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神游天外,往事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距离烂尾楼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那样东西正好落在了衣领处,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片红玫瑰花瓣。 他下意识抬头看,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笼罩了他的世界。 ——漫天都是飘飞的红玫瑰花瓣。 花瓣与残阳相融,从高空落下,每一片花瓣都好像裹挟了暮色,跌落尘泥。 今天无风,足够多的花瓣晃晃荡荡从顶楼飘下来,总有一些是能落在他身边的。 庭仰以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幻觉,可是这次没有病发原因。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陷入幻觉。 因为他看到一只蝴蝶从顶楼飞了下来,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红色的翅膀与花瓣颜色相似,让人几乎看不清蝴蝶的飞行轨迹。 ——“砰。” 童年听到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比记忆中的声音都要清晰。 庭仰手里还捏着那片花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蝴蝶的翅膀不再扇动,花瓣也全都飘落到地上。 庭仰听到蝴蝶的骨头碎裂扭曲的声音,红色的烟雾在蝴蝶身下流淌开来,尸体上溅出的血沫飞到了庭仰的衣服上。 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也溅到了蝴蝶的血,可是一抹,不是粘稠的血,而是透明的眼泪。 温热的眼泪无知无觉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庭仰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大概是一种扭曲又丑陋的惊恐与害怕。 手脚在一瞬间没有了知觉,捏着的那片玫瑰花瓣也轻飘飘落到了地上,融进了蝴蝶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液里。 “庭若玫。” 庭仰下意识叫了一声蝴蝶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蝴蝶跳下来时怀中抱了一束玫瑰,此时玫瑰花束滚落在一边,包装被摔散了。 花枝凌乱洒落开,一张粉色的贺卡也落了出来。 蝴蝶死之前在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睛还睁着。 血流进眼睛里,再顺着眼角滑落,好像哀泣着红色的眼泪。 庭仰终于在巨大的冲击里浑浑噩噩找到了一点理智。 地上都是血,可他不在乎地跪在了地上,鲜血蹭在了他的掌心与外衣上。 胃部在痉挛,心脏被无形的手掌用力碾压。 喉咙里有些难受,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见到血腥的场面想吐,还是只是想发出被压抑住的哭泣。 电话那头的祁知序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他焦急地开口询问:“你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庭仰没有回答他,事实上这时候庭仰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耳鸣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 庭仰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庭仰抬起头,崩溃地看着四周,他不在寻找什么,他在希望自己看不见什么。 ——此时此刻,在他的世界里,遍地都是开在血肉上的玫瑰花。 过了很久,耳鸣消退了。 庭仰笑了一下,嘴角扯起的弧度像就算过一样虚假且温和。 “如你所愿,我终于还是要和你一样成为疯子了。” * 祁知序在得不到庭仰回答时就一路狂奔过巷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是得去往庭仰的身边。 找到庭仰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地的红色,红色的花瓣,红色的血,红色的长裙以及被血染红的人。 庭仰垂着头,跪在血泊的边缘。 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祁知序这一刻什么也没想,往庭仰那大步走去,却在接近对方时放缓放轻了脚步。 他蹲下来,看着庭仰,小心翼翼地叫了对方一声,“阿仰。” 庭仰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脸上泪痕还没干透,通红的眼睛里透露出绝望的癫狂。 “哥,我好像快疯了。” 祁知序伸出手帮庭仰擦掉脸上的眼泪,没有说什么,“你很好,你不会变”这种漂亮又残忍的安慰。 祁知序又握住庭仰的手,对方掌心的血被抹到了自己的掌心上,如同某个夜晚,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沾上自己手上的铁锈,从此他们掌心盛开着同一朵玫瑰。 “如果你疯了,那我就陪你一起疯,我们依然是天生一对。”祁知序摊开自己的掌心给庭仰看,“现在我们的手上依然开着同样的玫瑰,无论何时,我都会陪着你的。” 庭仰看着那朵虚幻的玫瑰,时间好像在加速,祁知序掌心那朵玫瑰开始迅速枯萎。他摊开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玫瑰,火红的花朵依然盛开着。 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和祁知序不一样,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抱着祁知序,在对方的怀中短暂地忘记许多事,进行短促的呼吸,找到一些活下去的理由。 就算他们不一样…… ——就算他们永远也不会是一类人,他也要和祁知序在一起。 凭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他偏不要放弃。 庭仰站起来,在祁知序透露着不明显悲伤的目光里走到那束玫瑰花前面,弯下腰,捡起那张粉色的贺卡。 贺卡上的是打印字体,因为浸了血,字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庭仰举起贺卡,对着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我、 爱、 着、 你。 * 最后他们规划了很久的旅行还是没能去。 有人下班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地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把两名少年以及那名目击者带走做了笔录。 按例录完口供,新来的警察就准备放他们走了。 听他同事喊他名字,叫郑康锋。 郑康锋年纪看上去不大,大概处于还没被生活磋磨过,满心都是正直热情的理想的阶段,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活力,认真的样子令人不由感慨真是一个负责的警察。 郑康锋板正的脸上夹杂着一些同情,问话时也不由放柔了声音。 连他们看到现场尸体时都有些不忍直视,更别说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了。 翻看档案时,郑康锋才发现今天正巧是庭仰的生日。 想到少年在十八岁生日这天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不由道:“生日快乐,节哀顺变。” 庭仰原本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澜,紧接着笑道:“谢谢你,但是生日快乐和节哀顺变放在一起,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郑康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收拾了一下纸质文件。 “没有问题的话,你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吧,我让我同事送你……” 话说了一半,被兀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郑康锋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迅速接起电话,“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郑康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皱得很紧,嘴唇用力抿住。 在听到对面的人说的某一段话时,瞳孔骤然放大,冷静下来后没忍住看向了庭仰。 对面说。 ——“死者死前留下线索,指证庭仰预谋杀害她,不能放走。” 一通电话结束,郑康锋的表情复杂又凝重,他的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抱歉,你可能得多在这待一会了。” “根据庭若玫住所发现的最新证据,你有重大嫌疑杀害了你的母亲。” 庭仰听到这番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 他露出很浅的笑容,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腕,方便郑康锋将他拷住。 冰凉的手铐将手腕拷住,他被人带到了审讯室里。 隔着看不见外界的单向玻璃,庭仰知道祁知序正在玻璃的另一头注视着他。 庭仰用被银色手铐禁锢住的双手,小幅度对玻璃那头挥了挥,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祁知序原本表情冷漠,将所有能想象得到的最坏结局都想象出来,再一一想出解决的对策。 在看见庭仰的动作后,他用力握了握拳,再松开手时,已经将种种情绪压抑在了心底。 他看过警方找到的证据了,一本自说自话的日记,以及莫名其妙的证据而已。 这些东西无法证明庭仰杀过人,关不了多久的。 估计庭仰自己都有办法反驳这些证据。 就怕庭若玫还留了后手…… 没关系,他可以请最好的律师为庭仰辩护。 一个子虚乌有的嫁祸,不能成为庭仰干干净净的履历上的污点。 * 审讯室内,郑康锋坐在庭仰对面,对庭仰进行盘问。 盘问的方法有很多,但那些都是对“犯罪嫌疑人”的,而不是受害者的。 郑康锋不想用这些办法,因为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是庭仰杀害了庭若玫。 这很不专业,但他是个人类,有自己的想法与私心。 说起来也很可笑,他今天与庭仰第一次见面,却觉得这个十八岁少年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压垮这名少年的又一个负重。 庭仰看着郑康锋,等待对方的审讯。 出乎意料的是,郑康锋走完那些基本流程后,没有开始诱导他说出自相矛盾的说法,以证明他杀了人,而是解释案件一般。 “我们在庭若玫的卧室里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记录了庭若玫的一些日常以及她的想法……一个多月前,她的日记中开始出现你,庭若玫怀疑你因为憎恨她而预谋杀害她。” 庭仰问:“这个证据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吧?” “是的,单这个的确不够。”郑康锋语气平缓,问了庭仰一个问题,“你上一次找她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大概是十一月二十五号左右,我傍晚到的,待到十二点左右走。” “庭若玫第一篇怀疑你想杀害她的日记,写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二十五日当晚,你走后她因为被人用刀划伤,前往医院就医,我们在她的住所找到一把带有庭若玫血迹的水果刀,上面有你的指纹。根据监控时间,她离开花乡街的时间与你前后脚,除非……” 庭仰语气轻松地接了话,“除非我刚走就有人持刀伤害了庭若玫,不然划伤她的人只能是我,对吧?” 郑康锋吐了口气,“对,据我了解,庭若玫曾经有过伤害你的行为,你有杀人动机。” 庭仰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询问郑康锋:“原来你们都认为,我有资格想要杀了她吗?” 郑康锋还太年轻,他别开与庭仰对视的目光,看向手中复印的庭若玫的日记。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警察对郑康锋耳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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