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一声声的急促、又高喊的交流声中,对方在半分钟后才终于动了。楚知钰站起来,头仍垂着,接着程倾的手腕被虚虚地拉住,又在下一秒蓦地扽紧。 程倾被他从后门拉了出去,不远处山坡顶部的边沿已经闪烁起三两亮光,并正向着他们靠近。他们穿过停在开阔雪地间七八辆大型越野车,上了其中一辆。 岑远正在最后一排被两名黑衣挤在中间看护,程倾觉得这场面简直有些熟悉得滑稽,上去后实在没忍住朝他弯了下眼睛。 程倾确认,以楚知钰的角度绝对是看不见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猖狂。可明明中间这排两个位置都空着,对方却将仍在站立的他一把拉坐在自己膝间。 这个动作令程倾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冷汗也顷刻冒了出来。他不怕死,但是对于不受掌控的一切本能畏惧。 比如一个随时可能走火的枪械。再比如楚知钰的手正紧紧地环上他腰,要不是好在程倾拾枪的兜在外侧,隔着羽绒服也很可能会被发现异物感。 “程倾。” 这是今夜重逢以来,楚知钰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的语气既冷硬又有些木讷,视线也望向前方,来人的方向,很虚无缥缈。 他想问程倾“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也想问“你究竟愿意跟我走吗”,可他拥有思考与辨别真假的能力,放弃一切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可能再放手。 所以他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今天都必须跟我走。” 楚知钰在此刻第一次认同了岑远的观点:自己好像真的是个烂人。楚知钰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程倾:有一种小学生吵架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83 “楚知钰,我演你演得像么?” 岑远这间小独栋的位置选得精妙,背朝因大小冰山无数而无法行船的海面,腹面未被开凿无法行车的荒山,要出最终必得向着小镇而去。 一排车向着山顶疾驶,程倾他们所在这辆行在最前,哪怕是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也根本算不得平稳。好在楚知钰的手始终护在程倾腰间,为他做了支撑。 程倾没有回答他。 他们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分钟后,在能够看清前方以车做堵、早已持枪下车等候的岑远人手面孔几何时,程倾还沉浸在方才楚知钰话语留下的余韵中。 接着便听见一道冷静的命令:“冲过去。” 程倾别过眼,看不清楚知钰隐没在黑暗里的脸,只听见平稳的呼吸,知道楚知钰并没有看他。 楚知钰带来的这一众的人手也是狠的,可能是雇佣兵一类的团伙,听见命令连一丝迟疑都未有,便并作一列。接着便是一脚油门到底,车速快到几近是要起飞一般,直接便向前方一众车辆撞去。 而前方原本倚在车前的人起先还不以为意,在意识到车群并未减速后突然地动了。程倾面无表情地收揽了他们因嘶吼张开的嘴,和在死亡边缘徘徊时而扭曲的表情。 距离越来越近了。 程倾却在这个时候,在后视镜里与岑远意外对上了视线,接着便再没挪回目光,望向事态的发展。 对方双眸中的星亮正随着车晃而摇摆,随着逼近,整张脸突然便暴露在车的前照灯打光下。由过暗到过亮的不适持续数秒,程倾晃了下眼,接着便被岑远那种锁定猎物的目光似乎钉死在了原处。 他还从未见过岑远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 程倾稍愣了一下,接着莞尔,虚情假意地回以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便移开了视线。 他们这辆车的确没出现什么意外,但楚知钰的对讲传出消息,后方有的车同岑远的相撞,直接撞毁了半侧车灯与顶盖,好在人都没出什么伤亡。 有惊无险地与岑远那方人手错开,接下来便是一场你追我赶的赛跑。两道车队一路疾驰二十分钟有余,最终先后拐进一栋庄园里的私家停机坪上。 那里早已等候着一架波音767飞机。 程倾没再被留有机会看戏,没有半分余地被直接“请”了上去。他被带进一间卧室,接着便是紧紧闭上的房门。 窗户面积不大,角度也刁钻,发现自己看不见什么重点后程倾便干脆坐在了床上,慢慢悠悠地想了很多。 有以往同楚知钰的点滴,有楚知钰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谋划这一场突袭,也有同岑远共度的这些天,记忆水过无痕一般地划过。 但他到底不太在乎。反正也不是第一天有男人为了他打架了。只是这回场面大了些,壕了些,更何况还没闹出什么人命。 否则程倾也不会在这种惊心动魄正置身一场的逃亡中,拥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 程倾更不算意外地等了很久,不管是依据他们持续僵持的时间,还是岑远的难缠程度来看,这场谈判都不会算得顺利。 直到约二十分钟后,他听见飞机启动滑行的声响。 “啪——” 门被不算重地推开,露面的楚知钰没什么表情,带来一阵外部的冷气。 这点时间里,程倾早被机舱的空调捂得暖了起来,下意识地起身退让直面的气流。但又或许,也不只是因为这些。 先前岑远揭露自己和他的关系时,楚知钰也是这幅冷淡的神情,但和此刻不同,因为于他眉眼间凝聚的冷不难看出归属于灰败的死气。 没有原先重回云端的那股倨傲,更像是从地狱泥潭里爬出的恶鬼。 直白地说,在楚知钰向岑远暴露杀意的那一刻起,楚知钰于程倾就足够陌生,也足够警惕忌惮了。 他没有在楚知钰身上留足用的筹码,现在的楚知钰也俨然比及岑远更不可控。 先前拍下的照片和视频,此刻都还完好无损地存放在程倾家中的一只u盘里。他没对楚知钰太过设防,也并未向徐夕景告知楚知钰不雅照的存在,知会对方一到紧要便将这份东西送到楚家的手里,无法使用便等同于没有。 随着楚知钰反手将门扣上又反锁,门外仍有的搔嚷声响也被隔绝,卧室一下便变成了一个安静的、隐秘的空间。他缓步向程倾靠近了。 程倾后退了半步便不再往后,他的膝盖上一直放着羽绒服,方才也跟着起身被他抓了起来。但他表情正常平稳,率先出言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楚知钰却只停在他前方几步,垂下眼帘,预料之中的没有答复,语气平缓地反问他:“你在怕我?” 他很敏锐,却又好像无意在此事上挣扎。没有耐心等到程倾给予答复,便很快从兜中摸出了什么东西,接着攥住程倾手腕抬平胸前,将其放进了手心,说出另外一句:“你该再给我戴上了。” 程倾垂眸,看见了那枚素圈戒指。 在室外滞留许久,戒指被冻得冰冷刺骨,比此刻圈梏住他手腕的凉度更甚,令掌心都发起些麻。 之前为了说服楚知钰不在明面上佩戴,程倾虽又赠了他几枚大牌的同款首饰,但后面还同他有过约定:由他取下,也亦由他再戴上。 但很显然,自从程倾去拍新电影后,便再没这个机会见楚知钰了。 程倾刚蹙了下眉,手腕间的力道便突然加大,手臂也被带着晃动起来。 楚知钰强硬地掰着他的手,做好姿势,想将那只戒指塞进他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做好一个佩戴的准备姿势,嘴里还在不断念着“戴啊”、“你该给我戴上了”。 行为执拗又偏执,偏偏表情却还是一副浅淡如水。程倾倒谈不上被他这种自欺欺人的疯态吓到,但陡然的晃动令他的确下意识绷紧了。 僵硬之间,戒指脱手,落地不知滚去了哪里。 楚知钰的动作停下了。 程倾颇有些警惕地抬眼,他看着他,他的视线却向下,程倾只看得到他的睫毛微煽,和已经被冻到发紫还未恢复血色的颤抖的嘴唇。 “你吓到我了。”出于一种不希望情况变得更为崩裂,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心理,程倾好心解释,说着还俯下身去找,“你看见它掉去哪里了么。” 可下一秒,骨裂一般的力道还是将他硬生生地拽了起来。程倾险些就要被拉撞到楚知钰脸上,羽绒服掉在脚面,又被他的半条手臂勾住。 视野晃动消退,他以极为逼仄的距离,被楚知钰裹着数不清情绪的目光刺入。楚知钰盯着他,一呼一吸都仿若在以喷打在脸来诉说着不平。 “你在乎吗?”他重复地问着,下眼睑一点点红了,眼眶却干涸到未见一丝泪光闪烁,“程倾,你真的在乎吗?” 在乎这枚寓意承诺终身的戒指,在乎他被莫名冷落时的心情,在乎他几次三番仍然愿意相信他的这份心意,在乎他选择程倾时也意味着在岑远面前抬不起头、在自己心里抬不起头的不易。 在乎他。 他不在乎。 楚知钰知道,他在程倾无辜愕然仅浮于表面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沉不见底的漠然。他咬字的语气像质问,却也像哀叹,说:“你又骗我。” “为什么。”楚知钰短促地呼吸着,“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有种压抑着的风雨欲来的观感:“我给过你机会坦白,你都已经告诉了我你是岑远的情人,为什么单独就是留着替身的事情不说?是你——” “——够了。”程倾打断了他,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莫名给人以笃定,“我不喜欢他,更不想跟着他,这都是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 但凡楚知钰还有一点理智可言,就该知道岑远的话是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因为单有一点便足矣推翻所有——程倾在岑远的枪口前侧开了身。 可他现在太不正常了。 的确太不正常了。 所以程倾解释,他很长了抒了口气,眼角轻而易举便泛起泪光,接着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轻声地继续道:“我隐瞒你只是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很光荣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好意思承认、或是让你知道我当过你的替身吗?” 片刻后,像是经过思考,楚知钰的手渐渐松下来,看上去像是情绪平稳了些。他抬起手为程倾擦眼泪,幽暗的眼神像是蒙上层雾气,透露出些茫态,复述着他的意思:“所以......你不爱岑远,对吗?” “嗯,对。”程倾肯定了他。 楚知钰又问:“那我呢?你爱我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程倾破涕为笑,用额头亲昵地碰了下他的下巴。接着似乎想到近日,眼神微微落寞,说的也是煞有其事:“除了你还能是谁。你都不知道,我等你来救我已经多久了。” 楚知钰的态度却格外地坚决,似乎是非要他完整地说出一句爱才可以。程倾只好面露尴尬与羞赧,贴在他身上,小声又圆满地说了四五遍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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