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精之后,梁念诚感到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他低头赤脚走在怪石路上,对自己生出巨大的鄙夷————譬如十五岁就能有如此汹涌的性欲是不是不正常,更遑论性幻想的对象还是男人。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迎面撞上一个宽厚的腰背,一记洪亮的吼声也劈头盖脸地猛砸下来:“喂!想什么呢,待会我把铲子砍你脑袋上了,我可不给你找医药费!” 一抬头,发现来人是五大三粗的亮仔,黑硬的眉毛直竖,满脸叙着不耐烦,正怒目圆睁瞪着自。 梁念诚满腹羞愧,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污秽不堪的图纸以及亮仔苟且自已的画面。 他迷惑地抬起头,闷不吭声。心想:亮仔……他都那样了……他喜欢男人吗? 男人也会喜欢男人吗? 男人不该是喜欢女人吗? 禁制一弹出,梁念诚便如临大敌,突然回忆起第二次遇见谢治群的场面,他那时也出现了奇怪的生理反应,后来也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那时就觉得谢治群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美,脸很漂亮,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那般冰清玉洁、超凡脱俗,以至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根本压不住自己那疾风骤雨般的欲望。 甚至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之下,草莽地行巫山云雨之事。 我这算什么……我喜欢谢治群吗? 梁念诚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坏了,他兀自惶恐不安,拼命摇头,还用力甩自己一耳光儿。 一旁被冷落的亮仔瞪大了眼,他刚做完爱,屁眼又肿又疼,筋骨似揉碎了一寸寸地酸胀,又碰见个走路不长眼的小屁孩儿,心中正郁闷,念叨今天真是没一件好事。 见小孩儿行径诡异,他耸了耸肩,本无事生非,自觉乏味,霍霍走回工作岗位。 他力大如牛,又身手矫健,轻而易举便铲满一车厚重的水泥,灌进一旁的大铁筒,滑腻的物块稠细地落进桶内,发出“咣当”一响。 梁念诚心中五味杂陈,便随口搪塞道:“不好……意思,下次不会再有了,我先去干活了。” 失魂落魄地垂着脑袋,从亮仔身边走过去,连个正眼儿也没给。 亮仔一脸无所谓地目送,梁念诚瘦小瘪干的身体远去,一点也没察觉这人的反常,自己是始作俑者。 晚上吃完饭,梁念诚筋疲力尽,收拾完身上的脏污,便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今天发生太多事,他在一种似有若无的唆使下,隐约认识到一个棘手的问题————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欲望。 那种与生俱来的欲望。 帐篷内传来脚步声,影子长长地印在地上。来人显然是留意到梁念诚的睡姿,便轻言轻语挑了句“念诚睡了。” 另一个人回道:“好像真睡着了,也不怎么动,算了,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你和我说说之前谈的糖业工产上班的事吧。” 两人动作很轻,对坐在梁念诚身后,开始高谈论阔,梁念诚则装聋作哑,闷在被窝中,从二人的谈话中捕捉到“糖业”二字,他记起谢治群就是在糖业公司上班。 当即精神抖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我听俺们村长说,我是听说啊。”这人故意提高两度音量,还故弄玄虚地咳嗽两声,言辞裹挟些孤傲,似乎不乐意就这样轻率地告知。 另一人等得不耐烦,便临促:“你快说!别像个娘们磨磨叽叽的。” 这人才好整以暇地拉长声音,悠悠道:“最近省内通过了一个项目,有个香饽饽降临到我们这块鸟不拉屎的地了,据说是搞什么糖业兴起发展的,在沿山路段新建了一个工厂,招员工入职培训,考验合格就可以留下了,这厂子待遇不错,给你提供员工宿舍,还有伙食,这可比我们这钢筋水泥的伙计轻松多了。” 另一人听了情绪高涨,谄媚地附和道:“这是天上掉的馅饼啊,报名什么时候?” “害,在镇上人民公园的公告栏上。” 工厂? 梁念成咬着拇指,背对两人在昏暗中睁开眼,乌蒙的眸发出稀疏的光。 他暗自掖好被子,继续听,对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尽收耳底。 他并不清楚工厂是干什么的,但一想到那地方有谢治群,就有些难耐的触动,如若自己能在糖厂工作,岂不是能经常见到谢治群了,而且又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心中聒噪难平,一心想去一探究竟,了解事情全貌。 可他很快又自惭形秽起来,暗嘲自己太过痴心妄想,自不量力。 他一个藏在淤泥,一年四季都看不到光的人,怎么总想僭越阶级,去摘下夜空最美丽的星星呢? 他反复地扪心自问,彻夜难眠,黎明时郑重敲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去寻求任何靠近谢治群的可能。 梁念诚迷迷糊糊睡到三点半,就被帐篷外一震嘈杂轰鸣的喇叭音躁醒了,睡眼朦胧地从床榻爬下来,穿鞋,懒懒散散地套好衣服,刚跨出帐篷外。 一声刺耳的“哐啷”声便响彻云霄,朝他恶意地重击砸来,他摔在半湿半干瘪的废水泥堆内,头痛欲裂地指摸额头,知道这是起夜的工头又来作妖了。 脖颈徒然传来一道蛮横的力度,捏住肌群和血管,毫不费力地将他扔进一旁的施工地。 怒气冲冲地吼道:“就你睡的多!还不快给我干活!” 梁念诚掀开沉重的眼皮,前臂和膝盖因为撞到结实干涩的水泥块,蹭掉了一些零星的皮屑,渗出艳丽可怖的血丝。 他顾不上查看身体的伤和泥渍,只能忍气吞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向施工处,捞起铲子,插进泥沙,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翌日一大早,梁念诚趁着休憩的空隙,火急火燎赶去人民公园。 清早的公告栏处很冷清,掀起风浪的只有几片萎黄的枯叶以及一行倨傲的黑水鸭,在池塘边沿,闲庭信步地踩泥鳅。 萧瑟的凉风习习,栏上正中间刊登一则来自糖厂的招聘信息,信息的头版还专门用黑色的记号笔匀粗,看上去一目了然。 梁念诚记性还不错,默默在脑中给面试的地址和对招聘人员的要求腾地儿,便离开了。 此时他的裤袋还揣着昨夜剩下的红薯,原想当早餐,可胃部仍有些发胀,算不上太饿,便拉紧裤腰带,留到下一顿。 今天他的心情还不错,打算逛几圈就回工地,但即便这般漫无目的地周游,也阴差阳错地来到隔几条街的写字楼下。 这座楼阁是一栋崭新的楼宇,四面墙刷的白茫茫,又高大又恢宏,有点欧洲建筑的风格。来往的行人多如繁星。 这次他没有太靠近写字楼的保安亭,远远地躲在一颗榕树下,这棵榕树细直,和梁念诚身形相类,能相互覆盖,他心无旁骛地巡视眼前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期盼心中的人出现。 可足足等一个小时,等到肚子发涽抗议,饿得两眼发昏,写字楼来往的行人变少,也没瞅见日思夜想的人的身影。 他有些气馁,意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更何况他没有任何理由来这,但又私心地认为这并非是在浪费时间。 届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他终于听见谢治群的声音,只不过不是对自己说的。 “下回去我家吧,我父母都想见见你。” 梁念诚穿着破洞的绿皮鞋,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中,寒凉从脚底上爬渗至天灵盖。 谢治群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地并排走,他们聊得太过投机,以至于没留意一米开外,有个矮小的人,正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女人身材纤细匀称,肤若凝脂,烫卷的大波浪乌黑顺滑,与出入写字楼的男女刻板的穿衣风格大为不同,超前地套上一件浓烈的红裙子,衬得皮肤雪白,更加招人,她生有一副姣好面容,和身旁玉树临风的谢治群极为登对。 女人就连随意撩起一绺头,发都如此知性温柔,梁念诚眼睛发了红,不敢再动。 他听见女人用娇羞的语气笑着回答:“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9章 九 ==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棵榕树年事已高,陈旧粗糙的树皮蹭红了他的锁骨,滩留下些脏兮兮的泥屑。 他叩在树皮上轻声啜泣一会儿,便失魂落魄地逃离了。 他一面自恶地抹着眼泪,一面暗骂自己不争气,总掉些一文不值的眼泪,像谢治群这么优秀的人,有交往的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没有,他一个男人,又能做什么呢? 两个男人是没有结果的,梁念诚。 他马虎地揩祛所有泪水,默默在心底重复这一句很多次。 正当他重整旗鼓,要离开时,保安亭的大爷喊了一声:“喂!小屁孩儿!” 梁念诚身体僵硬,有了前车之鉴,便没有回头,琢磨这不安好心的老头叫自己准没有好事,便抬腿要走。 大爷见梁念诚爱答不理,居然纡尊降贵地从他那安身立命的保安亭蹿出,苍老腐朽的残体登时敏捷地横亘在梁念诚面前,叫唤:“叫你怎么不应啊!小屁孩儿!” 梁念诚平视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犀利的鹰钩鼻略微扬起,昭示心高气傲的性格。 他想起大爷昨日不分青红皂白,污蔑自己的恶行,便捋直身体,引以为戒,不再低头望人,颇为不满,驳道:“我不是小屁孩儿。” 说完,他便昂首挺胸地要从大爷身旁离开,不愿和这人有过多交流。 大爷觉得这小孩儿和昨天相比,变了一副面孔。又急忙拦住他,倨傲的脸上平添几分诡异的谄媚,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嘿嘿,不是就不是嘛!我有事找你帮忙。” 梁念诚大吃一惊,一脸狐疑的注视他:“帮忙?” 从头到脚将大爷打量一遍,十分不确切地道:“我这次没有靠近写字楼,你没有理由再污蔑我了。” 大爷满脸懊悔地拍了大腿一巴掌,“诶呦!上回是我不识好歹,有眼无珠,被猪油蒙蔽了心窍。小兄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向你道歉。” 听闻这声亲切的“小兄弟”,梁念诚毛骨悚然,喟叹这人嘴脸转变极快,时而红脸时而白脸,深谙这诡谲的处世之道。 他之前曾在工位上遇见过很多类似的人,只是从没近距离接触过,慷慨道:“昨天的事就算了,我不和您计较。” 他思来想去,望着大爷老态龙钟的脸,即使心有芥蒂,还是礼貌地问:“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看我能帮上什么?” 大爷乐呵呵地从兜里掏出钱票子,递给梁念诚:“小兄弟,你帮我去隔壁的大洋零售店买包烟呗,你和老板说要最贵的,最好快点,待会我急用!剩下的零碎,就当犒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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