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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景行把他身体翻转过来，看到他背上有一处缝合后的弹痕。 柯宇寰不甚在意地解释：“上次中弹留下的。” 一瞬间，那血肉横飞，人间炼狱般的惨状历历在目，高景行瞳孔剧烈收缩。他心有余悸地抚摸着他背上的枪伤，眼中柔情汹涌，几乎泛滥成灾。 柯宇寰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小伤，不用担心。” “其实像我这种刀尖下讨生活的人，根本没什么人生观，也没什么大志向。”柯宇寰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是，能活一天是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 他看向高景行，眼中情意流淌：“直到我遇见你，我才有了念想和牵挂，我才想珍惜自己，甚至还想长命百岁——不为别的，只为和你白头偕老。” 也许几个小时后，也许明天，也许经年累月的以后他们终会分开，一直分道扬镳，回归各自的生活，体验各自的痛苦，怀念无望的相思，像两条平行线，偶尔交汇，又渐行渐远。 高景行知道，他们就像飞鸟和游鱼，都活在命运的牢笼，永远无法逃脱。 但至少此刻，他们骨血交融，他们殊途同归。 他们永远属于彼此。 高景行身上有一种自毁式的破碎感 柯宇寰身上有一种乐天式的治愈感 所以我觉得他们再没有比对方更适合彼此的人了 番外《初恋》 柯宇寰的初恋，不为人知的初遇 “你为什么会爱我？” 柯宇寰笑而不语。 他已经爱了他十年。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和高景行的初遇不是在爆炸之后，而是他十三岁，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 那是个暴雪天。雪搓绵扯絮地下着，湖面如同透明的玻璃镜子，呼出的气如烟，天地无声。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柯宇寰依然感觉到手脚冰冷。他小小的手，握着一把太过巨大的狙击枪，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风雪肆虐一片苍茫的天地。 处决的地点在一片白桦林，他们要开很久的车去郊外。 城市交界处是一座别墅区。豪华的宅邸前，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不远处站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 车停在十字路口。 父亲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们了，母亲一如既往，让高景行跪在父亲家门口忏悔，博取父亲的同情。 望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母亲，高景行别无选择。 车窗里的柯宇寰，看到少年白色羽绒服似与茫茫大雪融为一体，翻飞的围巾如同背上长出的羽翼。他背嵴挺得笔直，双目紧闭，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鼻尖上，漫天大雪为他作衬，宛如圣洁无暇的神袛。 亘古时光只定格在一瞬。 世界由内而外翻滚悬浮，他升到半空中，唯一支撑他不会飘走的，只有他的侧脸。 “砰。”凝结碎裂。车子启动。 “停车。”他叫前面的司机，语气甚至带上急切。 司机是封三江的人，所以他知道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却颇受器重，向来少年老成说一不二。 车子停在了女人的身边，离少年只有几百米远。 高景行的妈妈看到这辆不同寻常的越野车，多望了几眼，对上司机寒意凛冽的眼神。 她心中一惊，怎会看不出这车上的人气场特殊。 她立刻拉起高景行，避开车子。柯宇寰看到走过窗外的高景行，高景行同样感受到来自车里的灼热注视，两人隔着车窗，遥遥一眼。 高景行只望到柯宇寰的轮廓。 柯宇寰对上他的眼眸。 后来这双眼任时过境迁，流年似水，也未曾下过心弦。 直到走过去，高景行才低声问母亲：“妈妈，他们是谁？” 母亲食指放在嘴唇上，面色忌惮：“那不是我们能惹的人。” 司机望着后视镜里的柯宇寰，催促：“走吧，别看了，那不是你能过的生活。” 车子再次启动，柯宇寰向后望，高景行同样也向后望。 漫天风雪淹没了那辆黑色车影。 少年的身影凝成风雪之中一个模糊的黑点，转眼不见。 他知道那不是他能招惹的人，但他很想看看，那人的眼神。 他知道那不是他能过的生活，他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拥有那人？ 高景行踏雪远去，柯宇寰的车驶向黑暗中。 后来漫长的杀手生涯，柯宇寰从没见过光明，他对光明的唯一概念，来源于十三岁那年，雪中回眸的少年。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就是一生一世。 我可以忍受黑夜，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番外《君子之交》 封三江是在一个暴雪天捡到年幼的柯宇寰的。 那时候他还只有七八岁，在乞丐堆里跟人家抢垃圾吃，靠着身强力壮和天生能打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成为此处乞丐都闻风丧胆的“地头蛇”。 数九寒天，朔风呼啸，垃圾桶旁洁白的雪都被染成污秽的黄白相间。柯宇寰上半身探到垃圾桶里找居民吃剩的食物，摸到一团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如狼似虎地掏出来，根根白细的面条跟血液交相辉映，染满了他整个手掌。 他抬起头，头顶的阴影是一个络腮胡的男人，他的身上也在不断淌着血，眼神却杀气逼人。 男人手里的枪还冒着硝烟，他往垃圾桶里又看了眼，原来他摸到的不是面条，是人的内脏。 一种急剧的恶心感袭来，他不住呕吐，男人的枪举起，他下意识双手握住了枪头。 颤抖的双眼紧紧盯着枪口，求生欲超过了恐惧，他咬着牙，手臂青筋暴出，小脸因为用力涨得青紫，用自己屈指可数的力气，蚍蜉撼树般保全自己的生命，竟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对抗制衡。 伤口隐隐作痛。封三江一手捂住腹部，枪口松懈下来，柯宇寰攥着枪头扔到一边，后退两步，因为心悸和消耗大口喘着气。 封三江抬眼睨着他，一时两人都没动作。 柯宇寰那时根本不懂黑帮、杀手或是罪犯的含义，反正这些跟他也没关系，他只用绞尽脑汁，获取下一顿的食物，不至于春暖花开之际，没冻死在寒冬里，反而饿死在鸟语花香万物生长时。 街角有一盒路边饭店随手扔出来的盒饭，他弯下身捡起来就跑，封三江却长臂一伸拎着他的衣领又给逮了回来。 他眼中没了凶光和杀气，反而是饶有兴味的欣赏。 反正他现在身负重伤，也杀不了他，可能并不是杀不了，而是...这小孩总让他想起死去的弟弟。 他弟弟死于一场寻仇中。 青葱年华的男孩，是他唯一的伤痛。 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着他被迫卷入征战杀伐、腥风血雨之中，最后葬身在两个人唯一的家里，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看到这小鬼的第一刻，他就没想杀了他，反而以为，是弟弟回来了。 就这样，黑帮老大爱屋及乌般的铁骨柔情，赋予了柯宇寰新的身份和人生。 进入组织的那一天，柯宇寰刻骨铭心。灰蒙蒙的大厦张着血盆大口，像一只蛰伏的巨兽，也像一个万劫不复的坟墓。 组织里很多人，可是他们彼此都淡漠得毫不说话，甚至比跟他抢食物的那些小乞丐还要冷漠。 角落里有一个淌血的死尸，还大张着眼睛，似是死不瞑目般。 封三江只是笑呵呵地说，那是叛徒。他拉着小柯的手，让他凑近看面容鲜活的死尸，说出的话却让他心惊胆战，小柯以后可不要像他一样。 柯宇寰感到有点恶心，不知是密不透风的空气让他发闷，还是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吐。 他无法形容这种气息和味道，比他闻过的任何垃圾桶都要刺鼻。 后来他才知道，那大概是死亡的气息和尸体腐烂的味道。 组织采取老带新的政策，封三江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柯宇寰交给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疯狗，这是小柯，以后你就带着他。” 柯宇寰想，这名字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叫狗？以往那些乞丐骂他贱狗，他都是直接拳头招呼上去的。 叫“疯狗”的少年留着板寸头，爽利的衣裤被他硬生生穿出一股桀骜和杀气来，柯宇寰想跟他打招呼，他却只是睨他一眼，并没多说的打算。 “走吧。” 他带他上二楼，一排排房间都是宿舍，井然有序窗明几净，柯宇寰双眼一亮，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住上这么舒适的房间，吃上丰盛饭菜。不管这里是什么，只要能让他衣食无忧，就是天堂。 “你睡这儿。”池野拍了拍他对面。 “我叫柯宇寰，你叫......” 池野利落地下床，打断他的搭讪。柯宇寰看到他腰间别的配枪。 “你干什么去？” 池野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杀人。” 柯宇寰心里咯噔一下。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床铺上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晚上池野回来的时候，身上犹带杀伐的味道，风一冲，血腥至极。柯宇寰立刻起身，池野打开灯，他看到他粗服乱发，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若无其事地洗脸，而后站在窗边抽烟。分明年少，却全无朝气活力，麻木深沉，活像饱经沧桑的迟暮老人。 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像他半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人生。 他手里的烟雾飘到了柯宇寰这边，柯宇寰的咳嗽声吸引池野的注意。 “之前没抽过烟？”池野有些诧异。 柯宇寰摇头，好奇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指间的烟。 池野把自己抽到一半的香烟递过去，柯宇寰尝了一口，而后上瘾似的把半支烟抽到了烟屁股。 “我这儿还有。” 池野又扔给他一根。 尼古丁能帮助他镇痛，也刺激柯宇寰的大脑，彻底失眠。 池野上床熄灯，柯宇寰却屡屡叫他，池野不耐烦地坐起来：“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多吗？” “我只是觉得你们这里很奇怪，怎么人跟人都不说话的，不闷得慌吗？” 练枪时，洗澡时，吃饭时，睡觉时，朝夕相处的同伴全都泾渭分明，一言不发，全都噤若寒蝉，沉默寡言。偌大一个组织，像是乌云压顶一样阴沉凝重。 每个人都像个行尸走肉，麻木地杀人，麻木地活着。 池野听到他这话，好笑，他还真把这儿当寄宿学校啊？ “知道之前住在这儿的人吗？”池野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神秘兮兮地欺近他，一惊一乍，“被老大处理掉了，手脚都砍断了，就死在这张床上，现在被褥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柯宇寰打了个寒颤，心跳剧烈，脸上血色全无。池野却哈哈大笑，被子一盖躺下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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