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摇摇头:“还是早点走吧。万一路上有什么变故就不好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凌厉握紧了他的手。闻听对他笑笑:“回去吗?” “好。” 闻听抓起船桨往岸边划,面色如常,可是凌厉凭着平时相处的直觉觉得他因为刚才的电话变得有些不快,看着他的侧脸问道:“没多想吧?” “什么?” “王嫣。只是实习的事情。” “我知道。”闻听说,“你不是开免提了吗?我都听到了。” “那就好。”他抓住闻听的手不让他再动,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亲吻一下,“你知道就好。” 闻听将船划到岸边,将船桨在浅水底下撑了撑,船身一顿便靠了岸。凌厉不像第一次坐船时那样拘谨,率先踏上地面。他伸出手去想接闻听,但闻听低着头解安全服的扣子没有看见,于是动作便落了空。 他们将安全服放在座位边,待闻听系上绳索,便往临溪走。林间的路都比较窄,他在前面走出一段,右臂往后探,想要与闻听牵手,可是半晌也没有回应。他疑惑地回头,身后却没有人影。他的心骤然空了,猛地顿在原地,稍稍定神才见闻听仍旧站在湖边,盯着湖面不知在看什么。 接连两次的落空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不太高兴地大声叫道:“闻听。” 闻听朝他的方向转过身,背后的银白色的波光映照在他的身影,包拢着他的周身,像要将他吞没。凌厉神色一凛,快步走上前,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胸腔里终于有了一点实际的重量。 闻听愣愣地看着他。他神情缓和了点,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 “你也不叫我一声。”他牵着他的手朝外走,责怪道,“害得我一个人走好远。” “也没有好远吧。”闻听笑他,“真夸张。” “回头还以为你不见了。” 闻听笑了笑:“我就在这边,还能到哪里?” 凌厉没回应,改换了手掌的姿势,与他十指交握。 他们先将车开回客栈,凌厉独自去和这个暑假带他的老师交代了要提前离职的事情。暑假已至末尾,工作量本就不大,她欣然应允。凌厉得了准许,便回到员工宿舍,带闻听上了房间。 来到房间是因为要来洗澡。很突然地,明天就要分开了,所以今夜一定是要一起过的。他们谁都没提起,但是也都心照不宣。凌厉洗好澡吹完头发出来,看见闻听坐在床边看窗外。窗外的天漆漆暗着,衣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有点落寞的样子。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脱下拖鞋,直接踏上床铺走到闻听的身边跪坐下来,从背后环抱住他。他原先其实没有想在这时说,但他将鼻尖埋在闻听的颈窝里,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跟我一起走吧。” 闻听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相贴,共享彼此的体温与气息。半晌,低声答道:“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那就走吧。”凌厉猛地坐直了,将他的身体掰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不分开了,就一起走。” “但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又是不能。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好歹敛了情绪,才继续道,“我知道带你回家不合适,我现在就帮你订酒店。到了上海,你先在酒店里住几天。我忙完周五的面试以后就找房子住出去,不管我这次面试过不过,下学期我都会去外面找实习,所以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我已经收藏了一些培训班,等到了上海以后,你看你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学着学着就有能做的了。钱的事情你不要操心。我每个月零花钱不少,而且下学期在实习了,有工资拿,还有这个暑假……” 话还没讲完,闻听已经在摇头。他生生地顿在原地,忽然觉得很无力:“为什么?闻听,为什么?” “我明白你说的,可是真的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他打断他,嗓音骤然变大。每次都是这句话。劝了一百次一万次也都是这句话。不能不能不能。他什么都解决好了,什么办法都想好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到底有什么不能? 闻听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明显怔住了。他努力控制自己,但双手还是紧紧地抓着闻听的肩膀:“你说啊,有什么不能啊?”
第68章 你不明白 “我……”闻听第一次见凌厉对自己这样,一时语塞,眼神慌乱地四处瞟,过了会儿才定下心:“我之前和你说过,现在这样去实在太草率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实在没有去的底气。” “我给你啊,我也说过了,我什么都给你,这些你不用担心。” “你什么都给我,可是这算什么呢?”闻听朝后微微退了一点,“包养我吗?” 凌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是你男朋友,难道不可以给你吗?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那马佳佳要帮英英又算什么?” “英英会编手工,她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到这里,闻听忽然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调骤然变了:“对。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文凭,没有钱,没有本事,会写几个字被夸作文好,但是也没有人看,没有人买账,所以根本没用。我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说不能,你现在满意了吗?”他一下子挣开了凌厉的束缚,“我永远也不可能有人脉,不可能帮到你,不可能给你提供面试机会,我没有什么在银行工作的学长学姐,我怎么可能站到你身边去?” 他呼吸急促地喘息,竭力忍耐眼眶里的泪。凌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地说这些,可是至少知道后面的话是因为刚才王嫣打来的电话,于是问道:“你是因为王嫣刚才的电话所以在不开心吗?只是她之前在实习单位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学姐,后来学姐毕业了……” “不是……”闻听打断他,语气很疲惫,“我不是因为她。她和你之间没什么,她也很好,我都知道。我说的是我根本不可能给你她能给你的东西,你懂不懂啊凌厉?” 他不懂,很是不解:“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我根本不需要你给我这些。” 闻听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好像很冷淡,可又好像很受伤:“你不是不需要我给你,而是你知道我根本给不了你,难道不是吗?” 他愣了一下。是,闻听说得没错,他确实给不了他。可是他仍然不懂得为什么闻听执意要给他这些。闻听见他不讲话,自嘲似的笑了声:“凌厉,我不能给你的有太多了。”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但也不能一直是你在给我,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觉得这样我会好受吗?” “好吧。但这和我们一起去上海有什么关系?如果你非要想给我点什么的话,说不定以后就能够给我了。” “可我不想再欠你更多了,那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虽然现在也很没用。他暗自想。 “你为什么总要觉得欠我?我给你是自愿,你没必要这么想。” 闻听偏过头回避他,只说道:“你不明白。” 这段路从没有像这一回走得这样僵过。凌厉远远地落在后面,看前方月光下的人影。不是闻听不等他,是他自己刻意放慢了步速。闻听起初还回头看,后来也不等了,独自大步地朝前走。他倒也没想故作姿态地叫闻听来主动哄自己——好吧,也许有吧,要是能哄着哄着就直接跟自己去上海就最好了——更主要的是,他就是在赌气。 闻听说完那句“你不明白”就什么也不肯再解释。我不明白,他气极反笑,我是不明白,还想带着气话地反问一句,谁能明白?犟脾气。谁再说闻听脾气好他就跟谁急眼。就没见过这样的犟脾气。说一百句也听不进去一句。明明喜欢还是非要分开,谁能明白?谁爱明白谁明白,反正他不明白,也……也懒得明白! 闻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加快脚步跟上去,等看到人影,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又故意在原地等了片刻才慢慢跟着朝前走。 闻听进了家门,径直走向厨房提水壶,回头看见凌厉站在门口,只看了他一眼,便闪身走进房间。明明先赌气的人是自己,但是见闻听对自己这么冷淡,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直冒火气。这下也不拖着脚步了,大步地冲到房间里头,一把拉开椅子在他面前站定下来。 闻听慢条斯理地倒水,像没有情绪波动。倒完一杯,把杯子朝他的方向推。凌厉看到了,却也不去接,心里来来回回只想着五个字就是跟我去上海。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他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之前喜欢闻听算是提心吊胆的头一件,结果人家也喜欢自己,他又没什么怕的了。这回去上海是闻听自己也想要的,他就不信没法把他弄到上海去。 床铺的一角堆着一些衣服。凌厉瞥见了,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闻听没看就知道他在问什么:“之前收拾的行李。” 他嗓子发干:“去哪里的行李?” 闻听顿了顿:“学校。” “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闻听叹了口气,把水壶放回桌面上,沉闷的一声。“那里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不是为了我,你真那觉得好吗?在县里教初中生?”重音落在“县里”两个字上。 房间里安静下去。半晌,闻听朝后退一步看着他,用疏离陌生的语气说:“我觉得很好,真觉得很好。这就是我现在的能力能够做到的事情,你觉得不好我也没有办法。” 凌厉不说话了。 闻听看了眼窗外,什么也望不见的黑,又忽然猛地回过头来,声音绷得很紧:“还有我不明白,凌厉,你那样说县里是什么意思呢?我还是在村里长大的,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吧?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这否认里是带着心虚的,他心知肚明,其实也被方才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早已经褪去了傲慢,没想到还是残存潜伏在潜意识里。他平时也不是不愿承认错误的人,可这次意外地嘴硬,大概是带着原形败露的惭愧,还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恼。“我只是,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个就是县里。” “是么?”闻听笑了声,“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闻听,我……” “凌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瞧得上过我?” 他懵了,带着几分本能的气:“你说什么?”闻听沉默着没讲话,他追问:“那你觉得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闻听扭过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认真说的吗?” 闻听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微动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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