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唇,又将头垂低了一番,陈叔没说错,我心里的确过意不去。 好多年来一直都在求人过日子,突如其来被人这么好好爱护他属实有些不习惯。过惯了自己动手的日子,反倒是有些厌倦于城里的生活了。 “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小孩子无忧无虑就行,等你真正长大了,再来帮我也不迟。”陈叔又冲着我说道。 我微微摇头,瞥见脚边刚买好的年货,提议道:“您一个人忙活也不容易,又不要我帮忙,还要我过来您这吃饭。要不然我就用这些年货来抵了。” 陈叔秒了我一眼,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小年轻,劝不动,年货我拿着,那什么零食啊泡面啊自己拿回去,别老乱吃东西,把身体养好了。” 见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心里顿觉轻松了不少。 “叔,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我已经起了身。 陈叔也跟着起身,大步走向我,朝那围裙下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在了我的手里。 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耳畔那人道:“别拒绝我的好意啊,赶紧收着,去附近店里买几件好衣裳,过新年就得辞旧迎新。” 2.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走出那家店子的。我手心里攥着的钱还带着他布兜里的余温,云城室外的冷格外刺骨,可从手心传来的炙热温度将我一层又一层包围,阻隔了这一波又一波的寒意。 走回家后,我又塞了几粒感冒药进嘴里,将那钱放在外衣口袋里,用拉链拉上,随后进了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 有时候人的一生搞笑极了,平日里待你最亲的人,嘴中吐出来的字冷漠如刀子,行事作风像把利刃直戳心脏。 想不开了就去店面吃碗面,想着总归会在路上碰见一些陌生人,在失意之际聊聊天,流泪时递张纸。每当这时人的态度又不一样了,他们惊异这世间至少还有人在乎,还有人关心。 常言说,最亲的人伤人最深,不就是这个意思。 我他妈差点儿晕死在公寓,直到冻醒也没有人过问,除了几月前我才认识的陈叔。 陈月白和路宁书曾经向我许诺,日后的每一天都会陪伴在我左右,用以弥补这些年对我爱的补偿。 我不矫情。 但是我必须得承认。 他们在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让我沉溺于其中,欲罢不能。 ----
第15章 15
1. 在陈叔的细心照顾以及我自身体质好的条件下,感冒没多久便好了。 除夕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去了陈叔的店。 陈叔的店春节期间不营业,他这些年来一个人,因此吃住都是在店内。守着这不大的屋子,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我对过年的概念其实一直都模糊不清,外婆说过年便是一家团团圆圆。后来我看着她招呼着一群又一群面生的客人,我才知道,所有人都喜好过年,但是这份热闹是属于家庭圆满的人。 而我,什么都不够有资格。 只能坐在圆桌一角,闷闷地吃着米饭。 “小天,快,快过来帮我贴贴对联!” 陈叔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嘴上边应着边去拿板凳,接过那对联,拿着透明胶带,没几分钟便利落地完工了。 “不错啊,这速度赶得上我煮面了。”陈叔调侃着我。 我笑,拍了拍手上的金光,道:“哪儿能啊,就贴个对联,怎么还和您比起手艺来了。” 陈叔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想起来锅里还煮着晚上的年夜饭,拍了下脑门,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 我忍俊不禁,搬着椅子在后边提醒:“叔,你慢点,火候我看过了,不会烧糊的。” 里头的人呵呵一笑,“你这小子真不错啊,连火候这玩意还明白呢。” 我有些无奈,“您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好歹我也是做过饭有点实践经验的好吧。 “可不是嘛,你们这帮孩子啊,条件以后估计越来越好咯,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道理估计都听不进了。”陈叔说着还有些遗憾。 我将板凳放回原处,又去厨房洗碗池旁帮他择菜。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我也没那个命享受。就一个普通人,吃饱喝足就不错了。”我回道。 陈叔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将水龙头打开,才从水流间恍惚的听到他说了一句:“傻孩子,你就不该受这苦啊。” 我皱着眉头将手柄关上,惯性地问道:“叔,你说什么呢?” 陈叔一听,回头冲我热烈一笑,随后挠了挠脑袋,解释道:“说你一个小孩子别尽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我知道了。” 陈叔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但当时我并没有深究。那时的我以为,他只是突然有些怀念自己逝去的妻子,于是扯开了话题,毕竟过年是为了吃团圆饭,而他的妻子和我外婆一样,都再也回不来了。 2. 七点半的时候,云城便开始放烟花了。城里的热闹我没怎么见过,于是拉开了店里的大门,直接一屁股坐在还带着层厚雪的圆墩上。 街道的小孩子最开心,他们拿着烟花在雪地里嬉戏。调皮的男孩挥着手里的“炸弹”吓唬女孩,女孩攥着仙女棒四处逃躲。一切都好不快活。 我从旁边抓了把雪,往空中一掷,纯白的雪刹时犹如漫天飘绒,在昏暗光线的映射下,悠扬绵长。 “哥哥。” 我愣了会儿,才寻声望去。 是个小女孩。 她穿了件粉红色的棉衣,手上戴着一双白色可爱兔的手套,攥了好几根仙女棒。头发被扎成了两小尾巴,许是家里人怕他冷,又给她戴条围巾和帽子。 我冲小女孩笑了笑,柔声道:“怎么了,小妹妹?”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呀。”小女孩问着。 我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应道:“出来看看雪看看烟花。” “那我陪哥哥看好不好!” 小女孩刚说完,便准备往我旁边坐。 想着地上是深厚的雪,女孩子身体又娇弱,我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拦到了自己身边,说道:“地上脏,不坐。” 小女孩也不多说,只是伸出仙女棒,小声道:“哥哥,我想玩仙女棒,可是他们不陪我玩,还说我胆小。” 我一听,乐了。 我不太喜欢小孩,但这么可爱的,我是真招架不住。于是从兜里摸索出打火机,帮她点燃。 与火相撞后,仙女棒刹那间迸射出了火花,小女孩开心得很,边在空中扬边喊着我快看。 那晚的夜色很美,小姑娘的眼里被衬托的仿若星辰大海,那时我从未见过的明亮与美丽。 好遗憾,我的童年就守着火盆子了。 3. 和小孩闹玩后,我便进了屋。联欢晚会也开幕了,我瞥了一眼主持人,又挪开了。 陈叔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好几瓶上好的酒,说什么和他喝一喝。 我答应了。 那晚上我们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桌上的饭菜都没动多少。 我窝在角落,晕飘飘地见陈叔突然捂住了眼睛,不断抽泣地道:“你说,她当年怎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呢,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跟她说,还有那么多事情没陪她一起做。” 我半撑着身子,应道:“叔,日子要向前看,阿姨也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我和她结婚二十几年了,她那会儿长的眉清目秀,要不是我死缠烂打,估摸着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苟且一生呢。”陈叔哭着说话,最后又觉得不甘,仰头猛喝了一口。 我没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这般悲怆的气氛和外婆走后我独自一人煎熬尤为相似。把思念藏在内心深处,只是偶尔在某个特定节点会很想念很想念。 实在想不清,就直接对着相册念叨,抱着相册躲进被子哭。我们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和逝去的那人产生某一种联系,但好像,一切都只是徒劳的。 4. 陈叔喝到最后睡着了,我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扶到了床上,随后顺势靠在他那木椅上又喝了几口。 片刻,电视机里传来春节倒计时的声音。我再抬眸,便见到了窗外绮丽的烟火。 蓦然间,兜里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我面前的景物已经开始飘忽了,靠着本能按了个接听键。 “路哥。”里头的声音极富磁性。 我一瞬间酒清新了不少,紧握着手机,轻声唤道:“崔子千?” “是我。”他说。 然而单单崔子千两个轻飘之字,却像一味生活的调料包,将我这十几天来不愉悦都通通扫光。 什么等待路宁书与陈月白回家问候我,陪我过节,还不如崔子千给我打一通电话来的实在。 “新年快乐。”崔子千祝贺道。 我轻笑了声,没把握好,还打了个嗝,“新年快乐。” “吃这么饱?”崔子千那头有了兴致。 我换了个姿势靠着檀木椅,应道:“是啊,吃了顿大餐,还喝了几瓶酒。” “你…”崔子千似乎有话要说,可我等了他老半天,也没等到他将后边的话说出来。 酒精有些上头,我没有多想,反倒是扯开了话题,“崔子千,你说说缘分是不是很奇妙啊,我外婆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你。之后外婆下葬等繁琐的事你也一直在旁边照应着。我俩在学校也没打过照面,你却帮我保管好了外婆的东西,你这什么心态啊。” 那头并没有说话。 我疑惑了会儿,又拿开手机看到显示通话中,又贴到耳边对他说:“那天我问你想要考哪里的时候,我有一瞬间觉得你不会告诉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崔子千问。 “那段时间我听很多人说,你自打高一开始就不好相处,后来我去找你,你态度多冷漠啊,像要吃了我一样。”我抱怨。 “是你想多了。”我听出了崔子千的无奈。 “那你干嘛当时一直让我等着?”我反问。 “没有让你等着,那个时候实在太忙了,学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顾着。” “哦,这样啊,那我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我没有问是什么事,也没问为什么他要兼顾学校与家里。如果问的太越界,反而会让人觉得冒犯。 “路子天。”崔子千突然喊我全名,我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爱的人其实并不爱你,你会怎么办?”崔子千问道。 我愣了一会儿,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酝酿了好几遍,最后才对着电话那头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最不受控制的,你深爱他,他深爱第三个人,难道他还能阻止你不成?喜欢谁是自己的权力,哪有什么怎么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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