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成年人又维持着某些可笑的体面,仿佛能全然忘记过去的龃龉,微笑着问候彼此。 但刺终究是刺,扎进肉里就会渗血。 纵然顾槐松心机再深,也抵不住爱人翻旧账。 凌沛通体舒畅地想,今晚顾槐松大抵也不会好过了。
第五十四章 春风 晚上八点,顾槐松仍在忙碌。他本该在傍晚结束工作下班走人,助理却苦着一张脸抱了一叠文件敲门,说客户对合同上的条件不满意,临签约时反悔,要求增加条款。 顾槐松只得加班。他是不敢把工作带回家做的。若把工作带回家,只怕电脑摊子还没支出来,就半途而废了。 忙碌中打开微信,和许雁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下午,最后一条是他发的:【要加班。】 许雁回了个【好】就再没下文了。 顾槐松仔细看着那个好字,又瞥向电脑,秘书道客户仍然顽固不肯让利,死死咬住仿佛唾手可得的利益;新合同和话术拟了一版又一版,气氛焦灼,好半晌也没出个结果。 偏生那客户又是个大单子,没法放弃。 这事大抵要好生掰扯一段时间了。 顾槐松揉了揉眉心,叫来助理道:“都先去休息,事情明天再说。” 八点多的城市还是亮堂的。司机平缓地驾驶着车,一路过去是绵延的灯火、如水的车流,织就一座热闹的不夜城。 他回s市后一直有雇请司机,唯独同学会的那几天,和许雁纠缠不清时,才是他亲力亲为坐进驾驶座开车载着许雁。 顾槐松打开家门,好不容易有些烟火气的大平层此时却冷冷清清,玄关的灯应声而亮,放眼一片空荡,瞧不见许雁的人影。 他顿了顿,试着叫了声许雁的名字。 无人应答。 顾槐松在整间房子里走了一圈,除了阳台上多了一株绿箩、一颗小招财树、浴室里摆了块刚拆开不久的肥皂,一切如旧,看不出第二个人住过的痕迹。 这间房子里的时间仿佛往前拨了几个月,转到顾槐松刚回s市,旧日的人情联络联系都断了干净,孑然得好像是初来这座城市的陌生旅人。 这几天许雁本是在这歇脚的。 顾槐松给许雁拨了个电话,直到第二通响了几声才接听,许雁的语气有点犹疑,又带着一丝佯装的冷漠:“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你回去了?”顾槐松问。 “嗯……”许雁压着声音,努力做出一副很冷淡样子:“在你家叨扰了几天,想着该回去了。” 顾槐松突然很直接地问:“发生什么了?” “什么发生什么?没什么啊,就是想回家了。” 沉默了一会,顾槐松说:“……我现在过去。” 许雁语气生硬:“你别过来,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 “那就只好在你家楼下喂蚊子了。”顾槐松语气里带着点笑的意味,打趣似的。 许雁被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脸上烫呼呼一片。 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最致命。 “……随便你,记得带好驱蚊用品,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许雁强调他坚固的决心。 “知道了。”顾槐松又笑。 半个小时后。许雁扒在客厅窗户边,看见顾槐松那辆黑车驶进小区后,在他家楼下停住,艰难挤进最后一个狭小的停车位里。而后车里的人关车灯熄火,就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打开电脑,似乎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许雁低头看着手机,锁屏壁纸安安静静,顾槐松没给他打电话。 他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车里的人仍然敲着键盘,没来电话。 这人似乎真要在他楼下喂一晚的蚊子了。 许雁咬咬牙,拨了顾槐松电话。 那人秒接,语气轻快:“怎么了?” “你真来了?” “你不都看到了?”顾槐松理所当然地反问,并贴心提醒道,“你客厅窗帘没拉。” 许雁猛地反应过来,红着脸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又关了客厅的灯,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写得明明白白:“我就想起来瞄一眼,万一你在我家楼下生了病,那我罪过就大了。可不得时时关心资本家的动向嘛。” 顾槐松似乎被他逗笑,很轻的笑声顺着听筒传来,如同一股热乎乎的气流钻进许雁的耳朵。 “你就在楼下蹲着吧!小心被冻坏了。”许雁没好气道。 顾槐松说:“我就当你在关心我了,男朋友。” 这人谈恋爱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根筋突然通了,仿佛仙人给他托梦函授,完全不见那高冷冰山的男神样,反倒化作一滩暖融融的春水、柔和的一阵春风。 也可能是异国的水土涵养了他,再高冷也得弯下腰身。 真讨厌他。许雁想。
第五十五章 入骨 许雁这副面硬心软的模样没能装久,便在电话里顾槐松均匀的呼吸声中破了防,他咬着牙说:“再不走物业就要来赶了。” 顾槐松只是笑,一呼一吸的鼻息递进许雁耳朵,以轻巧却不容阻挡的攻势,一厘厘地越过他的心理防线,直到许雁颇有些气急败坏道:“好吧好吧,你上来喝杯茶吧。” “那却之不恭了。”顾槐松得逞地笑,又说:“保证只喝杯茶就走。” 月夜微凉,小飞虫围着路灯打转,顾槐松沉稳而平静地往许雁家走去。许雁倚在窗台,见顾槐松走进单元门后,不知不觉望着窗帘上几根粗线出了神。 顾槐松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世间物事大都于他唾手可得,于是当年许雁见到的便是冷冰冰又无欲无求的顾槐松,成绩优异,老师亲切照顾着,同学热切巴结着,青春期的烦恼仿佛都和他毫无干系。 十七岁的许雁想,这人冷得像一尊毫无瑕疵的玉像,通体都是被人精雕细琢的模样,家世优渥,沐浴着金灿灿的光。 二十八岁恋爱后的许雁却发现,顾槐松骨子里是有些不容置喙的霸道在的。 他会用尽手腕来得到想要的东西。 因为往日顾槐松想要的都能得到,所以往后他想要的也一定要得到。 同学会后几次交往都是他在背后汲汲营营地运作,恋爱后,也是许雁捱不住顾槐松循循善诱,半妥协地和对方同居了一段时间。 哪怕是今晚,许雁铁了心不见顾槐松,可最后他的心门依然被顾槐松敲开一道口子,他的男朋友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家。 【笃、笃、笃】 顾槐松不疾不徐地敲了敲许雁的门。 如同叩开了他心门一般。 叫许雁猛然回神。 甫一开门,还没等他摆出冷脸,一股木质调香便席卷而来,包裹住他,顾槐松伸出双臂锢住许雁的腰,以吻封缄他的冷言冷语。 唇齿相依,许雁被吻得喘不过气,一张脸被憋得红扑扑的,他伸出手使劲拍着顾槐松的后腰,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去踩顾槐松的皮鞋。 顾槐松没理,一只手按住许雁的后脑勺,引导着他呼吸,不断加深这个吻,待唇舌汲取走他嘴里所有的涎液后才罢休,两双唇堪堪得以分开。 “你、你不是说只上来喝茶的吗?”许雁被亲得七荤八素,气息不稳,狠狠推开他,倚着玄关一边喘息一边诘问道。 顾槐松沉吟一会,似是放弃了辩解,大方道:“一见到你,没忍住。” 许雁无言以对,愤愤道:“你从此在我这信用负分啦,快回你自己家去,别进来了。” 顾槐松挤进许雁家门口的地毯上,顺手关上了门,带着笑说:“那不行,该喝的茶还是要喝。” 该揩的油要揩,该喝的茶也要喝。资本家一向这样得寸进尺。 顾槐松一脸轻松地侯在玄关,仿佛等待着许雁给他递拖鞋。 许雁瞪他一眼,弯下腰在柜子里取出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没好气地扔在顾槐松脚下,说:“要入冬了,夏天的拖鞋我都洗掉收起来了,你就穿这个吧。” 这样式的毛茸茸拖鞋一式两双,是他当时贪便宜在购物软件里买的,他是凶巴巴的威猛小熊,顾槐松只能穿软乎乎的粉毛兔子。 顾槐松并不在意许雁这点小心机的细节,只是望着他背过身时的背影。暖黄的光漏过许雁衣服缝隙,衣物窸窣,模模糊糊的影子勾勒出一截细细窄窄的腰。 他想,风尘仆仆来这一趟,总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全了。 该喝的茶要喝、该揩的油要揩,该和恋人过的夜也要过,才算不虚此行。
第五十六章 寸止 顾槐松刚换上软不拉叽的毛绒拖鞋,重新倚靠回玄关的许雁便说:“所以你来干嘛?” 很直接也毫不客气的问题,仿佛顾槐松的答案稍不合他心意,就要被连人带拖鞋扫地出门。 顾槐松慎重沉吟,半晌道:“我来找你。” “……我只是想一个人回家待几天。”许雁有气无力地说,“有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好好想想。” 顾槐松顿住,定定看着他:“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以直接问我。” 这人会读心吧。许雁腹诽,面上却心虚地否认:“不是你的事情……是其他事。先不说了,我给你倒水去。” 他说完就低下头走开,作势要给顾槐松倒水。顾槐松却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许雁走进厨房,没急着倒水,倚靠在冰箱上细细喘气,盯着脚上毛茸茸的拖鞋发呆。 他没想到顾槐松来得这么快,迎面就是一个不讲道理又蛮横的吻;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轻易就在顾槐松怀里软下身子,连心肠都跟着软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除了钟表嘀嗒地走,冰箱轻微地嗡嗡作响外,再无其他声息。 大概是给许雁留了点收拾心态的时间,沉默了一会,顾槐松才慢慢踱到厨房说:“你似乎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许雁急忙反驳。 顾槐松抓住他两只胳膊,有点强势地笼罩住他,把许雁压在冰箱上:“你是在生气的。” “你先放手……我们再聊。”许雁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只好无奈道:“我们等会好好谈谈。” 顾槐松手,但仍有些不放心,双手虚虚拢着许雁,如荒原上的猛兽般,目光如炬,不肯放弃唾手可得的猎物。 许雁塞了一个玻璃杯到顾槐松手上,往里面添了半杯水,推搡他说:“我们去客厅沙发上说。” 他永远捱不住顾槐松的任何攻势,就像岸边的沙砾永远捱不住汹涌而来的浪潮,架子刚摆一半,顾槐松一来,就什么都被冲散了。 二人坐定,许雁才说:“今天闲着没事干……突然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心里有点乱。” 顾槐松没说话,于是许雁继续说:“你当时……就是毕业那年,是怎么想的?急于摆脱我吗……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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