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的环境和设施都不错,楼下的花园很大,光照也足。 我和裴凛在花园里慢悠悠地散着步,聊着天。 走过一个转角,抬眼望去,树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蹲在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旁边,眼睛笑得弯似月牙,温柔地说着什么。 “赵医生。” 裴凛喊了一声。 那人朝这边望来,阳光下,浅棕色的头发微微卷起,皮肤白皙,脸颊两旁酒窝陷进去,看起来很是温柔。 一眼我就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赵医生应声站起来,然后朝我们走来。 “裴律师,好久不见。” 赵医生笑着和裴凛打招呼。 裴凛客气的回应着,来不及细说,他电话响了,然后说了句不好意思,又看了看我,示意他要去接电话,走开了。 于是,便只剩下我和赵医生。 赵医生很主动地朝我伸出手来打招呼,“你好,你就是裴律师说的那个病人吗?我叫赵遇,没有意外的话,我将会是你的主治医师。”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我伸出手,握住赵遇的手,同时做自我介绍,“我叫唐燃。” “我见过你,赵医生。” 闻言,赵遇惊讶地眨了眨眼,“嗯?我们见过?” “不,是我单方面见过你。” 我解释,“何烈给我看过你照片。” 赵遇听到何烈名字,表情变得很古怪,“你是何烈朋友?还是……” 我知道赵遇是误会我是何烈那种朋友了,急忙道,“朋友而已。” 赵遇一愣,旋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抱歉,我误会了。” 听起来,赵遇和何烈还没有复合。 我也不好再提何烈,就提了其他话题转开了。 所幸赵遇没把刚才事情放心上,他很专业的和我聊了关于病情的事情。 过了一会,裴凛打完电话回来了。 赵遇带我们上楼去了他办公室聊。 赵遇事先已经看过广州那边转过来的病例了,这次见面是和我们沟通具体治疗方案。 大多数时间都是裴凛在和赵遇沟通,我有些插不上嘴,便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去透气了。 走出办公室,我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走到候诊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罐咖啡。 裴凛昨天晚上没怎么睡,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现在估计是强撑着坐在那跟赵遇说话的。 我拿着咖啡正要回去,一转身,就看见了候诊区那个站着一脸惊讶看着我的男人。 “唐燃?” 何烈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醒目,一眼就看到他的那种。 坐在候诊区外面的长椅上,我递给何烈一罐咖啡,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何烈接过咖啡,解释,“你走了以后我想明白了,我跟我爱人道歉了,不过他不原谅我,所以一个月前,我特意回国来找他。” 啪嗒 何烈起开咖啡易拉罐拉环,空气中多了些咖啡的苦味。 他继续道,“他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每天就挂一个号,见见他,和他说句话。” 说完他自己的事情,他又扭头看我,“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笑了笑,“很巧,你的爱人是我主治医师。” 何烈还以为我开玩笑,便道,“你可别胡说,他主攻癌症。” 我没回答,只是问了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何烈摩挲着手上的婚戒,眼神黯淡,“不怎么好,我发现没有人比得上他,我爱他,不过,他已经不爱我了。” 我一愣,的确,赵遇手上并没有戴婚戒。 看来,何烈最终自食了恶果。 我不再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何烈肩膀,然后抬脚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失控 住院以后,又开始了新的化疗阶段。 赵遇性格很温柔,在工作上倒是雷厉风行,并且专业又能干,我无意间瞥见他办公室那些获奖证书,我突然觉得,我能有赵遇当我主治医师,那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至少那时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直到后来一次无意间我才听赵遇说,不是我走了狗屎运,而是裴凛在背后东奔西跑地替我到处求人找好医生,找到赵遇的时候,赵遇因为在做医学研究太忙,还不太愿意接,是裴凛承诺给他研究项目捐钱,并且很有诚意地再三联系,赵遇这才答应接手当我主治医生。 当然,这已经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了。 化疗开始的第一个星期,除了在广州医院化疗时候的那些副作用,出现了一个新困扰我的问题——我开始掉头发了。 我在广州的时候,我还没有掉头发,那时候我得意的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老天爷眷顾。 现在一看,哪里是被老天爷眷顾,只是来的晚了些而已。 起初掉的并不多,然后过了几天,洗个头发能掉一大把。 洗完头一看,洗手盆一堆乱糟糟的头发,我再抬起头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的我右脑勺秃了一块,再加上因为化疗而变得枯黄的皮肤和瘦的凹陷下去的脸颊,我觉得我现在长得像植物大战僵尸里头的僵尸。 我其实并不在意我的外貌,可我看到满地的头发,和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失了控。 心里头那一根紧绷的弦骤然断开,紧接着,我眼前一黑,脑子变得无比混乱。 等我回过神来,前面的镜子已经碎了,碎片散落了一地,而我拳头正往下滴血。 我感觉不到疼,浑身上下都是麻木的。 直到裴凛慌张地用力撞开房门,我听到那个声音,朝裴凛看了看。 裴凛看了我一眼,瞳孔骤然缩紧,下一秒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慌张地拉了我出卫生间。 他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我感觉不到疼,不过感觉到他手挺凉。 护士赶来了,拿着纱布按压伤口给我止血,血怎么也止不住,病房里乱作了一团。 不一会,赵遇也赶来了,一边骂我,一边加入处理。 从头到尾,裴凛都站在不远处看着。 等大家都忙活到半夜,血止住了。 我反应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 我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 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赵遇拍了拍我肩膀,“好好休息,用不着自责,化疗阶段因为药物影响,所以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不过下次别伤害自己。” “不仅你自己有危险,还会让担心你的人伤心。” 说着,赵遇朝门口看了看。 我随着赵遇的目光望去,目光所到之处是病房门口。 裴凛一直背对着我们站在那,一动不动。 明明看不到他的脸,他身体周遭的气压却非常的低,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现在状态很差。 赵遇叹了一口气,道,“裴律师站那一两个小时了,脸色很难看,你也可怜可怜他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翕动干燥的嘴唇,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遇走了,临走前和裴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裴凛进了病房,并没有理我,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他把镜子碎片收拾了出来,弯腰坐在窗边沉着脸不吭声,好像是生气了。 我越看越觉得紧张,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坐在病床上不知所措地揪着被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裴凛还是没跟我上话。 这还是头一回。 我知道,裴凛肯定生气了。 我叫了叫裴凛,裴凛回过头看了看我,却没有回应。 我为了缓解气氛,哄裴凛开心,特意招手叫来裴凛,给裴凛看我后脑勺,“我秃了一块,是不是很难看?” 裴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笑意,然后,他摇了摇头,告诉我,“不难看,舅舅永远最好看。” 裴凛真会胡说八道,我自己还不知道我有多丑吗? 我又不是没有照过镜子。 他们都说镜子里的自己比现实中要好看一点,镜子里的我都难看成这个鬼样子,那我很难想象现实中的我得难看成什么样子。 真是难为裴凛了,还要昧着良心说瞎话。 不过,好的是,裴凛总算搭理我了。 头发还在掉,一抓一大把,我总觉得按照这样下去,我得掉成裘千尺。 想了一下裘千尺的样子,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毕竟,和尚总比裘千尺好。 我躲在卫生间自己对着镜子拿推子把头发都推光了。 一阵刺耳的机器运行声过去,头发接二连三落地,不一会,出现在镜子里的就剩下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像是个灯泡。 这时候,裴凛大概是听到了机器声所以推开卫生间的门往里看了看。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我就完全没了隐私,有时候上着厕所,裴凛也会推开门看看。 我被逼急了就反锁门,裴凛发现了当天晚上就抱着我哭哭啼啼地说那一天我吓得他有多么的害怕。 没法子了,我只能答应裴凛不锁门。 裴凛才这样猖獗。 我总觉得,是我太纵容裴凛了。 裴凛当看到满地的头发和我光秃秃的脑袋时,裴凛突然僵在那,就维持着推门进来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看见什么,眼神跟着身体在发颤。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朝裴凛笑了笑,得意地道,“我帅不帅?” 裴凛先是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跟着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嗯,帅,舅舅什么样都帅。” 他眼角泛着红,好似有什么要落下来。 我强忍喉头的堵塞感,一直在笑,“那当然,在你前头,不少漂亮女孩子喜欢我。” 我刚说完,裴凛眼角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一看见裴凛哭就没了法子,抬脚走了过去,伸手把裴凛的脑袋揽过来按进怀里,拍了拍他后背,哄道,“骗你的,没啥女孩子喜欢我。” 安慰并没有用。 裴凛还是在哭。 我只能又托起他脸亲了亲他眼角,吻去上面的眼泪。 裴凛的眼泪是苦的。 裴凛凑过来,试探地亲了亲我嘴角。 轻柔的吻落在嘴角,像是被棉花碰了一下。 我没躲,裴凛没有逾越,他只是浅尝即止,很快就离开。 我身上没有清理干净的毛碎扎了裴凛一脸,他又红着眼眶替我清理身上的毛碎。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除了裴凛,大概没有人会像现在这样不厌其烦地一直留在我身边。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会后悔 这次化疗远比上一次的反应大。 我吐到走不动道了,裴凛就回家把那盆仙人球带了过来,摆到我病床边,说让我多看看植物。 我看了看那盆要死不活的仙人球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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