娘的屁!”邵永此刻终于看穿了游判的本质,和他与警察毫不沾边的长相一样,这人的内心也绝没有正气可言,承诺对他根本一文不值,“你在海边明明说好,只要我配合就可以减刑,你他妈的现在用完就反悔!王八蛋你利用老子!” 他想要扑过去动武,一旁的警员正要上前帮忙,被游判抬手拒绝。他一脚踹开桌子,攥住邵永的衣领狠狠砸向墙壁。 “我在海边说过的话可不止这一句。”凑近了,在惨白的灯光下,游判终于暴露了他眼中血腥的杀意,“我还说——你要是敢对迟寄动手,我就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邵永如遭雷击,惊恐地瞪着游判。 “你应该庆幸我被一身警服约束,不然,你不仅死得难看,还会死得很痛苦。”游判猝然撒开手,仿佛极有耐心地帮他整理着凌乱的衣领。 但邵永无法忽视他眼中的森然寒光,浑身战栗着,不敢再让他触碰自己,畏惧地往后耸了一步。 游判无所谓地收回手,朝邵永深深一瞥,迈步出了审讯室。 “老大,恐吓犯人,还是你会。”李船追着游判的脚步。 游判说:“谁告诉你是恐吓?” 李船猛然想起之前游判殴打罪犯的骇人画面,身子打一哆嗦,换了个话题:“迟寄怎么样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情况差不多稳定了,今天出院,一会儿我去接他。”游判说。 李船说:“回家多补补吧,那么瘦一人,流那些血,感觉都快流干了。” “不用你操心。”游判说着,前面忽然开了一扇门,窸窣人声涌出来。 “什么情况?” “是厉权。”李船沉下声,“今儿得放人了。” 游判瞥来一束严厉的光。 “你别瞪我啊头儿!”李船喊冤,“我们这次利用卢横全的罪行把他叫来警局问话,就算刚才邵永指出这人有问题,但现在我们手头一点指向他的证据都没有,二十四小时到了再不放人,他的律师团队能把警局掀翻了!” 游判烦躁地斥责,“知道了,住嘴吧你。” 彼时,厉权踏出审讯室,面朝着游判的方向,款步走来。
第15章 你喜欢我 厉权高大健壮,定制西装服帖地勾勒出他的身形,长相不似游判那种野性的英俊,轮廓稍显粗犷,自带一股凶悍。 两人面对面走来,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旁边众人,视线径直相接,各怀心思。 错身而过时,厉权在游判耳边低哑地说了一句:“游队长,再会。” “他有病吗?”李船最看不惯有罪的人故弄玄虚,“要真有‘再会’的时候,就是他落网的时候,得意什么?故意挑衅是不是?” 游判冷着神色:“我会如他所愿。” 李船:“现在这情况复杂,警方知道他有罪,却拿不出证据指控,只能眼睁睁看着罪犯逍遥法外,这可真的太憋屈了!” “这段时间我们都辛苦些,和信息科同事加强合作,人只要做了事儿,总会有痕迹的。”游判拍拍李船的肩膀。 病房,明净的空气里起伏着轻浅的花香。 游判推门而入,迟寄坐在床边,正在和护工一起整理行李。 “我来吧。”游判接过护工手里的衣物,对方悄声离开。 迟寄看过来,病服穿在身上稍显空大,冲着游判笑了笑。 “感觉怎么样?”游判靠近,手掌轻轻捂了下脖子上缠着绷带的伤口。 迟寄把头往他手边偏了偏,掉了几根冰凉的发丝在他的手背上,“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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