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在那间阁楼里,他们每次一相聚就是吵架,她要么像失了魂的木偶,不管他说什么都一言不发,要么就像个狂躁的疯子,摔打扔砸一切家具,疯狂地咒骂他,让他去死。 他感到身心俱疲,甚至某一瞬间会产生类似懊悔的错觉,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走到这一步,已经泥足深陷,无路可退了。 他知道她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忍无可忍,吓跑,或者是杀了她,哪种都比现在的互相折磨要好。 她越是这样,他越不会知难而退,似乎到这一步,他不仅仅是在和她对抗,也是在和自己对抗。 放弃,是一般人会做的唯一事情,他想证明给她看,也想证明给自己、证明给世人看,他对她的爱不俗,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她不要,是莫大极致的损失。 转眼间,凯瑟琳已经走出来,看到池野在发呆,一时有些讶异。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神色竟然让她看出孤独,还有和他气质大相径庭的一种柔情。 “想你女朋友了吗?”凯瑟琳轻松自如地调侃了句。 池野的视线骤然凝聚,落在她身上时,又是一贯的冷冽戾气。 坐在车上,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无聊,凯瑟琳和他闲聊:“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野不语,她又转头看他,话语中有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是不是跟她很像?布莱恩说,我们连性格都很像。” “不像。”池野斩钉截铁。 君晓端庄优雅,而这女人,就像个不知好歹的蚊子,在耳边不合时宜地嗡嗡嗡,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他真的很想一掌拍死她。 她有什么资格,能和君晓相提并论? 凯瑟琳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其实当布莱恩跟我说起她时,我就知道,他一直拿我当她的替身。我是不是很可笑?我认识他六七年,比不过他们的一面之缘。” 她缓缓前倾身体,趴在车座上,就像只落寞的小猫:“我在他面前,努力装得像那个女人,做得风情万种,优雅妩媚,这样他就能多喜欢我一点。” 她的伤春悲秋风花雪月听得池野如坐针毡,厌烦不已。 如果不是交给下属不放心,他绝不会跟这女人同乘一车。 她转向池野,侧脸枕在手臂上:“我见过她和布莱恩在一起,她确实很美。” 池野如触到雷达,立刻反问:“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她来凯恩斯酒馆找布莱恩。” 池野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次,他也见过。 之前,他和柯宇寰也常在凯恩斯酒馆喝酒,不过后来,他结识了那些美国佬,他有了君晓之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忆起往事,他心中竟然有几分不合时宜的伤怀。 一时又有些失神,这女人虽然外表像君晓,喋喋不休的劲儿却让他想起曾经的柯宇寰。他们在组织里,一起出任务时,也常常是这样,他自顾自地搭话,他间或应一声。 世事无常,现在想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 凯瑟琳又突然直起身,颇感兴趣地问池野:“对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凯瑟琳,”她自我介绍,“我是英韩混血。” 仿佛她不是被劫持,而是来自驾游兜风一样。 见池野面色不耐,她又失落地趴下去:“很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每次布莱恩来找我,逍遥完就走了。” 对讲机忽然响起,池野按下接听键,下属的声音传来:“池哥,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与此同时,车流后方的柯宇寰吹了声口哨,对布莱恩道:“坐稳了。” 他猛踩油门换挡,弯道超车,骤然加速。 池野看到后视镜里一辆轿车越过车流直奔他来,同时,驾驶座上的人也渐渐清晰。 说曹操曹操就到。池野毫不意外,他瞥了眼旁边的凯瑟琳,她暂时不能暴露。 他一把把她扔进后备箱,凯瑟琳还没来得及抗议,黑漆漆的顶盖压下来。 柯宇寰直追而上,很快和池野并排,如果他没猜错,邱邱应该也在车里。 池野和柯宇寰四目相对,如同高手在打太极,谁都没着急先动手。柯宇寰目光一凝,不可置信地皱起眉,车里只有池野一个人。 难道...邱邱被他运回组织了? 上次一别,池野对柯宇寰的暗算怀恨在心,这次,该他反将一军了。 刹那间,车窗玻璃噼里啪啦四分五裂,池野开枪打来,柯宇寰迅速低头,子弹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枪响划破长空,车灯交相辉映。 柯宇寰身体前倾压在方向盘上,一手开车一手回击池野。冷不防后方一辆车撞来,他迅速换挡猛踩油门,车几乎以飞跃的姿态窜出去百米,稳稳落地,甩开偷袭的车。风呼呼地从打碎的车玻璃中灌进来。 布莱恩取出弹夹,扔给柯宇寰一个,柯宇寰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手单手换弹,满弹的手枪像上了劲的弹簧,拿在手里质感满满威力大增。 “你专心对付他,我应付后面。” 布莱恩一脚踹开车门,上半身探出去,双手执枪噼里啪啦打碎挡风玻璃,照着后面的车辆大开杀戒地扫射,枪林弹雨之中惨叫连连,子弹四散崩落,叮当作响。而布莱恩面色如常,如同吃饭睡觉一样随意,眼都不眨一下。 柯宇寰一个急刹车,端枪扫射池野,子弹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池野躲闪不及,肩上中了一枪。他无心恋战,顾不及受伤的右臂,左手开车,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看出他想溜,柯宇寰穷追不舍,也骤然加速,毫无防备的布莱恩差点被甩出去。 “靠,早知道我就坐布朗的车了。” “你现在出去,绝对被打成筛子。”柯宇寰调侃道。 子弹破空而来,柯宇寰眼疾手快地后仰,子弹几乎与他的颈部曲线平行,擦了过去。 以往顾念旧情,他不想对组织里昔日的兄弟赶尽杀绝,但现在他们抓了邱邱,少不了折磨毒打,他也没必要再客气。 池野驶入一座大桥,夜色中视野有限,诸多不便,转眼间他已驶出一段距离,柯宇寰不好瞄准,子弹只打穿车身和后玻璃,光鲜亮丽的越野车早已千疮百孔。 一想到重创了池野的爱车,柯宇寰心里也平衡了。 这次来洛杉矶,池野只带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其余的人驻守老巢。本想着活捉为主,带回去审讯,因为他要让君晓亲眼看到布莱恩死在她面前。 没想到柯宇寰和布莱恩的人手不少,车灯像流动的彩带,几乎围成一个圆圈把他们包围。 这是他们的主场,局势对他尤为不利。池野暗忖三十六计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前面有一片黑暗的山林,那是隐藏的好去处。柯宇寰看出他的心思,先一步调转车头,一个漂移甩尾,直接堵住池野的去路,无处可逃。 布莱恩迫不及待:“致命一击,我来。” 他恨不得把池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柯宇寰适时拦住他。他还不能让池野死,只有他知道君晓的下落。 分神间,一个闪着红光的硬物忽然扔过来,柯宇寰侧头躲开,瞳孔骤缩,常年的职业习惯让他太熟悉这致命的光点。他拽起布莱恩跳车而逃,尖锐的长鸣声后,车在他们身后爆炸,强大的震波硬生生将两人冲出去几百米。 柯宇寰剧烈咳嗽着,艰难地爬起来,遍体鳞伤血流不止,他捂住腹部的伤口走过去,爆炸的浓烟之后,哪还有池野的影子。 他这时才意识到,他想错了一件事,也低估了池野。 他根本就不是想逃,而是调虎离山欲擒故纵,引他们到空地,再让他们葬身火海。 无形的博弈,一步错失,就满盘皆输。 夜色中的大桥硝烟弥漫,火光熊熊,将两旁的霓虹夜景掩映得更为妖冶瑰丽。 警车如潮涌至,警笛此起彼伏,池野站在远处,交织的光影在他脸上流动。 他猛然想起什么,还有个人在后备箱。而...后备箱几乎被打穿,血迹斑斑。 他已经觉得,凯瑟琳活着的可能性不大,没想到掀开后备箱,她虽身受重伤,精神头却还很好。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要起身,因为长久的蜷缩和重伤动弹不得。池野嗤了一声:“你还真是命大。” 他抱起来凯瑟琳,下一刻她就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 露天亭台上,柯宇寰独自处理伤口。 尼古丁吸入肺部稍稍镇痛,风吹散透明的乳白色烟雾,和远处的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灯红酒绿,皆成虚无,随烟一起在视线中淡去。 他有些后悔今天的冲动莽撞,也许不该逞一时之快和池野火拼,导致打草惊蛇不说,还两败俱伤。 头顶繁星满天,银月高悬,月光清澈如水,洒落遍地。 他忽然想起好像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彼时他在黑帮组织的宿舍里,也像这样呆呆望着窗外遥远又熟悉的夜色。 池野坐在床边,好像在组装枪械。 他突然问了他一句,小柯,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成为敌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想,如果真成了敌人,他会怎么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吗? 就如池野没有问,你会杀了我吗?抑或是说,我会杀了你。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底线。 大概是留给彼此的最后一丝体面。 他低头自顾笑了一下,组织的那些过往,十年如一梦,似水无痕,恍然如昨,又好像遥远得...从没真实过。 只有这身上的纹身,根深蒂固,相伴终生。 他敛下遐思,拿起匕首熟练地割开皮肉,挖出子弹,鲜血汩汩冒出,他紧咬牙关,疼得冷汗汩汩直下。取弹后抄起桌上一瓶洋酒泼到伤口上消毒,伤口如同燃起一团火,烧得灼痛,他面不改色地拿起纱布绷带,快速包扎好。 他想起答应过老婆的,照顾好自己,结果刚来就光荣负伤。 思及此,也许是心有灵犀,高景行的电话刚好打来。 柯宇寰迅速穿好衣服,接下视频电话,高景行担忧的面孔映入眼中。 “宇寰,你到洛杉矶了吗?” “早就到了。” 他看他发丝凌乱风尘仆仆,更加心疼:“找地方住下了吗?” “我跟布莱恩住在一起。” 布莱恩从屋里出来,抱着臂走过来:“又跟你爱人打电话呢?” 高景行看到布莱恩浑身是伤,不禁担心起柯宇寰:“你们...严重吗?” 这句话是英语,显然是向布莱恩求证。 “我还好,柯......” “不严重,没事,我都没受伤,他太笨了,所以才受伤。”柯宇寰哈哈笑着,故作轻松。布莱恩抽抽嘴角,视线落在他血流不止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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