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思墨开心了。他就知道!年驿不会对他失望,也不会让他失望。 【上周带的沙拉不是菜店买的,是我加工过的。】关思墨试探着,主动又坦白一件事。 年驿想了一下,“噢……难怪,我就在想菜店怎么会做得那么细致,还挖了球,明明是要付2%小费的水平。所以是特地为我做的吗?”他笑了一声,声音变得低缓,“知道你这么用心准备,我很高兴。” 关思墨倚在桌边,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却没有空间。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点主场优势都没有,心情和身体都被年驿掌控。年驿抚着他的脸凑近,喁喁道:“可以吗?” 没有说出口,但关思墨听懂了。 一,二,三。 漫长的期待后,只是挨着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鼻尖。很轻的一蹭即离,关思墨的心情却被吊高,脊椎都麻了。 年驿笑着低语:“对不起。突然觉得今天唐突了,不该勉强你跟着我的节奏走。” 他以一切形式渴望自己的爱人,但关思墨僵硬的身体在提醒他。面对可能是第一次、第一天恋爱的小艺术家,普通成年人的正常需求在此刻自惭形秽。 和但凡任何一个别人,看对眼了或许都可以先坦诚相见来增进感情,但关思墨显然不在那个群体里。也许他不会拒绝年驿,他不曾拒绝过。但年驿自己必须尊重关思墨已经划下的那条线——关思墨对他是有距离的。 关思墨松了口气,也泛起一点点失落。 他虽然没有心理准备,但并不抗拒亲近。亲近是喜欢的表现。年驿连亲吻都克制,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 俩人分开,关思墨转移话题:【你想试试画画吗?】 他打开平时上课带的小拖车,先挪开最上面的投影仪,拿出课堂上备来借给学生的画具。一摞装水用的空酸奶桶,插着大把各种型号的旧笔刷;几个颜料盘,美纹纸胶带,一个长方的旧饼干盒,里面是长长短短的铅笔和橡皮。放满提篮里的瓶装颜料——来自一元店,还有几本画纸。一字排开在台面上。 【上次你说工作压力大,要做冥想清空大脑,我觉得可以体验一下画画。】关思墨写完一句,先给年驿看,年驿点点头。“怎么说?” 【画画就像跳舞一样,是没有门槛的,每个人天生都会画画,不需要学习。随便画什么,解压的是画画的过程,不用设立目标。】 “不需要学习?”这颠覆了年驿一贯的认知。就他的了解,国内学美术是要多年苦练的。 【我自己就是野路子瞎画。】关思墨有点不好意思,还好他在这儿上学,对基本功没什么要求。美院的专业课可以不讲理论不讲技巧,一群学生丢进画室就自己琢磨着,不需要打基础,直接找个人风格。他小时候在国内学过几年,同学都夸他画面精致干净,反而令他担心自己匠气。【很多画家也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如果有喜欢的图或者照片,可以从临摹开始。等有体验了、遇到具体的问题了再学原理和技巧。】 听起来有理,年驿自己就是实干型,可以试一试。 关思墨从上课的东西里挑着拿了几件必需品装在一起,但给年驿另外装了自己备用的新笔(松鼠毛的,关思墨自己都没舍得用)。初学者用不着多贵的颜料,但笔的好坏很影响体验。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有个小吧台,显然平时就在这里吃饭。家里拖鞋都只有一双,还好高脚凳是房东配的,有两把。 关思墨打开刚送来的外卖,自己的鱼汤米线,年驿的泰式炒河粉。说吃冰淇淋当晚饭,但毕竟不是节食的小姑娘,转头又饿了。 年驿一眼扫尽小小的公寓,目光落到厨房台面那个白色电饭煲上。“电饭煲好用吗?” 【好用,我用了差不多六年了,从自己住开始就一直在用,质量好好。】关思墨嗦着米线,【你要买电饭煲吗?你有空自己做饭吗?】 年驿笑了笑,没有接话。 关思墨不明所以。 吃完晚饭,关思墨跑进洗手间漱口。他的漱口水也是超市满赠的,什么国漫联名款。 年驿看着奇怪,没见过粉色的漱口水。关思墨指瓶身上的字给他看,桃子味。关思墨还蛮喜欢这个香味,闻着甜甜的,虽然进嘴里后只有浓烈到压倒性的薄荷味。他倒了半瓶盖,眼神示意年驿:试试吗? 年驿皱眉,用一种就义的表情干了那口粉色的漱口水,看得关思墨发笑。年驿吐完漱口水,长长地“嘶”了一口气。 这么冲的吗? “没事,我嘴里破了。”年驿缓过劲来,对镜扯开自己的下唇看了眼内侧,没想到粉色的漱口水也这么刺激。 关思墨打开壁橱,把药箱拿出来翻找溃疡贴和喷剂。年驿看懂了,“不用,没事的。没有炎症,我自己咬的。” 关思墨拿着溃疡贴,担忧地看他。 年驿叹了口气。“可以抱抱你吗?” 他张开双臂,关思墨就温顺地偎过去,脸埋在他的肩头,很温暖。关思墨贴上去就不想分开了,这就是人的体温,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这对新晋的恋人站在打开的壁橱前静静抱了一会儿。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关思墨摇摇头。对他来说,年驿已经完美满足了自己想到和没想到的一切。 “怎么做才能对你好?”年驿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认真得让关思墨都疑惑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咬得太久……就把嘴里咬破了。” 那天晚上,他无心看电影,自己独自在街上走,走到皇后西街的繁华都结束了,秋天的风吹得发冷。他一抬头,才意识到已经咬破了嘴唇。 关思墨不解。他在说什么啊?他还不够好吗?年驿居然为“想对我更好”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流露出祈求的神情。 “墨墨。”年驿紧了紧他背上的手臂,声音诚恳,“如果有任何事你想让我做的,就告诉我。我希望能尽量对你好一点,让你可以信任我。” 年驿一贯是游刃有余的,关思墨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样的脆弱和茫然,这让他心疼起来了。你很好,特别好,足够好了,我当然信任你。 年驿松开手臂,贴近他的脸,小声道歉,他今晚一直在道歉:“对不起,我不想给你压力的……对不起。但是你有一个秘密,是吗?如果将来我能被你信任,你愿不愿意让我更了解你?比如……跟我说说话?” 关思墨终于听懂了。年驿就是在为这件对他来说并不算秘密的事发愁,关思墨心里一酸,温热的眼泪就流了满脸。 年驿手忙脚乱地用袖口给他擦眼泪,一边不停抱歉,一边要去找纸巾。关思墨摇摇头,用力搂住他,把泪水都洇在年驿肩上。 “选择性缄默。”年驿看着关思墨的电脑屏幕念道。两人并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关思墨点点头,接着写:【我中学刚来的时候不适应,失语了,当时Jacey还在青少年支援机构工作,我们前后花了小半年解决。】 “那现在是……” 关思墨觉得羞耻,不想说。年驿靠近他,安抚地搓搓他的手背:“不想说就别说了。” 关思墨有点气自己,又有点委屈。我是不想说,可你会自残啊!你戏这么多的! 【跟你在一起才紧张的。】 “只有对我说不了话是么?” 年驿哭笑不得。男朋友什么都好,但是对自己过敏,怎么办? “没关系,那就不说吧。” 关思墨在他手背敲了一下。 年驿领会了这个暗号,笑笑捉住他的手指。
第15章 年驿坐进车里,没有马上启动。他在手机上浏览。 “选择性缄默症……一种表现为某些情况下无法说话或选择不说话的心理障碍。通常在童年期出现,但也可能在青春期或成年期出现。成因有社交焦虑、童年创伤等,还可能和神经系统发育有关……认知心理疗法……药物治疗……家庭治疗……” 看起来有点复杂。关思墨自述没大事,看起来也确实一个人生活得挺好。青春期的往事,如果他不想说,年驿不会多问。至于现在,看起来只在恋爱中有一点点不方便,不算危及健康。 刚认识的时候,关思墨是如何紧张的他都还清楚记得。回想关思墨的僵硬被他以为高冷,年驿就笑了笑。 下一周关思墨去上班,人人都看出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绘画课在工作日白天,报名的学生主要是主妇和退休老人。他提前进教室开始支投影仪,阿姨和奶奶们陆续抵达,每个人打完招呼都问他怎么这么开心。关思墨腼腆地说自己恋爱了,收到一片祝福。 这是个进阶班,本周要画负形,他选的范画都是结构简单、配色明快,让新手也可以有成就感的。关思墨调完投影仪,刚把范画摆好,社区中心的同事也闻声过来:“Simo,听说你恋爱了。” “Hi,Cathy. 是的,你怎么知道?” “隔壁都听到了!你不知道Tina刚才来告诉我的时候跑得多快!” 关思墨有点窘,又忍俊不禁。 下课前,Cathy送来两盒甜甜圈和派对装的咖啡,说是办公室请大家的,祝贺关思墨恋爱。她放下东西,还打趣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阿姨和奶奶们满室欢声。关思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主动请大家,只好以后再补了。 他还欠着Aiko一张年驿的照片。 他不知道Aiko和周星原已经见过年驿了。 周中,关思墨接到年驿的消息,说晚上来见他。关思墨以为要一起吃饭,盘算着吃什么。但年驿接着说自己下班很晚,让关思墨不要等他,九点后他会带宵夜过来。 关思墨自己吃不下也坐不住,雀跃地在家擦玻璃擦窗台擦地板,擦完就在地上打滚。 九点半,年驿提着一个纸袋过来了。 关思墨好奇地看着那个写着”Ian”和电话号码的外卖纸袋摆在厨房台子上,年驿笑着说:“打开看看。” 然后关思墨就从里面掏出了……一盒带蜂巢块的蜂蜜,四盒他很久没买到的农场自制流心布朗尼,一盘南瓜派。 年驿给他解释:“我向后勤部门的同事推荐了这个农场,他们去联系订了一批样品,没想到动作还挺快。这是今天叫Uber从城里送来的,你放在冰箱里慢慢吃。冷藏后微波炉热1秒恢复流心,看,写在这里了。南瓜派也是这家的,新品,都付过钱了。蜂蜜是我昨天在韩国超市买的。” 关思墨意感动坏了。他说过的每句话年驿都放在心上,确确实实在对他好。 他完全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买到农场的布朗尼。如果对换过来,是年驿想吃这个不好买的点心,关思墨可以每周六早早起来去排队;但要是人家不做,他也没有办法。而年驿的思路……算不上完全的钞能力,但比较“社会”,恰恰是关思墨会觉得“好厉害啊我就不行”的那种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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