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松远自己说的,他怀疑过叶向杨是不是他亲生儿子,他这个爹,某种程度上,也当得离谱。 多年离隙,一朝共难,也拉不回两个倔脾气。 眼见叶向杨情绪激动,杨静起身拥住了儿子。 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耐心地哄着。 叶向杨视线模糊,虚虚地攀着母亲瘦弱的身体,终于示弱,“妈......”这一声,逼落了杨静眼里盘旋的泪。 “那个当初抛弃你的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抛下我们? 哪怕他和叶松远从不和睦,但他们都真心待她,他们才是一家人。 最后的时光里,不能让他们陪着吗,像过去一样。 杨静抚着儿子的耳窝,侧过头挨着他的头发,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深绿,她说:“再多的对错,也十几年了,追究......太累了。” “错过的东西,找不回来,我就想数着日子,让心里,满一些是一些。” “杨杨,妈妈累了。” “你爸爸,也累了。” “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是妈妈对不起你们......” “杨杨,你成全妈妈吧......” 垂死之人的乞求犹如枷锁,磨得骨血发痛,叶向杨埋着头,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从喉间挤出了模糊的“好”字。 妥协终归源于爱和不舍。 曾以为的美满,不过是未见日光的泡沫。 这场坦白和单方面的退让,耗干了叶向杨的力气。 他逃避一样,生平第一次依赖药物,吞了安眠,睡得昏昏沉沉。 直到叶松远不屈不挠的电话将他闹醒。 接之前,叶向杨仍然犹豫,是否要把杨静的病情告知叶松远,并不是纯粹为了报复,亦或是心疼杨静,而是觉得叶松远迟早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他想象不出到时叶松远的反应。 只联系着他每每孤身一人离开的背影,觉得有点可怜。 可如果叶松远知道,他未必会如此干脆地同意离婚......和离开。 纠结着接通电话,叶向杨尚未来得及开口,对面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 “叶向杨!” “个兔崽子,你再不接,信不信我回去揍你。” “我就知道你憋着坏呢!” “你不给老子帮忙就算了,尽给老子添乱!” “你到底跟易乐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想害死他吗?!” 易乐的名字触痛了神经,叶向杨幡然坐起。 “说重点!” 对面更怒:“嘿!你小子,跟我什么态度?” 叶向杨下床穿鞋,揉着太阳穴,“爸,易乐到底怎么了?” 他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晕,杨静生病的事,着实给了叶向杨不小的刺激。 软了半分的语气,让叶松远那头怔了几秒才回应。 男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除了感情,没被什么事儿难过。但对易乐,存着许多顾忌,到底不是自家熊孩子,很多施展不开。 他说易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单方面要求结束保护。 不愿意再接受他这边的帮助。 更不用说叶松远打算带他出国治疗的计划。 叶松远不可能同意。 但易乐动作快着呢,私底下联系了老家那边的人,过来接他。 他也不傻,没暴露地点,单独约了地方掩人耳目。 但关注易乐踪迹的,显然不只他联系的那一个。 最先迎接他的,是一堆半生不熟的面孔。 那帮人企图截胡,不是什么好茬,否则不会在叶松远的人出面阻止时,迫不及待地抢人,甚至不惜弄伤易乐。 脚步刹住,叶向杨心猛地揪紧。 “他受伤了?!” 叶松远叹气,“嗨,小伤,摔了,擦破点皮。” “易乐这孩子啊,瞧着挺乖,不听话的时候,比你还头疼。” 毕竟叶向杨是亲儿子,说不听还能动手。 叶松远回忆:“我怎么琢磨这事儿都跟你小子脱不了干系,你那天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方文跟我说,你半夜上去了,有一会儿才出来的。” “这几天都没去。” “我寻思,你俩之前不是好得天天呆一块?” “你不帮着我劝就算了,也别害他成吗?” “他比你还小点儿,能算你半个弟弟,你别仗着他脾气好,老欺负他。” 害人的帽子扣下来,叶向杨闭目压下火气,早就习惯了。 不分青红的数落,一句或是两句都没差。 通话人声顿了顿,叶松远那头听着,像在踱步转着圈。 再出声儿,是愁得没边儿。 “你是不知道,他突然就客客气气地跟老子说,叶叔叔,麻烦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我家的事应该我自己解决。” “让我不用管了,还让我多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妈的,老子婚都离了,有个屁的家庭。” 叶松远是真来气,“这不就是跟我生分了?易全和蒋娴他们夫妇刚去了半年,就这一个孩子,我能不管?” “老子又哪里做错了?” “我是真不懂你们这些小孩的弯弯绕绕。” 叶松远应该是坐了下来,连叹了好几声,尾音缠着一股挫败。 “他还在那里吗?” “嗯,方文和向楠看着。不过不能再住了,那些人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实在不行,我就........”就什么也没下文,叶松远阴沉的脸色仿佛能透过手机,浮现在叶向杨眼前。 他明白,就算叶松远用强的,易乐要是铁了心不肯,他也狠不下心对付。 最怕的是,易乐一时冲动,白白搭了自己。 叶向杨把车开出院子,连日的颓丧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两边都一直没出声,电话却没断。 叶松远猜到他要去哪里,几番起息,也不知要说什么,苦于实在没辙。 等了又等,叶向杨郑重开口:“爸,我拜托你,好好照顾易乐,可以吗?” 叶松远正愁氛围憋屈,想也不想,“废话,我不想吗?就是老子挂了,他都不会有事!” 好...... 那就好。 叶向杨踩下油门,挂了电话。 天阴沉沉地飘起了小雨。 车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电梯直上602, 他输入密码,推门进去。 轮椅的动静从阳台回来,易乐眼中蓄起的防备,在看到叶向杨时,倏地散去,随之又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闷闷地低头不看人,说:“你怎么来了?” 问出了几分委屈。 叶向杨太阳穴突地一阵刺痛。 他握紧了拳头忍着,觑向阳台敞开的窗户,答非所问:“你在阳台干什么?” 易乐手指落在轮椅按钮上,要动未动地,答了句,“晒太阳。” 天这么阴,晒哪门子的太阳。 “易乐......”叶向杨缓缓走到易乐正前,垂眸,见他迟迟不肯看自己,良久叹声说:“对不起。” 易乐摩挲的手指停住,抬头满眼是惊讶。 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人身上,跟着下落。 叶向杨挨着他的腿,慢慢蹲在他面前。 他牵住易乐的手,仰头看着他,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两人身体上的距离一下子如同以前一般亲近,悸动不止。 即使心里有准备,在看到易乐额头裹着的那块纱布时,叶向杨还是蹙了眉,问:“还疼吗?” 易乐摇头,说的却是,“有一点。” 他总爱这么说。 因为想被心疼,但又不希望对方太疼。 是好孩子讨疼爱的方式。 叶向杨这句没有点明的对不起,打散了他刚刚的逞强。 连面具都没来得及带上。 这两天,易乐也非常挣扎,他反抓住叶向杨的手,很诚恳地道歉,“哥,私下联系的事是我欠考虑,又麻烦叶叔叔他们,对不起。” “没事。” 叶向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安慰,像是并不在乎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他余光向下,看到易乐的脚背没有伤口,暗暗地松了口气。 “你放心,哥,我不会再那样。”易乐发现了他的眼神。 易乐这个人,一旦想明白了,认定了,便坦诚得可以。 “我、”易乐结巴了一下,有点儿紧张,“我理解你那天生气,所以做了一些、发泄的事,我确实,给你们家造成了麻烦和困扰。” “我知道你和叶叔叔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治疗这件事,我有权利决定。” “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我.......我会尽快离开,我叔叔,他应该可信,那天是意外。” 易乐大多数时候,永远理智,他洞察别人的心思,冷静地谋筹自己的退路。 只一句对不起,他就能原谅叶向杨的冒犯,或者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去计较。 预想之外的混乱和受伤,免不了让他受了惊吓,只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便忘了掩饰自己的为难和害怕,也无暇顾及眼前人,越来越决绝的神情。 叶向杨嘴角的那一抹笑,早就落了下去。 他不清楚易乐的叔叔是否可信,但他知道叶松远,一定能保护易乐。 易乐囿于阴影,不愿意治疗,有他自己执拗的原因。 是心结,总会有解开的那天,但他的腿等不了那么久。 很多代价,自以为能承担,实则身心,都比想象中要脆弱。 回过头去,才发觉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和自大。 他想易乐,能不后悔地、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 那一日在杨静面前的无力,不想再重复。 没有时间能耗的起了。 还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无论是他,还是易乐。 所有的念头在静静地翻涌,涌向唯一的方向,叶向杨暗自压抑住胸腔的酸涩,晃了晃易乐的手。 温柔哄着。 “乐乐,我们不说这些了。” “跟我去个地方吧。”
第23章 关于喜欢 【帮我一回】 格外亲昵的称呼,易乐是第一次清醒的时候听到叶向杨说,不由得懵了一瞬。 前一秒因极力表达而生动的双眼,无辜地眨了两下。 像一头失去庇护受了惊吓的小狮子,倏地被人摸住了脑袋,挠了肚皮。 不知应对。 叶向杨的手温柔地抚过他耳后,停在脸颊上,受不住诱惑轻轻捏了两下,又顺着肩臂,落到手上。 他知道易乐此刻不会拒绝他。 “上来。” 他带着易乐从后搂住自己,提力抚过腰背和大腿,将人背了起来。 视线骤然升高,易乐不自觉紧了手臂。 长大以后,他是第一次被人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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