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尴尬,谢臻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来回摸了好几次后颈,他抿着嘴唇一声不发,只能别开视线,苍白又无力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小时候很烦人。” “我只是——” “我只是说,你没有小时候好说话,没有那么……好哄。” 不好哄这个话一出来,谢臻破天荒地觉得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心又肉麻的字眼,哪怕这个词眼儿的意味也称不上多重,但放在争锋相对的两个人之间,就显得有一些暧昧和肉麻。尤其是谢臻主动说出来。 这和变相说自己刚刚是在哄他有什么区别……谢臻心道。 靳时雨也不愧是靳时雨,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发问:“你的意思是你刚刚在哄我吗?” 谢臻觉得靳时雨这人关注点有点新奇,他哽了一下,还未张口,突然听见一声响得几乎能穿透整个商场的喊声:“靳哥!” 周围的人的视线纷纷投在他们身上,靳时雨微微蹙眉看向声音的方向,在看见陈家伟和后面笑脸盈盈的沈京昭时,靳时雨下意识挡在谢臻面前,将谢臻遮了个大概。谢臻记得这个人,当时进了拍卖会,还险些被杨四一了百了做掉的条子。 实话讲,谢臻这个时候就应该带上东西转头就走,避免在后续给靳时雨的工作带来什么麻烦。但是就在谢臻打算掉头转身就走的时候,眼尖的沈京昭却精准的在他要走的那一秒喊住了他:“谢臻。” “家伟,你怎么和沈监察官待在一起?”靳时雨视线不徐不疾地落在满面笑容的沈京昭身上。 陈家伟摸了摸头发:“噢,靳哥,是这样的,你这今天不是休假吗?高局就让我出来带着沈监察官来几个哨点转转,你知道的嘛,一组那边天天忙得脚都不沾地,冯组这两年也是卯足了劲打算高升啊,趁着年轻力壮的,不要命似的要案子,不然就应该是冯组来的。现在这不刚好饭点了,我和沈监察官就一块来吃饭了。” 陈家伟的视线缓缓落在靳时雨身后的人身上,“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西街……”他突然噤了声,下意识看了靳时雨一眼,眼神还在询问着怎么回事。原本还想着要避一避沈京昭,却突然想起来刚刚沈京昭好像喊了谢臻的名字。 他顿顿,察觉到三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臻从靳时雨背后走出来,神色淡淡地对着一直看着他的沈京昭打了声招呼:“好巧。” 沈京昭眼里带着笑意,视线缓缓在靳时雨和谢臻之间游走了下:“你们也是要去吃饭吧?今天凑巧,不如一起吧。” 陈家伟探头出来:“你们认识啊?” “认识,我和谢臻以前是同学。”沈京昭说话很巧妙,避开说是哪个阶段,让人也很难反应出来谢臻和沈京昭是大学同学。靳时雨眉毛轻轻跳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将视线落在谢臻身上,将选择权递给了谢臻。 谢臻沉默片刻:“我没意见。” 实际上谢臻头疼得厉害,他平日里最烦这种场景,一顿不尴不尬的饭吃下来,人都要肠胃炎了。 尤其和靳时雨加沈京昭两个神经病,这画面谢臻连想都不敢想。 从上次重逢后到现在,其实沈京昭给谢臻发了很多次短信,话里话外都是说要出来见上一面,统统都被谢臻拒绝了。记忆最为深刻的那次,还是沈京昭莫名其妙打了通电话过来,说是邀请他一块去外市一个老同学的二婚婚礼,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什么如果在鹤市受制可以去别的地方。谢臻总觉得沈京昭知道点什么,但是又不敢贸然打听。 但谢臻知道,离沈京昭远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谢臻和沈京昭做了四年的大学同学,一切都知根知底,沈京昭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谢臻还要清楚,沈京昭就是个凡是都会笑脸盈盈的笑面虎,表面随和、温文尔雅,但实际上做事比谁都要怪。 大学上理论课的时候,来授课的讲师请人阐述一下对于积累成患的有关于第三性别的冲突的看法。沈京昭当时的回答,谢臻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沈京昭说:“人和人就是有差距的,先天性的基因问题的差距在某种程度上和个人财富的差距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人可以为了财富努力,为什么不能在为了改变自己天生劣势的躯体而奋斗?人都有追求让自己更好的权利,而这样先天性的基因差距甚至会给人的人生带来致命的打击,想要改变人生,有野心和欲望,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当时沈京昭说的话听上去有些有悖人伦,事情还险些闹大,但碍于沈京昭家里背景不浅,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当时的谢臻,在某种程度也赞同沈京昭的部分观点,他认同人有权利去试图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有关于想要强行改变先天缺陷弥补不足,跻身所谓“优越”的群体中的一员,这种想法他不能苟同。 从那个时候开始,谢臻就对沈京昭这样的人敬而远之,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虽然关系也还算要好,但总归是比不上和高浩东那样。 沈京昭家世显赫,来警校上学,未来的路也早就已经被铺好了,他天生就是Alpha,优势明显,看待所有事物的时候都有些高高在上,是典型的精英派,有些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道德感、正义感薄弱的错觉。 他们之间,本来就算不上特别要好,后来出了事,谢臻也逐渐和一切都断了联系。 可沈京昭却还是一口一个阿臻的叫他。 “阿臻,你不是很喜欢吃鱼吗?这家的醋鱼很好吃,鱼肉很嫩。”沈京昭弯着眉眼,夹了一筷子抵到谢臻碗里。 谢臻盯着碗里那块鱼肉,虽说鱼肉上没有刺,但谢臻总有一种靳时雨的眼神变成了根大鱼刺卡在鱼肉之间的错觉,只要他咽下去,靳时雨回去就能随时和他翻脸。 “我最近不能吃发物。”谢臻礼貌拒绝了。 肉眼可见,靳时雨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一些。 一顿饭下来,在永远表情和煦笑眯眯的沈京昭、脸上阴晴不定风云变幻的靳时雨和一脸不知所谓迷茫吃饭的陈家伟的夹击中度过,谢臻觉得难熬的要命。 谢臻见一顿饭到了末尾,才撩下筷子:“我去上个厕所。” “阿臻,我陪你一块去吧。”沈京昭随之起身,谢臻正要拒绝,沈京昭又继续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不好再拒绝,只能在靳时雨和陈家伟两个人的注视中,和沈京昭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谢臻没有那么想上厕所,也只是想出门抽根烟透口气,谢臻去了吸烟室,靠在吸烟室的窗边静静地点燃烟头,语气平平:“说吧。” 沈京昭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想出来抽根烟。这几年压力很大,抽烟的次数也多了不少吧?” “你什么意思。”谢臻凉凉扫视他一眼。 “阿臻,你在鹤市待得很辛苦,你应该离这些事都远一些。你完全可以去海市,那里有我,我可以很好地照应你,过点安稳的日子,不要那么胆战心惊的,不好吗?”沈京昭收了笑容,表情有些凝重。 谢臻淡淡瞧了他一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时候酒吧幕后经营人也算得上是一份高危职业了?我坐过牢,没法儿再做警察了,我们俩早就不是一条路的了,别插手管我的事了。” 沈京昭莫名笑了:“靳时雨和你是一路的吗?” “啰嗦。”谢臻掸掉烟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只扔了两个字出来。 “我是认真的,阿臻,我可以庇佑你。”沈京昭扯回了话头,语气平静。 谢臻没心思再听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你要说的就这些,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而且,我谢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谢臻冷不丁回头望了他一眼,“这句话,我也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作者有话说: 谢老板干什么都靠自己,不需要神的庇佑,也不需要上位者的庇佑。谢老板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身上特别多秘密的神秘人……
第44章 我也祝你平安 长命百岁 44 回家的路上,靳时雨也一直沉默不语。谢臻心道,难不成还在因为平安符的事而生气,他甚至都要豁出去,准备从口袋里将平安符掏出来送给靳时雨了,但未曾想,他还没动作,靳时雨却先他一步开口:“姓沈的和你讲什么了?” 谢臻稍一愣神:“……他劝我去海市。” “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靳时雨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攥着包装袋的手都微微松弛了下来,只是还保持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将家门打开。几件包装袋被随意搁置在茶几上,谢臻走了一天,正欲去洗漱然后睡觉,却被靳时雨牢牢抓住了手臂。 眼前这人抿着唇,紧紧盯着他:“我有话要问你。” 谢臻瞧着他有些犹豫的模样,皱着眉毛催促道:“有话直说。” “你是不是……还是警察。”靳时雨问出话来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得了什么具体的依据,一句话,弄得谢臻眼皮猛地一跳。 谢臻撩起眼皮,漂亮的眼睛分外淡漠地看向靳时雨,声线却冷了些许:“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侮辱人的方式吗?” “沈京昭为什么要替你在陈家伟面前隐瞒你曾经是警校学生的事实,为什么警校找不到你的档案,为什么鹤英分局也找不到你的档案?如果你真的是像现在这样的身份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抹掉你那段警察生涯?”靳时雨说话的速度逐渐加快,不解的情绪从他的每一个字眼里往外冒,几个连续的问题几乎把谢臻砸了个眼冒金星。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是所有人都把谢臻藏起来了,而不是将他彻底抹去了。靳时雨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讲得通。 谢臻镇定地推开靳时雨的手:“因为我是整个鹤英分局的耻辱,我令他们蒙羞。这很奇怪吗?更何况,说不准也只是你现在的职位等级不够,你如果加快速度加官升爵的话,说不定可以早点看见那份你心心念念的档案。” “再说了,华丽的外表、完好的皮囊人人都能瞧上几眼,像我这种藏在里面的脓疮,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的。”谢臻语气很平淡,甚至不惜将自己比作溃烂的脓疮,他用眼神询问着靳时雨,还有什么问题,可靳时雨却依旧不说话。 靳时雨意图从谢臻的表情中窥见任何一点说谎的痕迹,可他都失败了。谢臻的表情那么坦然自若,仿佛只是在自嘲,在回答他这个突发奇想的问题。 这人的坦荡和无畏,将靳时雨心中的怒火缓慢点燃了。 为什么一个优秀的、坚持那么多年警察梦想的人,会在几年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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