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切,都那么疼。吴婉死了,谢天宇也死了,而靳时雨的十八岁却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 那天的雪下得尤其大,靳时雨依稀记得自己被胶带缠住嘴巴,跪在笼子里,心中叫嚣着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挪过去,他呜咽着、想要祈求谢臻不要袖手旁观。可是谢臻再一次,居高临下地,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名字中的“谢”荡然无存。 靳时雨看着他的眼睛,想说出口的祈求却没有吐露出来,只剩下手指抓在地板上的猩红血迹。 此后的两个月内,靳时雨度过了非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光阴。他休息的床铺是铁皮的硬床,是最标准普通的军式化床铺,白天承受的东西过多,迫使那些人只能在晚上拿手铐铐住靳时雨的四肢,避免他癫狂。 他白天的活动空间是一间笼子,一间被他弄得血淋淋的笼子。手上的指甲也不是以前的指甲,是被拔掉后重新长出来的新甲,靳时雨是一头困兽,在那里的整整两个月,靳时雨在想的都是如何杀了谢臻。 靳时雨自救过无数次,如果不是他缺席了高考前的体检,如果不是靳寒无意中发现这位失踪的高中生在医院的留存档案记录为一名罕见的攻击性Alpha,如果不是靳寒恰好知道靳时雨的亲生母亲抛弃的那个孩子也在那所孤儿院,他或许永远都走不出那个牢笼。 他费劲所有力气爬出来,伤后自我疗愈,克服一切噩梦,他从鲜血淋漓的地狱里爬出来,淬了一身的毒。 靳时雨最恨的人就应该是谢臻,起码在没能再见到谢臻的那六年里,他每一天都是这样想的。 可真正和谢臻重逢后,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 靳时雨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不明白他对谢臻那阶段性的恨,不明白为什么谢臻一哭他就会下意识心软一次,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急迫地想要证明谢臻独属于他一人。 当占有欲、不忍心、恨意、不甘、委屈汇聚成他所有的情绪时,靳时雨开始不懂除了恨以外的东西究竟来源于哪里。他甚至还怀疑过自己,他是不是……喜欢谢臻? 后来靳时雨的答案是那他可真够贱的。 可现在,靳时雨越发迷茫了。谢臻怀孕了,对于自尊心强到极点的谢臻来说,怀孕,还是怀上他的孩子,应该已经算得上是致命的打击。他应该高兴,高兴于他终于在谢臻的自尊心、骄傲上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也能称为一种报应不爽,他应该觉得解气才对。 可靳时雨想要再点一根烟的时候,手却一直哆嗦点不上。他颤抖的手带动着火苗抖动,在昏暗的阳台闪着光,手指差点就要被彻底燎到了,靳时雨被火苗烫得回神过来,陡然发现唇边根本没有第二根烟。 而他,要做爸爸了。和谢臻,有一个家。 靳时雨一个人待了很久,确诊单被他拿在手里,不敢太过用力将它捏皱,他慢慢将确诊单的那堪堪发皱的一角抚平,推开阳台门重新进了客厅。 谢臻依旧躺在沙发上,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靳时雨没有先开口,而是去拿了两包湿巾过来,走到谢臻面前,默不作声地将他脸上的东西都细细擦掉。谢臻被他擦得睫毛不停抖动,有些难受,可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看靳时雨的表情,不敢面对靳时雨的反应。 擦完脸后,靳时雨又没了声音。谢臻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他等了很久,等到自己激荡、掀起惊涛骇浪的内心终于回归平静,回归到一潭死水。 谢臻的声音有些单调,听起来格外冷漠,他说:“我明天会去打掉。” 他话音刚落,睁开眼,却发现靳时雨一直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肚子。 半晌后,谢臻才听见靳时雨的声音。 他说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可以看出来谢臻记忆里的和小靳的不一样 谢臻的记忆是真的!哎哟
第28章 没有爱也可以 28 “我有权利决定,你没有。”谢臻下了最后通牒,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给靳时雨留下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靳时雨抓住了谢臻的胳膊,强硬地拽着他不让他离开,他压着声音:“为什么不可以留下它。” 谢臻听着他的话,想要挪开的脚步牢牢粘在地上,他眼神透露出些许诧异,诧异靳时雨竟然在和他打商量,诧异靳时雨居然会提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谢臻抬起手,将靳时雨紧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被气笑了,冷嘲热讽地开口:“靳时雨,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我们是什么关系,什么样的关系才需要我把他留下来?你拿高浩东做要挟,把我留在你身边,任由你想做就做,像个机器人一样,像一个只会做爱的机器人一样。为什么?理由不就像你说的那样吗,你乐于看我被迫迎合你的样子,乐于看见我的自尊被你踩碎。” “我们之间又没有爱,为什么要把它留下来!”谢臻这一句话,说得很缓、很重。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砸进靳时雨的脑袋,他突然觉得耳边轰鸣,什么声音都听不清。 我们之间又没有爱…… 对啊,他们之间又没有爱,为什么非要把它留下来。 谢臻不再理会他,恶狠狠推开他,彻底摆脱了他的束缚,抓起沙发上的衣服打算往前走,他光裸的背脊在光下照耀着,显现出漂亮的弧线,他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刺刀,轻轻捅进靳时雨身体里。谢臻才走不到两步,劲瘦的腰身被长臂一把箍住,靳时雨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 靳时雨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裤子也是,露出好几片皮肤,他吹了很久的冷风,身上有些冰,贴上谢臻赤裸的背脊时,温热传导过来。他抱得很紧很紧,将头低下来埋在谢臻的右肩上,温热的呼吸吹过谢臻肩上的伤口,刺得谢臻一个激灵。 “谢臻。”靳时雨的声音很低、很沉、又很闷。 他的嘴唇抵在谢臻的肩膀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地说道:“可以,没有爱也可以。” 谢臻的心中防线彻底崩溃,他背对着靳时雨,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忍着不发作,声音嘶哑,低声呵斥着:“放开我。” 手臂又收紧了一分,谢臻在他怀抱里猛烈挣扎起来,用手肘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捅在靳时雨的身上。靳时雨闷哼两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犯倔,抱着他死也不撒手。 谢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中怒火中烧的同时,眼眶里又忍不住流出很多温热的眼泪,他下意识去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流了满脸。无论是他的拼死挣扎还是他的偃旗息鼓,靳时雨都死死地抱着他不动。靳时雨侧头去吻他后颈,无声的、压抑的,一切的一切都慢慢穿透谢臻的心。 “没有爱也可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靳时雨是谁,是从出生后就被亲生母亲扔下在孤儿院待了五年的靳时雨,是五岁的时候又一次被孤儿院扔下的靳时雨,是被谢臻捡回去在形如虚设的家里孤独地待了十三年的靳时雨,是在十八岁的时候被唯一信赖的人抛下的靳时雨。 二十四岁的靳时雨,不仅没有家,也没有爱。 如果能有家,没有爱也没关系。 哪怕这个家是被他一个人硬生生搭出来的牢笼,也没关系。 谢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还未彻底清醒过来,挣扎两下才发现手上被铐得严严实实,他盯着手上的银色手铐,一时也无话可说。 他静了两秒钟,用腿恶狠狠地踹向床尾,发出重重的一声巨响。 “操!谢时雨!”谢臻终于憋不住想要发泄的欲望,从昨晚开始,他还对靳时雨抱有最后一丝丝幻想,他幻想着靳时雨既然这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会不会在他们之间也还会存在一些过往的情面在,这些情面会不会也能带出靳时雨对他的一丝丝谅解。 让他谢臻可以体面一些。 可他真是大错特错。靳时雨昨天晚上抱着他说没有爱也可以,沉默着任由他发泄的可怜模样,还真让谢臻有了错觉,有了眼前这个人还是姓“谢”的错觉,有了他们之间还是像以前那样的错觉。 眼前是陌生的陈设,是靳时雨平时住的主卧,床是一架军事铁床,床垫是新的,连外皮的塑料都没有拆掉,像是临时垫上去的。银色手铐紧紧镣铐着他,在谢臻反复挣扎几下后,手腕通红。谢臻发了狠,反手攥住床头的铁杆,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生生将有些锈了的组装管拆了下来。 谢臻手掌通红,深紫色的淤痕浮现在掌心,是火辣辣的痛,他故技重施,两只手并用将另外一头的也拆了下来。他挣脱了束缚,只是两只手还被迫铐在一起。 锋利的锈迹铁管端在谢臻手掌留下几道划痕,他不甚在意,强撑着下床。 靳时雨的卧室简单的离谱,谢臻倒也没有什么偷窥癖,下床后便打算就这样离开这里,可在他试图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才发现房门已经被靳时雨反锁了。 谢臻沉默了一瞬,不太镇定地砸了一拳在门上。手指关节被厚重的门撞出血来,丝丝血迹缓慢渗出,他甩了甩手,慢慢坐回床上。 冷却下来后,谢臻舔了舔泛皮干涩的嘴唇,有些头疼欲裂。 怎么办?难道他真的得就这么被胁迫着生下一个他完全不想要的孩子吗? 唐纪那边该怎么办,他这两年里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吗? 靳时雨请了一天的假,他心乱如麻,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没有做好丝毫的准备。说的难听一些,就连靳时雨都没有想过谢臻会存在怀孕的可能性。因为概率实在太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乎的只不过是谢臻那种除了单纯的性,不想和自己有瓜葛的态度而已,而谢臻现在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和他紧密联系在一起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靳时雨将谢臻锁在了房间里,避免谢臻今天冲动去医院打掉那个孩子。领导询问他今天的请假理由是什么,他一时间也答不上话来,只是说家里有事,说完才发现,他靳时雨或许真的要有家了。 街头上人来人往,靳时雨靠在电线杆边上,静悄悄地点燃了一根烟,又一次抽到了底。 他眼神尖,视线缓缓落在街头对面的婴幼儿用品店,靳时雨沉默了良久,将烟磕灭扔进垃圾桶里,等着身上的烟味都散了个干净,才慢慢走向那家店。 店内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尿不湿、奶粉、玩具、婴儿车、婴儿床、玩具……一应俱全。鬼使神差的,靳时雨提起一个购物篮,看见什么就抓什么,将一个购物篮添得满满当当,一个不够,又提了第二个。 他挑了很多,还买了一个粉色的婴儿车,和几件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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