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霍成的几个Alpha儿子中,只有裴城颇有些手段——然而这些手段还不足以完全支撑起庞然的裴家,若裴霍成再不寻找新的继承者,裴家走下坡路是迟早的事。 这些年来,裴霍成通过联姻笼络了一群年轻有为的人,收效甚微。 万里之外,随着裴霍成遗产的宣读,裴家燃起一场权利与财产化作的大火,裴纭隔岸观火,冷眼犹觉此身是事外人。 裴纭握了握冻僵的手指,打字回复贺知洲:[真的不用费心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就让它荒废着吧。] 那边顿了顿,发来一个[好]。 裴纭准备关掉通讯软件,贺知洲却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语气犹疑不决,似乎在此前历经好大一番纠结。 [说起来,你还记得你的母父当时怎么走的吗……?] 裴纭脸色唰白,手指头又僵了,好半晌才问:[怎么了?只知道一点,父亲并不告诉我细节。] 当年纪景之走得突然,裴霍成也总是避而不谈这件事。 [我就记得,那是夏天的某一日,阳光照得像火炉似的,母父突然说要出门,出门之前还嘱咐我要带上家里那把太阳伞。] [太阳伞很破,我们平时并不撑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我带上那把伞。] 裴纭打着字,段落暂结后闭了闭眼,陷入一直逃避的过去——某些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那天他突然接到了男人的电话,自证说是他生理学上的另一个父亲,要他去医院见母父最后一眼。 夏日吵嚷的蝉鸣刹那间歇止,他懵然赶到医院,却连纪景之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瞥见白布覆盖的遗体时,嗡鸣乱波充斥脑海,眼泪淌了满脸。 [然后,裴霍成就打电话告诉我,母父死了,以后他照顾我。] 贺知洲意识到失言:[......抱歉。]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该难过的早哭完了,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 裴纭回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没什么。] 贺知洲否定的很快。 裴纭狐疑地眯起眼,咂摸着不对劲。 贺知洲不是八卦的人,向来不曾好奇打听过别人的家里事,今天却反场地问了一堆,也没坦言自己的目的,最后一句否定更像是欲盖弥彰。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两月前,在许临曳家楼下的匆忙一瞥。 [你说实话......] 裴纭手不住地抖,突然软得打不动字:[是不是,有我母父的消息了?] ...... 贺知洲的聊天框沉默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休息室人来人往,人声嘈杂——裴纭却再一次体会到知晓母父死讯时的窒息感,他眼睁睁看着气泡咕咚咕咚地浮起,氧气在流失,却挣不开这无处不在的束缚。 他不回了,大概又是空欢喜一场。裴纭想,绷直的身子一下垮了,无力地靠着椅背,努力憋住泪意。 那天见到形似母父的人之后,裴纭一直不敢想这件事,宁愿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母父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只是被顾虑绊住了脚,没办法正大光明来见他。 裴纭呆坐了一会,不抱希望地瞥了眼聊天框。 贺知洲居然回复了。 [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关于你母父的。] [我查了查,纪景之死的那段日子,户籍网络新录入了一名Omega男性,长得和你母父很像,录入者没有上报管理处,反而用程序掩盖了录入日期。] 裴纭一时间没看懂贺知洲的话。 [......什么意思?] [纭纭,你母父可能没死。] “嘭。” 是手机乍然落在桌上的闷响。
第48章 荷尔蒙 裴纭曾以为他的人生是由一桩桩一件件不幸堆积而成的,有人艳羡他衣食无忧,艳慕他出众的皮囊,渴望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只有他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些锦上添花的附加并没有给他的人生带来幸运。 待他慢慢认命,接受亲人的离去后,贺知洲却突然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糟。 他最亲的亲人还活在世上,就像宝物失而复得,其中庆幸的滋味难以言明。 裴纭恨不得立马收拾行李再回国一次,和爸爸团圆。 贺知洲:[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裴纭心乱如麻地回复:[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想回国,但是还得先把珩珩安顿好,总不能让他再陪着我折腾。] 贺知洲问:[有信得过的人托付吗?] 裴纭:[......] 贺知洲:[说真的,再把珩珩带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F国天高路远,你扔下放心珩珩一个人?] [......] 裴纭滞住,[确实不放心。] [没事,你先不用急着回来,我再查查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贺知洲宽慰他。 裴纭勉强同意了,着手处理签证。 * “怎么突然不说话?” 楚池礼一只手在裴纭面前晃了晃,“不舒服吗?” 裴纭陡然回神,牵起嘴角笑道:“没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快吃吧,一会凉掉了。” 楚池礼努嘴示意面前的牛排。 胡椒酱冷却几近凝固,像油脂一样附着在切得烂烂的牛排上,卖相糟糕极了。 裴纭却没在意这个,几口咽下牛排,神思不属地用餐巾纸擦拭嘴角。 楚池礼默默看着他的行为,放下刀叉,面色严肃:“你最近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 裴纭拭嘴的动作一顿,直愣愣抬头对上楚池礼,对方的目光认真而充满关切,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裴纭对楚池礼总有种心虚的情绪,对方温柔和煦,行事极有分寸,是理想化的伴侣形象,可裴纭总无法下定决心,与对方再进一步。 缺了点什么。有关某些分泌扩散的荷尔蒙。 裴纭避开他的目光,攥紧叉子,言语在疏离区的边缘试探:“是......关于我母父的事情。” 楚池礼眉毛一挑,作出认真倾听的神情。 他还未曾听裴纭讲过自己原生家庭的事,他们虽说是情侣,其实关系更要疏离些,未曾交心。 裴纭说:“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某个富商所谓的‘外室’子女,从小到大都是母父带着我......没怎么见过另一个父亲。” 楚池礼教养很好,闻言神色依然认真尊重,毫无轻蔑之色。 裴纭像是被鼓舞了,继续道:“然后出了些意外,我以为母父死了……但是最近突然有人告诉我说,我的母父很可能并没有死,只是藏起来了。” “你知道那种心情吗?” 裴纭抬起眼直视楚池礼的眼睛,“我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找他。” “想去就去。” 楚池礼缓声说,“跟从你的心。” 后半句他用了F国语,灯光昏暗,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裴纭。 心脏砰砰直跳。 裴纭避开他的目光,装作打量餐厅的吊顶玻璃灯:“是该回去一趟了。” 楚池礼突然又说:“裴,如果这次你回去发现,仍然想留在故国,那我们就分手吧。” 这话令裴纭猝不及防,又隐秘生出丝缕如释重负,他怔怔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楚池礼依然是那副认真温柔的样子:“裴,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看出你并不适应留在这个国家,你在逃避什么故国的人和事,当这些让你避而不见的事物消失后,你是决计不会留在这里吧。” 裴纭讪讪:“这有什么逃避的......我来F国深造学习,然后在这里找工作、生活下去,不是很正常吗?” “你真的想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楚池礼问。 裴纭沉默,来F国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他借此和过去划清干系,拥抱新生活。 但实际上,过去那片土地对他有理不清的羁绊,他并不想定居异国,埋骨他乡。 楚池礼笑了笑说:“脸色不要这么沉重啊,我没有生气,只是说了说我未来的打算,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可能不能陪你回国,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不要勉强。” 裴纭过了一会说:“你说得对,我确实要好好考虑这件事。” 楚池礼笑起来,眼角漾出浅浅的笑纹,他抬手替裴纭理了理乱发,温柔得像是耳鬓厮磨的情人。 “我等你。” 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评论收藏点赞打赏(鞠躬
第49章 贫民窟 小巷昏暗,路灯年久失修,明灭不定,只有路上的污水滩映出霓虹灯牌,勉强带来了些廉价的斑斓色彩。 贺知洲撑着黑伞,避着污水滩慢慢地走。 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曾经穿着破旧衣服淌着脏水跑过大街小巷,淋过仿佛带着贫民窟穷酸气的雨——贺知洲曾以为他一辈子也走不出去这里。 事实证明,他走出去了。时隔经年甚至像个上等人一样西装革履,穿着考究的黑皮鞋再次踏足这里。 贺知洲绕过狭隘巷子的路口,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户还亮着灯的屋子,伸手敲了敲门。 半晌,一个男人应门,警惕问他是谁。 “是我,昨天说好了。” 贺知洲站在屋檐下,慢声答,顺带收起了伞。 男人声音一顿,门吱呀开了:“进来吧。” 老房子像是被高科技遗忘的角落,连供电都不甚勤奋,贺知洲挑的时间不巧,恰逢断了供电,男人还点着一根粗如儿臂的蜡烛,蜡油层层叠叠,形状像老人干枯的手指。 男人脸上有条横贯右眼的疤,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显得尤为可怖。 “又来找我干什么?” 男人粗声开口,“老子不欠你人情了。” 贺知洲面色平静:“有些事情要问你。” 男人朝他挥挥肌肉虬结的手臂,恐吓道:“老子又不是你养的狗,大人物该是哪里的还是回哪里去吧。” 贺知洲‘啪’一声拍开他肆意挥舞的手:“你还有把柄在我这里。” “一根私家侦探的录音笔,至于要不要配合......取决于你保命的决心。” “草。” 男人低声咒骂,语句粗俗难听,贺知洲直觉那不是好词,遂没有深究,耐心地又问一次:“配合吗?” 男人没好气抬头:“带烟了没?” 贺知洲把夹在肘间的一条烟递给他。 男人急促接过,粗鲁拆开其中一包,虚拢着蜡烛的火,把烟凑上去点燃,深深地吸一口,神情放松下来:“说吧,要问什么?” 贺知洲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摆在他面前的桌上:“你是蓝鲸的旧干部,过去见过这个人吗?” 那是纪景之的旧照片,纪景之不怎么拍照,这还是贺知洲从他的身份档案里拷贝下来的。 男人捻起照片,皱眉,不说话。 他夹在指尖的烟被冷落太久,男人手稍稍一抖,那长长的烟蒂就洒落几分在照片上,烧出一个窟窿。 男人手抖得更剧烈:“有了,应该是二十多年前那个送走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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