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拍了好几下喇叭,出港声号吸引得练和豫偏过头来。 船舱里有好几根用来牵引冲浪者的长绳,裴衷不敢分心低头,俯下身子摸到一根,使尽全力将牵引绳的末端把手抛了出去。 没有接住。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全部落了空。 最后一根牵引绳抛出去时,练和豫在冲浪板上用力蹬了一把,向前跃了一截,捉住了牵引绳的中端。 为了达到最快的速度,出发前裴衷便将船上配重用的沙袋丢了个干净,浪打过来时船身也有些左右摇摆、将倾未倾的趋势。 他来不及将练和豫拉上船,嘱咐练和豫将头抬出水面后,果断甩了个尾,以船头劈开离岸浪,牵引着身后的对方朝海滩的方向疾驰返航。 有惊无险。 在海面上被拖行了几百米的练和豫状态意外的好,除了呛了几口水、手掌被麻绳磨出血以外,没受什么其他伤害。 反倒是裴衷的脸色差得不行。 从船舱里迈出来后,裴衷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推开了前来搀扶的练和豫,连滚带爬地找了个垃圾桶吐了十几分钟。 练和豫接过吴温递过来的矿泉水和毛巾,将跪在地上发着抖的裴衷扶到最近的沙滩椅上,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到吃晚餐时间,裴衷都没同练和豫说过一句话。 “今天也太危险了,看把你家小孩吓成啥样了……” Carl将新鲜的海胆蒸蛋挖到孙女的辅食碗里,责怪道:“你也是奔三的人了,稳重点吧,少让家里人担心才是!” 练和豫点头称是,笑得勉强,又朝裴衷的方向看去——对方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时不时还附和几句朋友们的问话,表现得还算得体。 但整场晚餐下来,裴衷一眼也没往练和豫的方向看过。 就连练和豫殷勤切了端过去的那块水果最多、特意刮掉了奶油的生日蛋糕,裴衷碰也没碰。 完蛋了。
第28章 管教 洲际酒店在大梅沙海岸边开了不少年,大概是为了保持其豪华酒店品牌形象,近年来又在外立面奢华、房间数足有四百多间的主楼旁新建了一座行政俱乐部。 他们入住的行政套房隐藏在高大繁茂的热带植物群之间,私密性和度假风光都是一等一的好。 室内装潢并不繁复,延续的是洲际集团一贯的轻简设计风格。 不过它确实是不必再锦上添花,朝海的那几面已经全换成了高透的玻璃幕墙,光凭那片无边的壮阔海景,便足够填满入住宾客的视野了。 训练有素的酒店礼宾员推着装满生日礼盒的行李车进了客房,将盒子们卸在指定位置后,先行告了退。 屋里的两人像提前约好了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安静。 室内没开主灯,稍有些夜盲的练和豫身处在昏暗的室内,只能勉强看清裴衷的剪影。 对方靠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只手撩起刚吹干的长发拢住,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绷开衔在嘴里的皮筋,不紧不慢地将头发束在脑后,终于将视线投了过来。 练和豫下意识并了下腿,随即暗骂了一声。 如果每次在给家里的宠物狗喂食前摇响铃铛,小狗便会将“吃饭”与“摇铃”这两个毫不相关的事件关联在一起。 久而久之,只要主人摇响铃铛,哪怕没有食物摆出来,小狗也会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口水。 这种巴普洛夫效应不但适用于狗,同样也适用于人。 练和豫喜欢裴衷蓄长发,却不喜欢做爱的时候头发在脸上扫来扫去的那种痒到抓狂触感。 被扯了几次头发以后,裴衷总算养成了在性事开始之前,从手腕上或者床头找根皮筋将长发扎到脑后的习惯。 这也已经成了两人在激烈性爱开始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朦胧信号。 以至于现在裴衷只要一扎头发,练和豫就会条件反射性地认为自己要挨操了。 不理人、无互动、扎头发…… 懂了,裴衷想打分手炮! 练和豫恍然大悟,在对方开口之前,中气十足地吼了回去—— “我不同意分手!” “过来给我看看手掌上的伤口。” “……操。” “……没有说要和你分手。” 妈的,悟错了。 练和豫头一回体会到嗓门大或许是个缺点。 商业谈判中,“以退为进”往往是比“适时反击”更为轻有力的策略——说白了就是如果让话这么落在半空中,反而会显得练和豫像个傻子。 他在装死和拉下老脸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尴尬且拘谨地凑了过去,坐在裴衷对面。 从海里上来后,练和豫去景点的医务室里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好在练和豫抓牵引绳的时间不长,没伤到皮肤的真皮层。只需要遵医嘱做好消毒,修养个三两天便能结痂。 虽然医生说不严重,但伤口毕竟看起来吓人。 掌纹清晰的手心里各有长长一道破了皮的红痕,被水泡得发白、表皮微微外翻。 裴衷的目光如有实质的黏在伤口上来回逡巡,练和豫居然产生了些微微瘙痒的刺痛幻觉,他不自在地往外抽手,却被裴衷钳着手腕难以动弹。 对方顺势解开他只要出门必戴的运动手环丢到床上,指尖在荆棘似的伤疤上碰了好几下。 之前还单身时,练和豫玩起极限运动来是完全不怕死的。 剧烈运动往往会带来肾上腺素飙升等作用,此时人的耐痛能力会增强、自毁意识也将暂时战胜理智。 攀岩时石头尖利处在手肘上留下的暗色圆形暗沉、定点跳伞时被绳子绞出来的长条弯曲瘢痕、极限漂流时被蹭刮到的大腿外侧……这些都是练和豫找死时留下的勋章。 每次裴衷在摸到这些疤痕时都表现得可怜巴巴的,练和豫又特别吃这种软刀子,以至于他在裴衷面前不知道保证了多少次,承诺自己以后不会再把自己弄伤了。 结果距离上一次保证还不到七天时间,练和豫便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差点把自己交待进去。 练和豫烦躁得想发疯,混合着焦虑与愧疚的杂乱情绪在胸腔里翻滚乱绞。 胃部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了一般,沉重不堪。 他从小就最怕家人生闷气。 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二时周老师同他冷战那回。 那会儿练和豫一直走的音乐特长生路子,就连他自己也以考去燕京大学管弦系为目标,课后的闲暇时间基本泡在卧室或者琴房里练习。 父母的薪资虽然不高,但供练和豫学音乐还是足够的——如果不是他高二那年周老师意外得了甲状腺癌的话。 那个年代的小提琴课要一百多块钱一节。 而一张百元钞票,可以给周老师买四盒一百片装的左甲状腺素片;少上一个月课,就足够周老师做一次碘131治疗。 练和豫在初中、高中都跳过级,因此当时还不满十六岁的他还在“童工”的年龄阶段,连发传单的活都接不上。 他只能背着家人停了艺术课,软磨硬泡地找专业老师将剩余的课时费要了回来。 好在练和豫平时成绩不错,分班考试后也勉强挤进了个不错的班级。 待到老练和周老师知情时,木已成舟,练和豫已经偷偷在理科班苟了一个月。 周老师气得整整有一个星期没理过练和豫——既气练和豫对自己的理想和前途不负责,更气自己的病甚至给儿女辈造成了负担。 练和豫怕真把周老师气坏了,连续好几天故意在周老师面前晃悠,终于是彻底把从不打小孩的纸老虎妈妈给惹火了——于是他趁机赶紧将刚买的鸡毛掸子双手奉上。 再完美的人也是有阴暗面和发泄欲的,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最终还是被那根打断的鸡毛掸子将将挽回。 做错了事情就要勇于承认,没有什么是挨一顿打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认错态度不够好、挨打的时候演技差。 “我错了,今天不该冒这么大的风险,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练和豫的手被裴衷抓得紧紧的,根本抽不出来撩骚,只能用头去撞对方的肩膀,“别生气了,不开心的话打我一顿也行,保证不还手!我不是很怕痛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裴衷的肺管子,刚刚还平静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大力掐着练和豫的衣领子将人拖了过来,按在膝盖上,将睡裤扯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练和豫屁股一凉,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地主动塌了下腰——他以为裴衷终于要化愤怒为性欲,狠狠地搞自己一顿了。 直到屁股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练和豫,我看你不是不怕痛,你是不怕死。” 又是一巴掌,把练和豫打得云里雾里的。 裴衷的小腿很长,被面朝下按在膝盖上的练和豫重心靠前,只能靠肘部支撑着全身,双脚根本碰不到地。 而手掌大小和身高往往是又成正比的。 裴衷力气大得离谱,几巴掌下来,给练和豫疼得眼前一黑。 妈的,这辈子除了周老师,好像还真没人打过自己的屁股。 周老师身板小、力气小,打起人来不痛不痒的。 少有的几次挨打经历,练和豫甚至还能抽出神来偷偷去看电视节目。 但被比自己小半轮的裴衷打屁股这叫什么事? 打脸都没有打屁股羞辱性强! 练和豫正想反抗,头顶又传来了裴衷带着些愤怒、又带着些无措的声音:“你想没想过,要是你今天出了意外,我和你的家人要怎么办?我今天真的怕得要死……” 几滴带着温度的眼泪落到了练和豫疼得发烫的屁股上,原本还挣扎得厉害的他总算是彻底偃旗息鼓了。 练和豫是知道裴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裴衷不像情场老手一样,知道怎么把握表达亲近的那个尺度,因此他常常会表现得过于热忱。 有时候练和豫忙起来了没看手机,一解锁就能看到裴衷发的一连串的消息和照片:早上买了什么菜、晨跑时碰到的野猫、课上偷偷抠鼻子的老师、摸鱼同学的狗屎作品…… 只要练和豫不回消息,裴衷就能一直发到他下班为止。 家里的面积其实很大,但不管练和豫在哪里,裴衷都得贴过来凑到一块。 练和豫在书房看书的时候,裴衷就会把画架或者雕塑架搬过来,唰唰唰地制造白噪音。 他在沙发里玩手机时,对方大概率也会捧着个平板过来。 在这么长一条的沙发上,他偏偏得和练和豫腿贴着腿、或者手指勾着手指,同人挤在一个角落。 睡觉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家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好,练和豫指定会被裴衷这床人肉被子给捂出痱子。
64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