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的缘故,我除了身子还有点发软外,其余状况恢复得差不多。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我打算去外点简单吃点,想着外面温度低,又顺便烧了点热水,装在玻璃杯里揣手里便出去了。 步子刚迈出门槛,我便觉目光敞亮一切世界通明了起来。 云城下雪了。 南方其实不怎么下雪,我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看过雪,记忆中第一次看,还是外婆端来火盆,我俩在后院棚子里摘菜,天空飘来几片鹅毛而已。 但眼前所见,我真是诧异不已。 先前被雨浸湿透的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棉被,偶尔凋落的几片花瓣恰好落在雪上,有些陷进去印出些纹理,有些面上还沾了些。 我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握着开水杯的手觉得发烫才缓过神来。 这是在云城的第一场雪,我不知道我该开心还是难过。 或许我该开心些,毕竟这雪实在少见,偶尔结交几个好友还能堆个雪人。但是我实在开心不起来,我身边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陪我赏雪,陪我嬉雪的人。 我缩了缩脖子,把玻璃杯抱在了胸口前,颇为带有一丝惋惜地踩在了这松软的雪上。 3. 云城的春节味极其浓,离除夕还有一周,附近的小区便早已贴上了对联剪纸,楼下店面也换成了红色,处处都洋溢着喜气。 街道边的孩子互相追逐嬉戏,我拉高了衣领子,呼出了口气,进了附近一家小卖部。凭着自己的感觉购置了些年货又买了些日常用品。 随后又一头扎进了隔壁家面店。 这店我备考那段时间经常来,听人说,吃面是能够缓解压力的。那段时间为了能够跟上崔子千的步伐,我后半夜睡觉梦里都是知识点,麻木了就过来嗦碗面。 店里那位老板姓陈,因为我是常客,来往之间逐渐就熟了。陈叔他老婆前年得病去世了,刚开始开这家店的时候便是为了给她交医药费,后来走后没地方谋生,只能守着店了。 好在他地理位置算不错,没落得个和外婆店面一样的场地。 陈叔没子女,长得憨厚老实,性格也特别好,街坊邻居也都爱和他聊天。 “小天啊,又来吃面啊。”陈叔热络地朝我招手,示意我往里头走。 我朝他勉强笑了笑,朝陈叔道:“叔,老样子,但不要辣。” 陈叔应了声,边往锅里下面条,边和我聊了起来,“今天怎么回事,不吃辣啦?以前你还没读大学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往我这跑,点完面还得往碗里加好几勺剁辣椒。” 我伸手拿起水壶往茶杯里倒热水,咕噜的声音和扑腾上来的蒸气让我不禁咳了好几声。 “上火了。”我哑着嗓应道。 陈叔将煮好的面条捞起,利落地入了碗,给我加了好几份肉沫,挑了些葱花,端到我面前。 原以为他没空顾着我,却见陈叔将面条递到我面前后就坐在了我的旁侧。 “还上火呢,感冒了是吧?”陈叔瞟了我一眼。 我点头,往面条里加了些醋,又抓着筷子搅拌了许久,觉得拌匀了才张嘴吃了一大口。 “吃药没?”陈叔关心着。 我嘴里咀嚼着面条,压根没多余时间回他的话,于是又朝他点了点。 陈叔叹了口气,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伸手在我额头上试温度。 “还烧着呢,你这娃怎么就没长大呢,都是大学生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陈叔埋怨道。 我将面条吞下,摆摆手,“不碍事的,吃过药了,等我吃完面,睡一觉明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身边了就得好好休息,好好吃药打针,越弄越严重了以后老了身体就会吃不消…” 陈叔在一旁念叨。 我边听边点头,生了病的脑子听着陈叔的絮絮叨叨,犹如耳畔萦绕蜂群嗡嗡。 我正想打断陈叔,门口又来了好几位客人。 陈叔起身摸了摸我头,“我先忙去,吃完了先别走,我和你说个事。” “嗯。” 我点头。 ----
第14章 14
1. 可能是饿得太久了,我还没好好在嘴里回味回味这碗面就被我消灭完了。 我拿纸擦了擦嘴,闲着没事,干脆靠着椅子看着陈叔忙活。 厨房里下面的锅飘起了缕缕蒸气,陈叔隐匿在其中,厨房外的客人穿着五花十色。他们也不着急,偶尔和同行说说笑笑,或是坐在餐桌上发呆。 “陈叔啊,多放点肉沫,好几天没过来,可馋死我了。”有人冲着里面喊。 “好嘞!”陈叔应道。 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贴在嘴边吹呼了会儿,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感冒后我整个人嗓子极其不舒服,光是吞咽口水都觉得要我这条老命。 我咳嗽了几声,刚搁下杯子,便听见邻座的人议论了起来。 “前段时间住这儿有个大户搬走了,你知道吗?”说话的男人戴了个黑色棉帽。 “这片区里哪有不知道的?不过搬是搬走了房子还是他们名下啊,大户就是大户,走哪儿都得买栋房有安全感。”回话的男人穿了见绿袄子,边说还边用那厚大的手抓花生米吃。 “可不嘛,贵人事多,我听我老婆说那户人家闹离婚呢。” “闹离婚这事现在又不是什么难见得的事,只是苦了那小孩。” “是嘞,那小孩如今还瞒着呢。”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我低低地笑了一声。 人这一辈子好像就是这样,从小告诫自己不要变成如今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大人,等到真正迈开步子进入到大人的世界,仍旧延续上一辈的恶习。 无论是那个破败小镇,还是如今人人憧憬的云城,只要你失意你犯错,曾经的任何辉煌都会被否定,甚至成为他人饭桌上的笑谈。 我又和热水嬉闹了好一会儿。 陈叔忙活完,终于有空坐到我身旁,过来的时候,他还拿了袋小零食给我。 “小天啊,叔和你商量个事呗。”陈叔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郑重问我。 “什么事?” 我疑惑得很,想他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有什么事自己不能把握得听我一个才成年的人意见? “你也知道,叔没儿子没女儿,老婆也死的早,亲戚朋友看我穷酸也很少通来往,平时也就是一个人,这年纪大了老觉得有点孤独。不如…你直接搬来我这,我俩凑活凑活过个年。” 闻言,我正准备撕开零食包装的手一僵。 我没法说我此时此刻心里的感受。 陈叔虽然没明说自己的意图,其实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过就是看我一个人在家里,父母又在外打工觉得可怜,想出面照顾照顾我。只是打着一个自己也是孤身一人的幌子而已。 我不是没经历过,当初外婆走后那些亲戚离开前都过来问我愿意跟谁。 我只是笑,把接近于甩脸色的心按捺了下去。他们在可怜我。他们也想试探外婆到底留给了我什么。 当然最后他们没能得逞,很大一部分归功于崔子千,要是没他帮忙藏着那份信,我可能就得被那群死亲戚五马分尸了。 “子天?” 陈叔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生活中。 我将零食又放回了原处,冲他礼貌一笑,“叔,没事的,说不定他们除夕就回来了。” 陈叔抿了抿唇,眸子有种我难以解读的情愫。 他笑道:“叔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这段时间一个人住家里不安全。” “都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我丝毫不在乎。 “你这是没事?你看看你,瘦了一圈,皮肤没点血色,还给自己整感冒了,这就是你照顾自己?”陈叔说着,还对着我全身上下指了指。 我看着他那激动又愤慨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 无奈这人生病是常事陈叔还要小题大做,开心是因为,自从外婆走后,很少有人过问过我的生活。他们好像都是我人生中的一名旅客,在我开的旅馆住上了一晚,走了便是走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见我犹豫不决,陈叔又道:“你看看这附近街坊邻居,谁和你认识?你高考前搬过来我就注意过你,长得跟那电视上演戏的明星一样,一眼就讨喜。” 被他这么一夸,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我承认我的确是长得还行。 “你以前都不怎么出来,就晚上十点多常来我这嗦碗面。可别说,你和你父母爱好习惯真像,晚上都爱来我这吃。”陈叔满脸笑意。 我捕捉到了一些关键字眼,直接问道:“听您这意思,叔应该和我父母关系不错吧…您…” 我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问些什么呢,一个自己儿子都联系不到他们的人,更何况一个外人呢。 陈叔沉默了一会儿,又挤出了些笑,解释道:“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担心,他们就是出了趟远门,事发突然没告诉你而已。” “哦。” 可我依然不相信。 毕竟我还没见过哪些父母可以不管不顾子女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也不回复,只是留一张简短纸条便消失了。 “你妈,走之前特地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前段时间给忙忘了,准备今晚上去找你说说的,恰好你又来了。”陈叔咕噜咕噜喝了口水,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也不强求你,放假这段时间你就过来吃顿饭,吃完你就去做点自己爱做的。” 我看着他那真挚而又期待的眼神,不自觉紧握住了玻璃杯,头一次在别人施舍怜悯的时候我不反感,反倒是应道:“行。” 陈叔听到我这回答,眉梢的笑意更肆,又抓了好几粒花生米往嘴里送。 我垂眸看了看杯中滚烫的水,静默了好半晌,实在觉得白吃白喝这法子自己也没多少脸皮能受着,于是问道:“您这还需要帮手吗。” “咋,你还想跟着我干啊?”陈叔连忙对着我摆手,“我也不瞒着你,陈叔跟你说说实话,这不管开店呢还是打下手呢,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你小子这小身板柔柔弱弱的,好好在家学习,别浸染了些这些不好的风气。” 我笑了笑。 哪里柔柔弱弱了,想当年为了赚点钱,搬货运货扫大街体力可好着呢。至于什么不好的风气,又有什么没见过呢,早已经麻木了。 “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回道。 陈叔微微啧了一声,劝解道:“那就出去散散步,在附近逛逛,多结交点朋友。” 我咽了口口水,“叔,我总不能…” 我话都还没说完,只听见陈叔将杯子啪嗒一声放在了桌上,脸色沉重,道:“我知道你这小子想些什么,我喊你过来吃饭,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你一个小孩子年纪轻轻老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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