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梁念诚是再不会见他的。 赴约的那天,谢治群接到父亲在医院昏厥的消息,便只能放弃与梁念诚的约定。 直至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忙得焦头烂额的他,才有喘息的机会,想起被遗忘的约定,再给梁念诚拨打电话,则是杳无音信。 事后他有去梁念诚的宿舍、刘阿姨的零售店寻找,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至此,他和梁念诚断掉联系。 因而谢治群再遇见长大的梁念诚,出于私心作祟,会下意识后怕地这不会是他。 那段时间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肝癌被确诊为晚期,即使有合适的肝源移植,也只是杯水车薪,救不了急。 他的父亲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 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各处筹款,为父亲争取一线生机,但却被不愿成为累赘的父亲严辞拒绝。他别无办法,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至亲的生命慢慢消逝。 一向温顺的母亲因此变得一蹶不振,乖戾无常。 他再无暇顾忌别的,只能日复一日照料父母亲。 父亲临走前,交代他切勿放弃上海的工作,把握好机会,他没有拒绝的缘由。 失去丈夫的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固执地要离开伤心之地。 他义不容辞,带着母亲举家搬迁至省会,再没回来。 他那时就和自小长大的云湾镇割裂了血亲纽带。
第38章 三十八 ======= 谢治群没有着急回去。 车开进西南巷东路交叉口,沿途商铺一帧帧如瑰丽的画布滑驰,当年的五金店等标榜“老旧”的店铺,无一不被新潮的古玩城取代。 那伫立在十字路口的电话亭也荒废,透明的玻璃罩积淀黄色的尘土,里头的电话线头老坏,已不再适用当代。 车低缓驶进那株参茂的榕树,这也是历经五年革新,云湾镇唯一存留,印证往昔沧桑的标志。 谢治群不是空手而来,来之前恰逢一家水果铺,诚心挑拣一袋刘阿姨嗜爱的芒果。 推开沉甸的门,零售店因为安装了空调,故而推开门后,一股刺骨的寒凉迎面扑来,令不耐冷的谢治群打了个寒战。 柜台处的女人着眼放来,惊喜地叫道:“治群!” 紧接着托着一身紫红色的艳丽长裙,从过道碎步走出。 女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大展枯槁却白皙的手臂,和拘谨的谢治群拥抱。 “回来也不和我打个电话,臭小子!” 她从谢治群的怀抱退出,狭长的眉眼略微扬起,生出一股狠厉,拇指在谢治群额头撅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扳扣,开玩笑:“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谢治群哭笑不得:“我都长多大了,还能长高呢?” “我不管,反正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不管长多大,在我这都是个孩子。”女人倔强地努嘴。 “行,我不和您争。” 谢治群颠起那袋芒果抖了抖,“这是给您买的。” 女人最喜欢香甜的芒果,笑得合不拢嘴,欣然接受。 随后谢治群驾轻就熟将水果放进内间的厨房,再精挑细选出几个外表光滑的芒果,掇进盆,开始清洗。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治群啊,你回来这件事,小梁知道吗?” 闻及“小梁”,谢治群脑袋首当其冲蹦出的第一个名字是“梁念诚”。 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侧耳问:“您说谁?” “当然是念诚啊。” “他怎么了?” 谢治群关掉水龙头,一只手端起果盆往外走去,想起什么,迟疑地问:“他现在,还在这里兼职吗?” 女人抱着臂弯,一脸遗憾地说:“三年前就不在了,小梁这几年虽然发展的不错,但有空也会来店里帮忙。” 谢治群闷不吭声,将果盆置于柜台,继续听女人陈叙:“那时我是真想不通,小梁平时这么忙,周末还要去上夜校,放着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不用,不和朋友聚会,怎么偏偏要陪我这个啰里叭嗦的老太婆。” 女人从果盆挑出一个芒果,捏在手心,认真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小梁之所以这样,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谢治群看向女人,心骤然拧成一团,嚅嗫:“他为什么要这样?” “小梁内向,平时沉默得像块石头,不喜欢说话,也不常笑,最喜欢往门外看,他有时候会从我这买包烟,都是这种,我问他要不要换换新口味,他说不要,他最喜欢这个。” 女人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用手指隔玻璃罩熟稔地朝红色的烟包一戳。 谢治群垂眸一看,心一震,那包烟是他过去常购买的品牌。 他并非是喜欢,而是习惯这一款。 毕竟他从来不会贸然尝试打破禁忌,除非他敝帚自珍的偏见消失。 “我看着你长大的,又知道你和小梁认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担子那么重,人生地不熟的,遇到的人良莠不齐。所以我会讲些你小时候的事,逗他开心,小梁每次都听得很认真,话也变多,他好像只有在遇到你的事,性格才变得开朗许多。久而久之我就明白了,人这辈子能遇见几个知心知意的人呢,小梁哪里是在陪我,而是在等一个人。” 女人气定闲神地笑着,眼里散发着睿智的光。 谢治群眸中的惑色一点点被稀释了,他没有那么快回答,犹豫了半天,才缓过来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刘阿姨,告诉我这么多。” 谢治群回到修车店后,和忙碌的巴子打招呼,便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翻阅邮件,规整上海质检部发来的报告。 等忙完,窗外的天色已蒙,六点半了。 他瘫坐床榻闭上眼睛,回忆起刘阿姨的话,又想起梁念诚屡次看向他时,那饱含欺盼的双眼。 他从前竟是没发现,自己对梁念诚来说,居然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吗? 那梁念诚,梁念诚对自己来说又算什么? “我担心你,我想关心你,就像之前你对我一样,我甚至想成为你的家人。” 那时在车上,梁念诚说完这段话,自己沉默不语的间或,梁念诚会在思考什么? 是否在顾虑自己的感受,所以之后才会轻描淡写地安抚他“没事。” 墨绿色的窗帘随安详的风潜入屋内,摇曳着书桌映在栗黄色的木板地上的暗影,窸窸窣窣的虫鸣蛙叫喧嚣作响。 傍晚的屋内布上一层阴翳的流岚,昏暗的灯光积压谢治群倦怠的躯体。 门此时被推开,谢治群听见动静。 他能灵敏地感觉到这人向自己靠近,脚步声越来越近,柔软的床另一半塌陷,那个人抚摸自己的耳朵,如在耳边呓语:“治群哥。” 很痒,似一缕很轻的羽毛浮掠耳根,一簇电流通达周身,徐徐发热。 谢治群仿若受到刺激,立马起身睁开眼,看到梁念诚神色柔和,正若无其事地候在一旁。 他慌张的手抓皱白色的床单:“是你啊,念诚,怎么了?” “去吃饭吧,巴子哥说你待在房间一个下午了。” 梁念诚神色自若地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 “嗯。”谢治群心不在焉地答,起身时白色的体恤跨向一旁,露出一侧线条流畅的锁骨。 梁念诚喉结滚动,趁谢治群来到身边,稍稍把手搭在这人肩上,撩起那片衣角一拽,指腹轻轻擦了一下温热的肌肤,覆盖了这片白色。 谢治群错愕地斜切他一眼。 反观梁念诚倒是面无表情,手从肩上落下:“衣服没穿好,走吧。” “谢谢。” 谢治群触电般离开梁念诚的身体,心乱如麻,兀自离开房间。 晚餐是巴子做的,都是些家常小菜。 三人中有两人各存心事,只有巴子不厌其烦地说些俏皮话来活跃气氛。 谢治群作为客人,则会礼貌客套几句。 梁念诚一如既往,仅会点头和笑,但眼神会有意无意地偏向谢治群。两人一直没多少交流。 这顿饭过后一小时。 谢治群便动身洗澡,准备从盥洗室出去的那一顺,灯不合时宜地熄灭了,黑暗顷刻间侵蚀了眼前的一切。 他如盲人摸象,右手颤颤巍巍地腾在冷肃的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摸索,凉意抽丝剥茧般,蛰伏在刚刚浸泡过热水,而发烫柔腻的肌肤。 彼时门被敲响了,传来梁念诚焦急的喊声:“治群哥,你在里面吗?这一片区的电路被轧断了,所以才会停电,修缮队已经在解决了,可能还需要四小时才能修好。” 谢治群不敢回答,因为他现在什么也没穿,赤条条的。 即使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可一想到梁念诚有可能会进来,他就感到些莫名的难堪。 迷路的手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挖掘,明明不久前还有电的时候,谢治群记得浴巾就在自己右手这块区域,为什么现在死活摸不着? 他积极寻找之时,门外的人倒是愈发担心。 在门被“吱啦”打开的那一刻,谢治群反应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居然粗心到忘记把门锁上。 鉴于是无心之举,梁念诚刚从门外跨入盥洗室内,一下子就与裸体的谢治群撞个满怀。 谢治群噤声,心跳在那一瞬是静止的状态。 而梁念诚敏锐察觉到,紧靠在怀中人身体的僵硬,无措地抚上手。 岂料却有了意外之喜,没有想象中毛躁的浴巾触感,而是异常烫灼湿滑的肌肤,轻轻一掐,似乎还能绽出热汽。 他喉间发涩,咽下口唾沫,用暗哑的嗓音问:“治群哥?” 谢治群大气不敢喘,他行将就木地丧失五感,掐在自己身后的手粗粝、坚硬、炽热,那种战栗的触感从骶骨上卷尾骨,轻易点燃了隐秘且暧昧的某处。 令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怕稍一牵发便走火入魔。 最终欲哭无泪地说:“念诚,我害怕。”
第39章 三十九 ======= 黑夜如一张巨大的丝网,将两具紧紧相偎、滚烫的躯体纵阖包拢。 既有谢治群湿热缱绻的喘息,不时忽伏至梁念诚的面孔。 又有梁念诚那只意味不明的手,停滞在谢治群曲挺的后身。 空气中继续升腾热水的蒸汽,烤得室内温暖如春。 这无疑是一剂隐形的催化剂,给在潮湿的氛围煎熬的两人,设置一个更为艰难的考验。 冷静下来的梁念诚本想松手,当作什么也未发生。 但谢治群那句弱势的“我害怕”,却如惊弓之鸟,打乱梁念诚所有节奏和理智,重新点燃体内刚刚挫灭的歹念。 最终他以残忍扼杀自我收场:“治群哥,我帮你找找浴巾。” “你怎么做?这么黑。” 谢治群终于肯说话了,不过此刻他仍羞愤欲死,那点摧拉枯朽的诡念,时不时撼动他濒临崩溃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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