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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详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人。 这样更像以前的莱斯特，但我再也找不回自己眼中的光芒，找不回我怀念的以前满心只有战斗与变强的自己。 战斗。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战斗。这是我谋生的方式。 我的父亲去世之前是一名猎人，在我小时候他把打猎的知识全部教给了我。他曾是我们镇上最好的猎人，我从懂事起就为了超过他倾尽全力，不到十八岁就成为了镇上最强的猎人。兽潮来临之前我生活得很不错，每天都能抓到猎物——我以为自己直到死都会这么过下去。 而兽潮之后猎人们的生活变得十分窘迫，经常狩猎好几天都找不到一只猎物。后来我们发现这些怪物会吃掉我们平常赖以为生的动物，而那些怪物比动物难对付不知道多少倍。箭扎不破它们的皮肤，子弹无法彻底杀死它们，只有用锋利的兵器捅入致命的弱点才能彻底终结它们的生命。 没有技巧的单打独斗只是在送命。 直到战争开始几个月后法拉军队招人的消息才扩散到我住的地方。听到的当下我就准备去报名，除了加入法拉军队我没考虑过别的选择。我的想法非常单纯：进入军队就能够学会与怪兽战斗的技巧，还能够见识全法拉厉害的人。 在看过弗格斯战斗后我的梦想就变了，他成了我唯一憧憬的对象。连在梦里我都会反复想起第一次看弗格斯战斗的心动。 那是我刚进入第八部队不久。我们这批新兵在训练几天后第八部队就接到新的任务。我作为新人暂时不能上前线，只能跟在前辈后面做后勤并在旁边观摩。 之前我一直以为靠自己以前打猎的实战经验一定不会比现役的士兵差到哪里去，但事实是我眼前的每个人都比我强，仅仅在旁边观看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不管是弩还是枪在战场起到的作用都有限，瞬息万变的战场几乎没有那些武器发挥的地方，只能用灵活的冷兵器直击怪物的弱点。 然而在我眼里那么强的前辈们，在忽然变得更艰苦的环境中面对不停袭来的怪物仍旧非常吃力。 那是场损失惨重的战斗…… 没人预料到天气会如此恶劣，但怪物并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在森林里的战场上，暴雨倾盆，浓密的树叶掩盖了天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怪物在雨中咆哮，仿佛它们才是森林的主宰。大量的树木被砍断，留有被武器击中痕迹的树干散落在地。 本就不简单的战斗变得更加困难。雨水模糊了视线，泥土拖住脚踝，湿掉的制服让挥动武器的动作越发迟钝。 地上躺着许多士兵和怪物的尸体，血液混着雨水为脚下的土地染上一层血色。带我的前辈手臂被怪物咬穿，躲在树干背后奄奄一息地捂着手臂。我别无选择，无言地拾起前辈手中的剑，朝那只受伤的怪物的后颈补上最后一刀，看它惨叫着倒在我面前。 这不够。它们的攻势还在继续，暴雨声掩盖不了我脚下感受到的大地的震颤。 剩下的几只怪物红着眼睛吼叫着朝我扑来，我立即躲开，朝没怪物的方向逃走。周围还能够战斗的士兵没几个了，更多的怪物随时会再袭来，仅凭我们几个留在这里的人根本没用。 我的衣服被暴雨浸透，剑上的血迹和泥土沾满手掌，不停躲避它们的进攻，很快就呼吸急促，体力飞速下降。 就算能杀得掉一只，剩余的怪物我也杀不光。 我该放弃，该撤退去找第八部队别的小队汇合，可看到闭着眼睛的前辈与周围许多无法行动的士兵，迟迟下不了决心逃走。没有我，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死。 该怎么办？ “咻——” 一把长矛划破雨水扎穿追在我后面的怪物的头，那头巨大的怪物抬起爪子在我面前轰然倒下。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眨眼间就失去生气的怪物。 怎么回事？ 白色的剑光飞速从我眼前掠过，扎进泥土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拔出地上的长剑，笔直朝怪物跑去。 是谁？ 大雨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手中的长剑一转，径直穿破怪物的弱点，鲜血飞溅。他快速穿梭在怪物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次出招都轻易地破开怪物的防御，让它们无法还手。武器在他手里像是拥有了生命。 太强了……他真的是人吗？ 一只又一只，他比死神还要游刃有余地游走在战场上。我躲在树后面，探出头贪婪地在脑中印下他的身姿，连眨眼的时间都是浪费。 仿佛转瞬之间，地上只剩下怪物的尸体。雨水、血液和内脏混在一起，在他脚下形成一片血泊。他独自一人站在尸体中，手中攥着剑，剑身沾满怪物的血迹，剑刃寒光闪烁。他满身怪物的碎块和脏污，脸上血迹覆盖，看不清五官。 雨水很快冲散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双满是狂热的眼睛。他环顾一周，灰蓝色的眼逐渐恢复冷静，视线落到偷看的我身上。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雨水落下的速度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忽然无限变慢。 这熟悉的视线……没错，只能是他。 在混乱血腥的战场上，我眼中只剩下弗格斯一个人。我想：要是这个世界上有战神的话，一定就是他了。
第13章 破灭 【“英雄？我从没想做什么英雄。”】 法拉军队不是个适合贵族的地方。 没有贵族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宁愿选择把一部分财富捐给军队也不会亲自参战，我们普通人却正相反。我第八军队的同僚们多多少少都是为了军队丰厚的工资与退伍之后的补贴才选择进入军队，我也不例外。 弗格斯为什么要加入军队？作为贵族他不需要这小小的补偿，更不需要赌上自己的性命。他没有理由一定要进入法拉军队还次次在最前线战斗，除非是为了理想。比起当时的长官，我们一直更敬重与我们并肩战斗的弗格斯副官。 真正看过弗格斯战斗的人都会明白那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景，把弗格斯当做榜样都是保守的说法。 如果没有弗格斯与他的精锐小队，第八部队大概与别的部队没什么差别。他就是战场上的神明。只要他不倒下，我们就可以一直抱着胜利的希望战斗到最后一刻。 弗格斯不知道那次在旁边那个狼狈的人是我，也不知道那之后我下定决心要被弗格斯看见，不惜任何代价。 在第八部队越久，我对弗格斯的憧憬与日俱增，但想要亲自接触他不是件简单的事。我进入部队不久后他就成了第八部队的长官，之前的许多事务都交给了新的副官，普通的士兵更难接触到他了。 但第八部队有一个传闻——只要在战场足够优秀被他注意到就有机会得到私下指导。 我相信了。我发现他的确会更注意那些战场上出彩的士兵们，也不只一次看见过某位我并不熟悉但很矫勇善战的小队长被弗格斯叫去私人训练场。 要是站在弗格斯身旁的人是我就好了，我不止一次这么幻想过，可是我太弱了。我是如此渴望弗格斯 的认同，只有变得更强才会让他对我另眼相看。 那段拼命的日子对如今的我来说快得就跟眨眼一样，训练、睡觉和战斗占据了所有的时间。我与弗格斯的差距就跟天与地一样，不加倍努力怎么可能赶上他的脚步。不管有多么辛苦，想到自己最终的目标我就能继续咬牙坚持下去。或许是几个星期，或许是几个月，弗格斯终于注意到我。 “……雪莱。”他扫过我的脸，叫出我的名字。 “是，长官。”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记得我叫什么。 “上次的战斗你表现得不错，我记得你刚进第八部队还不到一年。” “是的，我的目标是成为长官这样厉害的人。” “是吗？” “第八部队中没有不向您看齐的人……我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长官有空的时候是否可以单独指导我呢？” 我不认为自己成长到了那个高度，只怕错过那次与他对话的机会又要过很久才能与弗格斯说上话，鼓起勇气提出请求。 “单独指导？”他挑眉，“可以，明天训练结束后。” 他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事实是残酷的。 第一次与弗格斯单独对打他只用几招就击败了我。我知道我和他差距很大，但从未想过努力了这么久的我连几招都撑不过。他轻易捉住我的脖子，按倒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我抓住他的手臂，尝试挣脱他的禁锢，而他纹丝不动地拉住我。在战场上面对体积比我大两倍的怪物的我都不会觉得如此无力。 就算知道会输，这也太丢脸了。 我开口认输，心想弗格斯肯定对我的实力失望了。 “下次再来吧。”他松开手。 下次？ 我重新燃起希望。 或许他根本没想什么，可我擅自解读成弗格斯对我是有期待的。 我把他的默许当作动力，竭尽全力地提高自己，在战场上也能游刃有余地同时面对好几只怪物，但那天雨中战斗的弗格斯总会成为我的比较对象。不够。还是不够。我会的武器不如他多，身法不如他精湛，速度不如他快。 但我没想过放弃。 之后几个月，我邀请弗格斯单挑过几次他都同意了。年轻的我以为那个混蛋是很看好我才会答应我的请求，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弗格斯从听到我的请求那一刻就在预谋要怎样占有我。 我看不透他对我的感觉是好是坏，每次对决完他最多只会夸我一句“有进步”——哪怕我要是知道一点点他真实的想法，都不会在那个午后请求弗格斯与我进行对决。 那个下午我如同之前一般邀请他单挑，他思考片刻点头了。训练结束后，我跟着弗格斯走进他的私人练习场。我们对决都是在这里，而不是外面为普通士兵准备的公用训练场。 弗格斯的私人训练场并不大，空旷的训练场墙边放着木桩、绳索、铁环之类的训练设施，还摆着所有他常用的武器。我常常忍不住偷偷朝那边瞥几眼，想象出弗格斯拿着那些武器的样子。 我站在训练场的一头，他在另外一头。部队里的规定不允许私下训练影响上战场的状态，单挑只能点到为止。就算他不会使出全力，我从来都没有余裕，总在开始之前就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弗格斯随时都可能收回这点恩惠。 绝对不能比上次表现得更差，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驱除掉脑中的杂念，我只想要他手下多撑过一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牵起我紧绷的神经。 他会从哪里进攻？左边？下面？右边？上面？ 周遭的事物化为虚无，我眼里仅有弗格斯一个人。不能思考，思考只会输得更快，战斗的本能会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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