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手指机械地继续拨着电话。 忙音不断响起,之后就是一阵机械女音提示请稍后再拨。 一种巨大的恐慌让他再也撑不住,曲着冻得僵硬的四肢,在马路边跪了下来。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他们在一起所有或心动、或温馨、或缠绵、或痴迷的各种瞬间,都会像一记记耳光,响亮地扇在他的脸上。 昨天他甚至还幻想着和承泽飞以后在法国的生活,他可以去巴黎读书,继续学画,巴黎是艺术家们的殿堂,他甚至满心欢喜自己可以在那儿开展他的美术事业,以后还可以把阿公也接过去享受老年生活,有承泽飞、有阿公,那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现在这些幻想都让他惶恐、后怕。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管不住下半身,在他还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就跟母亲离了婚,他母亲那短暂的生命里一直在咒骂出轨的男人和勾引他的小三。 如果承泽飞真的和单加有一纸证书,那他绝不能接受,已婚,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他不能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他一定要找承泽飞问清楚。 他一屁股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身体靠着马路边的护栏,继续拨着电话。 眼泪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掉在手机上,被他飞快地抹去。 不断路过的行人朝他看来,都在好奇这个年轻人遭遇了什么。 他一点不在意,周遭的声音和行人对他而言就如虚幻的场景一般,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浑身好像触电一般,弹跳起来,立刻按了接通。 对方却是画室的潘老师。 潘老师语气一如既往的热情急切,只告诉他美术联考出成绩了,让他赶快去查分。 席昀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速答了个好,又怕潘玉听出异常,匆匆挂了电话。 他在马路边坐了许久,才用两条冷透了的腿支撑住身躯慢慢站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坚持用僵硬的双手继续给承泽飞拨着号。 直到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回了家,电话也没有打通。 * 阿公一开门,还未开口,先吓了一大跳。 席昀穿着单衣,脸色既青又白,嘴唇冻得乌紫,浑身冒着寒气,整个人宛如一具僵尸。 阿公看了半天才确认这是自己的孙子,一边烧着热水一边把席昀往卫生间里推。 弄堂的老房子并不暖和,但是比外面还是强上不少。 席昀之前跟阿公讲过元旦假期会和同学出去玩两天,但是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突然回了家,怎么都解释不过去了,不过幸好阿公什么也没问。 他洗了个澡,裹紧厚厚的棉被躺倒在小床上。 “哎哟,造孽啊,这么冷的天。”阿公一边感慨一边给他灌下一碗感冒汤药。 阿公本来要出门排练唱歌的计划被突然回家的孙子彻底打断了,他坐在席昀的小床边,眼神充满担忧地看着他。 席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 他曾经一度以为承泽飞是老天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是不是错了? 从头到尾他都错了吗? 他的眼泪如断线的雨滴一般一声不响地落下,浸湿了小床的枕头。 不知是不是阿公那碗感冒药起了效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承泽飞颠鸾倒凤,而他满脸意乱情迷,正沉醉其中,突然单加的脸出现了,那张脸在他的梦中越放越大,越贴越近,单加一脸嘲笑,讽刺他是小三而不自知。他急得百口莫辩,他想拉住承泽飞,让承泽飞解释,却发现身边人早已变成泡沫幻影。 不知什么时候他妈也来了,他妈闭着双眼,脸色一片灰败,和他最后在葬礼瞻仰遗容时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那双眼睛骤然睁开来,里面满是赤红的血丝,嘴唇一张一合,怒斥他不知廉耻,竟然喜欢男人。 这个混乱的噩梦吓得他猛然惊醒。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冷汗涔涔。 他以为自己只睡了几分钟,但是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阿公早已不在他的床边,厨房里传来铁锅和铲子碰撞的声音,一阵带着烟火气的香味飘来。 他才发觉,他饿了。
第56章 来个痛快 席昀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睡梦中,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忽冷忽热,恍如一会儿在油锅一会儿在冰窖。 等他醒来,墙上的壁钟显示已是下午五点,他无精打采地眨了眨眼皮,只觉得精神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更加疲惫。 阿公坐在一旁看着电视,听到他醒了,赶忙走了过来。 “没发烧,我给你量过了,快把药吃了。”阿公把桌上准备的药一把放在席昀手里,絮絮叨叨道:“夭寿啊,你身体里的寒没有发出来,容易生大病。” 看着席昀僵硬地把药片一把吞下,阿公才起身去厨房忙活晚餐。 席昀瘫软在小床上,习惯性地摸出手机,这才发现早就关机了。 他充上电,屏幕刚一亮起,无数条未接电话提示音雪花般地弹出,全是承泽飞,后面还跟着许多条信息,先是问他宝贝怎么了,后面又解释自己刚刚在飞机上没有接到电话,又过了几个小时看席昀一直没有回复估计急了,只让他快点回电。 怎么了? 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有人称自己是承泽飞的合法伴侣,上门宣誓了一番主权,最后把他骂地落荒而逃。 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过了最初的惶恐焦虑阶段,又睡了一天一夜,他莫名其妙地想通了不少事情,心也变得麻木不仁起来,事实的真相也许就在眼前,但他不那么急着想知道了。 如若单加说得都是真的,那无非就是承泽飞从头到尾在骗他。 在他们那个阶层里,他算个什么东西呢? 承泽飞早知自己喜欢他,所以随便逗弄一下,他立刻就摇头摆尾的贴上去了。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这一身好皮相,值得男人多操上几回。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真相,那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未接来电里还有一条来自阮越,兴许是看到席昀没有回复,阮越又发来一条微信,急切地问他查分没有。 席昀回复了个“没”。 字刚一打过去,阮越就拨来了电话,语气很是兴奋,不用问都知道考地肯定不错。 席昀诚实地说他完全忘记这回事了,阮越大叹不可思议,成绩都出了两天了居然还有人不去查分。 不过阮越很快就从席昀的声音里听出了些不对劲,“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难道你阿公……” “啊呸,我阿公好着呢。”席昀都要被他气精神了,这是哪来的损友,他有气无力道:“没什么事,就是忘记了,等会儿就查。” 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只是他自己出了点事儿。 他遇到的这件事的狗血离奇程度基本只在知音或者网贴里面出现,通常还会配上耸人听闻的标题,保证不在阮越的理解范围。 正当他准备含糊两句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听阮越道:“其实……承泽飞也来找我问你的情况。” “……” “啊,你不要担心,我什么都没跟他说,毕竟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好像找不到你,很急。不知道从哪儿找到我的电话,啊不对,肯定是林宇彬那个混蛋给他的……” “……” 阮越试探地道:“你们还好吗?” 席昀顿了顿,语气幽幽:“说来话长。” 看本人这反应,阮越明白了过来,闲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最后又叮嘱席昀快去查分,明天他们再当面交流。 放下手机,席昀在床上发起了呆,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明天就要上学了,元旦三天假期就这囫囵吞枣地过完了。 原本他最期待的三天,最后结束地这么不堪,谁也想不到。 他正发着呆,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瞅到屏幕上“承泽飞”三个大字,麻木的心还是重重地跳了两下。他犹豫了许久,没有按下接通键。直到电话断了,他才如释重负。 可是很快,铃声再次响起,隔着电话他也感受得到对方的执着,明摆着要打到他接为止。 席昀的心里转了十八个弯,最后决定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死也要死个明白。 “喂。” * 席昀捏了捏手心里的白金戒指,把它揣进兜里,“阿公,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阿公正弄完一桌子热菜,还用砂锅煲了份竹笋鸭汤,准备给孙子补补,急道:“哎呀,我刚做好饭,你去哪儿啊?” “同学……有点事情找我,我很快回来。” “那我给你留着饭啊。” “行。”他不好拂了阿公的心意,先答应下来,匆匆出了门。 他刚刚在电话里才知道,承泽飞就在他楼下。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承泽飞是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不过他相信这些对承泽飞都不是什么难事。 一出门来,才发现外面飘着细细的雨,他睡了一天一夜,这阴雨天竟还未过去。 冬天的夜晚黑的额外的早,男人穿着一身大衣斜靠在黑色的越野车边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席昀。 他稍一走近,才看清承泽飞头上、身上都蒙着密密的水珠,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承泽飞看起来很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和平时即使工作到很晚也神采奕奕的样子很不一样。 而且他身上烟味极重,好像整个人在烟灰缸里浸泡过了一样。 “上车?”承泽飞率先给席昀打开了车门。 “不上。”席昀低着头,他不想看男人的眼神,他知道那个眼神里定然充满了眷恋和爱意。但他知道一些事情之后,这些爱意的真假让他不得不怀疑。 承泽飞提议道:“那我们去哪里坐坐?” 席昀并不看他,只生硬道:“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吧。” 承泽飞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宝贝……” “不要叫我宝贝。”席昀的表情生冷,在承泽飞提到“宝贝”两个字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 承泽飞叹了口气:“你见到单加了?” “对。”听到单加两个字,席昀终于抬起了头,他想仔细看看男人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不止如此,我还见到了你们的结婚证。你有什么要说得吗?”
第57章 男人的故事 弄堂里住的人不少,门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席昀在这里长大,谁都认识他,难免有人打个招呼,还顺带着瞟瞟旁边的承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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