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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司匹林

时间:2023-12-23 03:00:08  状态:完结  作者:成江入海

  靳时雨和他沉默对峙片刻,松下的拳头又默默再次捏紧,他用手握住谢臻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谢臻觉得有些酸痛:“你既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嘴硬如靳时雨,他也不得不承认,谢臻受的伤太多了,多到靳时雨无法预料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什么程度,而他也在害怕,害怕谢臻在某个瞬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死了。

  靳时雨对着谢臻说了一千句一万句诅咒,却没有一句诅咒他是短命鬼。谢臻开心也罢难过也罢,被迫待在他身边受尽折磨、被生活蹉跎到遍体鳞伤也罢,他希望谢臻好好活着,要活得久一点。

  而不是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故作潇洒地、胆战心惊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甚至在听见谢臻说,沈京昭要带他走的时候,靳时雨也在那一瞬间萌生了想要带着谢臻远走高飞的想法。起码,要让谢臻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谢臻听了他的话,却又冲他粲然一笑:“靳时雨,你记得两个月前你跟我说什么吗?”

  “你说你要带着我一起下地狱,可是我一直在地狱里。从七年前,被那颗子弹打进右肩的那个瞬间开始,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还有你,我从地狱里一层一层地往下坠,掉到现在谁都拽不起来的深渊里。我这双手,你知道碰过什么吗?”

  “血,很多人的血。靳时雨,你有时候在我面前总是下意识的天真,从你查我手机定位,发现我手机里带有小型反追踪器,却装作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从你在拍卖场遇见我,明明知道我和那群人是乌合之众却还是来找我开始,你的天真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

  “你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地跟踪我,说不定接下来还能破获一窝的犯罪团伙,可是你又心软又天真。你口口声声说恨我,明明有更直接更了当的方式,你却硬要将我留在你身边。你不问有关于我背后的一切,不问我可疑的行踪,你明明敏感又多疑,却在这件事上装瞎。你在纵容,在包容,在赌,你骂我狼狈,骂我从云端跌倒泥地,你看似在践踏我的自尊,可是你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假的。”

  “你还是希望我是谢警官。”谢臻步步紧逼,语气平缓却有力,像一根刺一样彻底扎进靳时雨的心头。谢臻眯着眼笑,手指轻轻抚摸过靳时雨的嘴唇:“但是我确实已经不是了。”

  “我们做了十三年兄弟,过去的事我就当做和你一笔勾销。之前我也想过,我是不是特别恨你,但是后来发现也并没有,我还叫你一声谢时雨,你离我远一些。”

  靳时雨瞳孔微微放大,他捉住谢臻在自己唇边摩挲的手,冷着声音,面色染上愠怒:“这算什么?”

  “一笔勾销?你打算和我彻底断开,过去的一切都抹去不算数,你在开什么玩笑。谢臻,你把我这些年都当笑话?”靳时雨气极反笑,怒火毫无方向地窜进他浑身上下各个角落,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透。

  可谢臻却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再亏欠你什么,如果要赌上你的未来,来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炸弹的话,我宁愿不要。”

  靳时雨彻底怒了:“你他妈非得这样?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谢臻却有些答非所问:“你的那些听着有点难听的诅咒以及祝福我都照单全收,不管是诅咒我长命百岁被你折腾到死,还是不要再受伤、活得久一点别把自己玩死了这些,我一一收下。但是那句和你一起下地狱,我就不要了。”

  谢臻面色依旧平静的可怕,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扁扁的木牌出来,静静地递到靳时雨面前,他将平安符塞进靳时雨手心,继续道:“作为回礼——”

  “我也祝你平安,长命百岁。”

  雕刻在木牌上的符文,摸着还有些扎手,靳时雨房间内没有开灯,手指攥着护身符的动作越来越紧,他绷得很紧,甚至有种手指要抽筋的错觉。

  猛地,他卸了力。

  “谢臻……谢臻……”靳时雨只觉得手指有些痛,被木牌的尖锐的角扎得有些发麻。外面太黑了,眼前也是,靳时雨不知道和谢臻的这一条路到底什么时候能出现一星半点的光亮,也不知道这样的黑夜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告一段落。

  硬邦邦的床板头一回硌得他肩膀痛,靳时雨轻轻翻身起来,走去了谢臻在的房间。谢臻没有锁门,黑漆漆的屋内,谢臻窝在被子里,一切都静得要命。

  屋里卸进一点点光来,让人能隐约看见人影。这个时间太晚,由于困意,靳时雨的眼睛发酸发胀,他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沉沉呼出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发抖。

  今夜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靳时雨忍耐了很久、很久,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谢臻现在在做什么。即便那次的案子结了案,不了了之,即便局里对于谢臻的判定暂时没有嫌疑,可谢臻不对他设防,谢臻的坦然,比任何证据对他来说都要难受。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窒息。

  靳时雨站在门口很久,良久后才哑着嗓子轻轻开口道:“哥。”

  床铺上的人微微一抖,没什么额外的反应。靳时雨眼底略暗,继续道:“别做蠢事。”


第45章 他的执拗

  45

  “小谢,浩东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永远都没法做警察了。”

  谢臻的哭腔在梦中响起,靳时雨猛地惊醒,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忍不住蜷曲起手指,掌间还躺着那块平安符。靳时雨头疼欲裂,用手死死拽住了床杆。

  闹铃正好响起,靳时雨将闹铃火速关掉,顶着疼得要命的头去洗漱。谢臻还没有起床,卧室的房门合着,门口玄关处的鞋子也没有换掉。

  他洗漱完后,盯了那间房门片刻,穿戴整齐后便出了门。谢臻不想让他掺和这摊浑水,是因为会影响到他靳时雨的未来。

  那谢臻的未来呢?

  靳时雨用手狠狠搓了两把脸,冷冽的风刮得脸部生痛,甚至隐约还要冻出鼻涕,他眼眶很热,不知道是被手掌搓的,还是下意识的反应,只要一想到谢臻,他就觉得嗓子眼里像是被塞了一团吸了水的棉花。

  谢臻永远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而靳时雨跟随在他身后那么多年,却依旧没有能够完完全全地获得谢臻平视的姿态。

  靳时雨在想,为什么要替他考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考虑一下,未来的光景会是怎么样?有些事那么重要吗?靳时雨从未奢想过,能在谢臻这种冷漠无情的人心里占据一亩三分地,但他不明白,不明白对于谢臻这种人来说,到底什么最重要。

  他想不通。

  六年前的报案被销案,那条销案记录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实际上,那天的靳时雨只不过是在诈一诈谢臻,他说谢臻销了那个女人的案,可是连靳时雨都没有找到任何的记录,甚至没有办法证明她曾经报过案。

  谢臻这个人就像是切切实实地被抹去了。

  靳时雨看得出来,报案人有所隐瞒当年的事,他连续及反复向报案人询问了将近三四遍,却依旧没能得到一个完整、系统的解释。在谢臻和这个报案人之间,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六七年前的过往仿佛成了一团谜。而靳时雨如果想要彻底拨开迷雾,最快、最直接的路径只能是高浩东。

  但他并不打算过早的去见他,最起码,要等到靳时雨手里拿到足够说服高浩东揭开伤疤的东西。

  在此之前,靳时雨想见一次靳寒。

  他想知道,在六年前自己被从那间地下室里救出来之前、以及之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再某些瞬间,自己总是能回想起一些莫须有的事物。

  比如,谢臻那张陌生的笑脸,和靳时雨那毫无逻辑的、毫无理由的占有欲与喜欢,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

  靳寒常年在第二军区,基本很少回到靳家,靳时雨也很少回去,基本处于一种完全陌生的状态。上一次靳寒出现在他眼前,就已经足够让他意外,毕竟像靳寒这样的大忙人,竟然会有心操心他的事。

  看起来性格也变了些许,靳寒过去和他说话时,总是惜字如金,语调也冷冰冰的。

  靳时雨难得主动给靳寒发了讯息,提前告知了自己晚上会到军区附近,有些事情要找他,为了以防万一,靳时雨还提前给陈医生打过招呼,嘱托他帮忙告知靳寒。

  第二军区离鹤英分局有很长一段距离,位置也基本处在郊外,靳时雨开车也要耗费一个小时多的时间才能到达。但他实在太过于迫切,迫切地想要知道。

  靳时雨到达的时候,靳寒派了个秘书出来接应他。

  靳时雨看见这个秘书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怪,毕竟在靳寒那样一张常年死鱼脸的人身边,竟然会有这么一张……明媚、温柔的脸。虽然这样用词有些夸张,但和靳寒相比,确实是明媚又温柔。

  靳时雨识人能力不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笑面虎的类型。秘书姓纪,纪秘书带着他进了军区,穿过层层重兵防御,最终进到第二军区内部属于靳寒的那间办公室。

  纪秘书冲他露出个有些俏皮的笑容,扬手和他说了再见。

  靳时雨没当回事,推开门,一眼便瞧见正端坐在桌前写文件的靳寒。靳寒手腕翻转,轻微动了动,连头不曾抬,语气平静沉稳地问:“有什么事,要见面说?”

  “六年前,你带人把我救出来,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前后,所有一切,你记得的一切,我通通都要知道。”靳时雨微微蹙着眉毛,一字一顿强调着。

  靳寒指间的钢笔,在用力间隙微微一顿。

  “你想知道什么,又想我告诉你什么。”靳寒抬眼,静静地看向他。靳寒既然这样说,就说明靳时雨问的问题里,他切切实实是知道些什么东西的。

  甚至不需要靳寒回答,靳时雨心中就已经有了些许答案。

  靳时雨呼吸隐隐有些加重,深呼吸道:“我要知道,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

  “他。”

  靳寒眼皮一跳:“谁?”

  “谢臻。”

  “我不知道。”靳寒这次连眼都没抬,利落地在文件上写下两个字。

  靳寒将钢笔轻轻搁置下,手指交叠,以打量的眼神瞧了靳时雨几眼,语气平平:“你是觉得你是那种见到陌生的亲哥哥,然后会哭着喊着说自己好喜欢谁谁谁的性格吗?”

  “或者说你觉得我是会整日整夜守在你身边扮演兄友弟恭的性格吗?”

  靳寒或许是觉得自己口中的这个形象有些好笑,忍不住冷笑了下,伸手摁了摁太阳穴,无奈道:“当年救你出来的时候,你跟个鬼一样,医生说应激反应很严重,后面……”

  靳寒难得停顿了下,罕见的表情变换也慢慢收起,变得有些许冷漠:“父亲主张让你用电击治疗,陆陆续续持续了接近一个月。我平时不在家,对这件事知道的不多,当时带你出来后第二天就回了第二军区,如果想问,我建议你去问父亲身边的那位唐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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