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血液在头发间,顺着头皮往下流的发麻感,像一条阴暗潮湿的蛇缓缓爬过他的脖子。 靳时雨跌坐在地上,手指摸向后脑,鲜红的血液覆在指腹上。 靳时雨抬起眼皮,看向谢臻的时候,恐怖得有些令人心惊,他的眼睛一整圈都是红的,漆黑的瞳孔里,汇聚着一个小光圈,里面倒映着狼狈的谢臻。 “……对不起,今天不能做。”谢臻哑声,头发也有些凌乱,他紧紧抿着嘴唇,说话都有些发颤。 半晌过去,只听见靳时雨轻笑了声:“对不起?” “没有,你怎么会对不起我。”靳时雨说完,慢腾腾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谢臻,头顶着光,面部覆盖上一层阴影。他离谢臻只有一步之遥,几乎是抬手就能触及到他,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大手摁在谢臻的头上,轻飘飘的,察觉不出任何力道。谢臻却因为这一掌,觉得心底一沉。 谢臻的后脑勺被托住,被强硬地推前了几分,他抗拒着后退,避免脸直接贴上去。靳时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再看不出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谢臻没给靳时雨做过这个,反倒是靳时雨给他做过不少,刚刚还在担忧靳时雨会不会不依不饶选择霸王硬上弓的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不愿意低头,不愿意承受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羞辱,但总比告诉他今天不能做的理由要好。摇摇欲坠的天平,毫无悬念地倒向了另一端。 他抬起手,手指有些抖动,缓缓替靳时雨解开腰带,修长的手指打开皮带扣,将缠绕的半圈扯出来,再将它彻底抽出来。 谢臻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他浑身紧张,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在了手上,他甚至隐约有些感受不到手的存在,酥酥麻麻的。 …… 他懒得和靳时雨计较,去抽餐巾纸想把脸擦干净,可靳时雨却摁住了他的手,动作利落地反擒住谢臻,他光裸的背脊紧贴着沙发,顷刻之间,靳时雨已经重新骑在他身上。 谢臻甚至来不及顾及脸上的东西,连忙去扯被靳时雨拉下摇摇欲坠的裤子,他眼眶还红着,冲靳时雨怒斥:“你耍我!” “我没答应今天不做。”靳时雨强硬地再度摁着他的手,限制住谢臻不停试探反抗的手,他微微眯眼,不知道谢臻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歪着头,压着他不让谢臻动弹,单手取了根烟出来,再点燃。 “我说了不行!”谢臻怒吼着,声音震颤。 靳时雨敛眉抽烟:“理由呢?” 谢臻的嘴唇微微颤抖,陡然噤声,说不出话来。 靳时雨:“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今天就可以不做。” “……我不想。” “只是不想?”靳时雨反问。他敏锐的洞察力下,谢臻很难做到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脱身,刚刚静了片刻的他,再度用力挣扎了起来,他面色铁青,大有一副不脱身不罢休的气势。 剧烈挣扎下,裤子里的摩擦声愈发明显,谢臻对口袋里的确诊单格外敏感,当即又停了挣扎,生怕靳时雨听见异样的声音然后拿出那张几乎和死刑宣判书无疑的确诊单。 谢臻心跳如雷,第一回软下声音求他:“我今天不想做,行吗?” 他的抗拒,总让靳时雨觉得裤子底下藏了什么秘密不能让他知道,他将烟磕灭扔在烟灰缸里,即便面对谢臻这难得的示弱也不低头,靳时雨神色冷漠:“不。” 靳时雨腾出手去解谢臻的裤子,方才触摸到拉链的一角,谢臻却莫名又不挣扎了。他抬起眼,看向谢臻绷紧的裤子口袋里的方块,目光扫过的时候,谢臻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 他抬起眼对上谢臻透着紧张却又强装镇定的脸,拉拉链的动作顿时停歇。 谢臻今天抗拒做到底,可是挣扎到一半又不动了,反而像是急切地希望自己能把他的裤子给脱了,然后扔得远远的。 靳时雨沉默片刻,故作要拉他的拉链,与此同时,手指迅速地抽出了塞在谢臻裤子口袋里的纸张,他举起着个小方块,定定看着表情崩塌瓦解的谢臻:“这是什么?” “你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是哪个情人给你写的情书,还是你制定的逃跑计划?” 谢臻呼吸急促,试图伸手去抢,可靳时雨却游刃有余地将他压了回去,手指挑开,一目十行地扫过所有。 谢臻心如死灰,整个人弓着微微颤抖。 靳时雨的视线慢慢落到最后一行文字,短短四个字,却让靳时雨的大脑猛地短了路。 确认怀孕。 谢臻,怀孕…… 他的大脑慢了半拍,迟钝地接收着这四个字传递出来的信息。靳时雨手指莫名发了抖,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份心情,究竟是震惊、不知所措,还是欣喜多一点,靳时雨也很难判断。 靳时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骑在谢臻身上,他当即撤开腿站回地面,脚下一个踉跄不稳,坐在了地上,他手指间还攥着那张确诊单,冰凉的地板传出森森寒意,透过皮肤往里钻。 谢臻心已经死了,整个人彻底被打入谷底,他痛苦地闭上眼,用手背堪堪遮住自己的眼睛,眼眶里又热又烫,蓄在眼眶的泪水不动神色地滑了两滴出来。谢臻试图说话,张合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努力拉扯着声带,艰难发声:“我……” 靳时雨抓起桌上那根刚磕灭没多久的烟,将就着塞进嘴里,攥着打火机走去了阳台。 周围都静静的,靳时雨就那样,吹着冷风抽完了这一整根烟。
第27章 他说不可以 27 靳时雨一直觉得,谢臻是个很难形容的人。他和谢臻认识十九年,而他现在也不过仅仅二十五岁,谢臻这个人几乎占据了靳时雨五分之四的人生。 小时候他仰望谢臻,后来长大一点,他追逐谢臻。再到后来,靳时雨奋力前行只为能在有朝一日重新追赶上谢臻,可在他二十五岁的这一年,他猛地回头,却发现谢臻一直停在过去。他愤怒、记恨、且痛苦,对于他而言,曾经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的人,不是被他亲手碾碎的,而是自己坠下悬崖粉身碎骨。 谢臻把他推到地狱,靳时雨后来的每一天,都想要爬出来亲手拉着谢臻下地狱。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谢臻已经在地狱之中了,而且是他自己亲手放弃的自己。 五岁到十三岁,靳时雨印象里的谢臻是个很高傲、冷漠、自大的人。谢臻初高中的时候和家里关系有些疏远,因为谢臻自打初中的时候就定好了未来要做警察,态度相当坚决,不容任何人插手。希望谢臻继承自己的谢天宇接受不了,谢臻便少和家里来往。 他记得在谢臻初高中的那段时间里,一回到家心情就不好,靳时雨和他打招呼,叫一声哥哥,谢臻也只是平淡地嗯一声,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戴上挂耳式的耳机隔绝一切声音。 谢臻常年住宿不在家,唯一有可能管他的人不在,谢天宇便显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谢天宇在外人眼里,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即顾家又具备善心,收养了他这样一个不爱说话、不讨喜的孩子。可靳时雨却知道,藏在谢天宇道貌岸然的皮囊下的,是个扭曲、丑陋、令人作呕的灵魂。 对于物质生活早已满足到无法再进一步的谢天宇而言,精神上的满足更为重要。而在常年高压的研究中滋生出来的丑恶情绪,便是看着无法反抗的幼童成为他刀下的猎物,流多少血,割多少肉,统统都由谢天宇来决定。 他身上细微的伤口,他承受的那些早已空管的针管…… 靳时雨唯一的希望——谢臻,回来的时候,这一切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何况谢臻甚至从未正眼直视过靳时雨。或许是因为,谢臻那个时候长得太高了,而靳时雨长得太矮小,谢臻的视线范围内,永远出现不了这个弟弟。 靳时雨很讨厌谢臻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每次用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哀求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也得不到谢臻回馈的一个眼神。他以为,谢臻把他带回家,他会拥有一个温柔、强大的哥哥,他的世界不会再是暗调的灰色,可结果是谢臻根本不在乎他,不在乎“谢时雨”。 谢臻鲜少回家,靳时雨能和他交流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所谓的“兄弟”被彻底碾碎是在什么时候,靳时雨也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谢臻那天回家,和谢天宇大吵了一家,吵得很凶,他光是站在谢臻的门前,都能感受到怒吼带来的房门震颤。 谢天宇苛责谢臻的不懂事、任性,像个最普通的父亲那样,会为了孩子的未来而争得面红耳赤,他不停地翻着旧账,细数着谢臻长大以来干过的所有荒唐事,自然也包括他执拗地让家里收养靳时雨的事,苛责他带来的这个小孩不爱说话,甚至不如一只家养犬。当时,年轻气盛又眼高于顶的谢臻,毫不客气地一一怼了回去,他话语间的怒火夹着尖锐的刺,毫不客气地投射出来,扎碎的确是靳时雨的心。 “那你就把他当成养一只宠物算了!他在这个家里和一只宠物、和一只家养犬有区别吗?你心里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靳时雨对这句话记得很深,深到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在他年少的时候,无数个梦境中,都不断重演、重复着谢臻的这句话,那天他站在门口,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冷凉水,他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幻灭。 就连谢臻,都把他当作一只弃犬。 他不喜欢谢臻,却又事事都想要追上谢臻。上了初中后,谢臻如愿以偿地进入警校,也单方面的和谢天宇和解了,他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连带着对待靳时雨也越来越好。谢臻越发注意到这个弟弟在家里的格格不入,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关心去抚慰靳时雨、平衡这失衡的家庭关系。 靳时雨拼命追逐他,事事都暗中和他较劲,谢臻拿过几个三好,得过什么样的奖,靳时雨就要拿得比他更多、做得比他更好,他疯了一样追逐谢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奔跑前谢臻的前面,让他看见自己的身影,让谢臻无需再低头俯视他的渺小。 即便他的成功从未有人庆贺,可他依旧是那个孤独的胜利者。 他希望谢臻能够平起平坐地看待他,而不是以强者俯视弱者的视角。相同的青色手串,即便他手里的是假货,但他拥有和谢臻大差不差的东西。 可谢臻给他留下的记忆都称不上美好。鄙夷、施舍、愤怒……各种各样的记忆化作残缺的碎片,只给他留下最碎片最痛苦的部分。靳时雨甚至记不起,谢臻曾经对他有过什么善意吗? 靳时雨怀揣着这样的感情,慢慢走到了十六岁,他分化了。后来十六岁到十八岁的那段时间里,靳时雨不再那么讨厌他,或许是因为他成为了一个Alpha,在某种程度上真切地超越了谢臻。再后来,他十八岁,谢臻主动来找他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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