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跟我聊的时候,原话说,‘这个东西虽然困难点儿,但可以做,看你们的技术条件了,能做的话验收时间再议’。” “在公司的评估会议上,我转述客户的话给黄锐,我说,‘客户表示,有条件的话,可以先做做看,毕竟这个东西有困难,验收暂时不急’。” 我拿出我的企业级理解,往细里品了品。 客户原意是说:想做出成果虽然有难度,但只要技术条件——主要是研发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做出东西来,能看见一点成果,就可以适当放宽验收时间,让我们慢工出细活,合同也水到渠成。 司昊转述给黄锐,调换语序、省略又添加几个字,在黄锐的心理预设下,听上去就好像是:如果有条件的话——有实验条件,比如实验室有相关仪器设备、有相关试剂耗材、有相关方向的研发人员——就可以尝试做一下,并且客户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做、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所以不催验收,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 我都能猜到黄锐是怎么想的! 客户既不着急,要求也不高,那有啥不能混的? 我瞠目结舌看向司昊:“卧槽,你坑他啊?” “困难我一一提前告知,还说‘尽力而为,也不勉强’,是他惦记研发经费的油水,自己拍胸脯把项目大包大揽,我坑他什么了?”司昊云淡风轻,“客户也不傻,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也会找其他供应商,谁一阶段成果做得漂亮就和谁签合同,价格想必也很漂亮。” “我还是不太懂……”我懵懵地问司昊,“黄锐做不出成果就是做不出,公司亏的成本也不从他口袋里掏,而且他还借机中饱私囊顺道折腾我们技术……” 司昊淡道:“他以后就折腾不了你们了。” 我起先不明白司昊的意思,也实在想不通司昊的用意何在。 直到四月底,项目最终夭折,落到了竞对公司手里——
第76章 “支撑他的野心” 这一家竞对公司与我司,无论是在客户群体、销售领域还是科研方向上,都存在同类竞争的情况,不仅业务有重合,就连公司成立年限都相差无两,既是齐头并进,也是相互较劲。 在黄锐懒懒散散混日子磨洋工的时候,对方不仅有团队,而且整个团队都认真对待,率先拿出了一阶段研发成果,客户最终在几家供应商中选择与之签订正式合同,与此同时,便也宣告我们在经过接近两个月的内部研发测试后,项目夭折。 直至此时,黄锐和何运兴都仍然嬉皮笑脸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副“已尽人事、天命不可不听”的赖皮样子——显然没有预料到公司后期对这个项目会有如此高的重视程度。 当然,我并不是说员工必须得给公司卖命工作,只是在其位谋其职、拿一分钱干一分活,至少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黄锐工资那么高,还自己吃油水,最终却害得司昊争取项目的努力统统白费——再摆出这副姿态,怎么不让人心生厌恶呢。 就在黄锐和何运兴以为此事翻篇时,老板亲自牵头,召集该项目各个环节负责人开“反思总结大会”。 根据司昊后来给我的转述—— 老板面色铁青,几乎大发雷霆。 若换平时,老板也心知肚明我司蛋白方向的科研能力并不出彩,隔三差五有一些小项目做就挺不错的了,但偏偏这一次,一个很好的、拓宽合作的机遇摆在眼前,不仅没抓住,还让竞争对手给做出来了,并且竞争对手还会借此项目与客户产生更多利润丰厚的合作,那在老板看来,问题显然就会被放大。 是没有经济实力吗?不是,科研经费可并不拮据。 是没有实验条件吗?不是,我司实验室设备齐全、要什么有什么。 问题就出在统筹者的策略规划和研究人员的技术实力上。 老板带头自我反省,格局一贯往大了说,摆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大道理:“我发现,大家就是太喜欢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了!连我本人也没有做好表率,以前在这一块,我分配倾注的资源确实相对较少,但我们不发展,别人却一直在发展,总有一天我们就会出问题!” “这个领域的技术,我们不是没做过,而是从来没有做好过!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公司现在没有做,只要未来想要拓宽市场,也迟早都会做,既然这是趋势所向,那我们现在应当干脆出手、抓住机会!我不是没给权限、后端也不是没给支持,那问题出在哪里?都想过没有?” “业务同事一向走在我们所有人前面,司昊,他是公司的眼睛!我们研发、技术作为公司的双手双脚,跟不上全白搭!” 先前还以为自己从司昊这里拿到好处、还有几分受宠若惊的黄锐,这下傻眼了,在会上叫苦连天:“主要是我们在这个领域也没有太多项目经验,客户那边的课题,客户自己也说了,确实很困难……” 老板脸色当场就不大好,毕竟黄锐在公司待的年限可不短,现在用“没有太多项目经验”来推脱,岂不变相承认自己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一点成绩和进步都没有?在老板看来,哪怕公司以前不侧重发展这个领域,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停止思考和学习了?但凡科研能力有所长进,那业务不就相辅相成、随之而来了吗? 可这时司昊反而替黄锐打圆场:“黄老师这边以一人之力,去和竞对公司的一整个研发团队相比,肯定还是略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黄锐赶紧就坡下:“是有点儿,是有点儿……” 老板自然也知道根本问题是资源的不平衡倾斜,自己在公司发展方向的决策上嗅觉不够敏锐,也有锅要背,就不再追责黄锐。 黄锐在会议后松了口气,还特意和司昊套了套近乎——何运兴作为黄锐的跟屁虫一起参会,看见黄锐对司昊点头哈腰,他脸色就更不好看。 这顿时让我想起年会时,毛康指出公司“坐吃山空”没有新技术突破的评价。 毛康一个技术人员都能察觉,司昊做业务的,能比毛康还后知后觉吗? 司昊将此举转述给我时,我没想太多,只顾着遗憾跳脚:“为什么呀,你怎么还替黄锐说话呢?就算不好明摆着撕破脸吧,但你可以不吭声嘛,就让老板骂他呗,最好让供应链同事把他的采购清单甩到老板脸上……” 司昊被我这没有公事公办、全是个人感情的说辞给逗笑了:“骂一顿就能解气了吗?” 我歪头:“那不然还能怎么样?” “我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他挨一顿骂?那我还不如亲自骂他痛快。”司昊眼中闪过一丝我未曾见过的、陌生的犀利冷意,“我们小云老师还是心地太善良、太好满足了。” 我依然不懂司昊的用意。 当前段时间我得知司昊故意让黄锐暴露出行动力短板的时候,我以为司昊的目的就是让老板臭骂黄锐一顿锉锉他锐气,现在看来好像又不完全是。 直到四月底,人事黄梅婷拿着一张博士研究生的简历,和算好新的人力成本预算的财务同事,一起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 五月中下旬,一位博士带着她的研究课题、学术资源加入我司,让我司研发团队坐拥两位博士的豪华配置。除化学合成等方向外,公司在生命科学中相当重要的两个领域——基因组学和蛋白组学,开启了齐头并进的发展阶段。 研发部门的组织架构,也随之发生改变。 部长之下,是两位博士作为team leader,再之下,是由硕士和本科生组成的团队成员。 原先在蛋白方向独占鳌头、和别人平起平坐的黄锐,约等于降了一级,需要听命于他人做事,更需要完成别人给他的KPI,摸鱼划水的混子时光一去不复返。 老板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人就是很难跨出自己的舒适圈——黄锐显然不是这种狠人,油滑地混日子才是黄锐选择的生存方式。 压根没过多久,任娜就在实验室里“喜大普奔”:“家人们!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黄锐的自动离职!听说离职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新博士她眼睛都不眨直接就通过了审批,黄锐五月底就要走人啦!” “这么干脆?甚至没‘争取’公司解雇的赔偿?”我惊讶,又转念一想,“确实,他这个情况好像也等不到公司的‘无故解聘’,公司就拖着他,他自己都会月月考核不达标……再加上前段时间绩效比例调整,平时干活儿多奖金少,他哪儿受得了。” 任娜乐不可支:“听说新博士毕业于司老师的母校,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呢。” 我更为震惊,回家就去问司昊:“人家博士不会……是你给撺掇来的吧?你还抢人事的活儿干呢?” 司昊笑笑,让我感觉到他的运筹帷幄:“你不也是我撺掇来的吗。” 原来司昊在会议上并非是替黄锐打圆场,而意在让老板意识到只有黄锐一个人真不行,这才有了后来的博士团队。 我至此才把前前后后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明白了,司昊调动手上资源非常灵活,敢舍敢得,既想要补全公司科研能力的短板——以支持他开拓更多的业务、支撑他驰骋于市场的野心,也顺带想要黄锐走人。 我回过味来,顿时想起司昊其实曾问过我,是不是把他想象得太和蔼了。 他走到今天绝不可能只靠圆融和左右逢源,而今我也终于见到他毫不手软、真正锋利起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再解决一个小何,有望在80章内完结,作者这几天都会尽量连更哈
第77章 “心软的小朋友也长大了” 自从黄锐离职,感觉实验室的空气都清新许多,再也不怪新风系统不起作用了。 我哼着小曲儿,去看我跑的扩增曲线。 ……好家伙,原本应当从指数增长期过渡到平台期的平滑曲线,目前呈现一个杂乱无章的锯齿状,我恍惚之间还他妈以为这是我的心电图。 好好好,上班故事恐不恐怖并不以黄锐是否离职为转移是吧! 这天。 我和任娜在协助财务同事对实验室的仪器和库存试剂耗材做年中盘点。 财务的姑娘们说话慢声慢调温和亲切,但字字诛心: “你们平时领耗材还是按照一月领一次的方式吗?我们建议不要一口气领太多,月底你们又不退库,这样会造成当月成本抬高,大家都得写说明报告。一周按需领一次可以吧?每周仔细算清楚。” “你们这个批次的试剂……实验室没有库存了,但系统里还有不少余量,那是不是说明用超了?超出的部分到哪儿去了呢?最近有什么没上报的异常情况吗?” …… 财务走后,我咬牙切齿:“超出的试剂要是实在算不清楚,那就都是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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