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贺知洲缓声道,并没有因为裴纭一席话脸红生气:“我们早就断的干干净净,只是我仍然有义务照顾你——起码在这段时间,我必须尽到招待之谊。” “......抱歉,刚刚失态了。” 冲脑的热血慢慢退去,裴纭低下头冷静一会,长呼口气,说:“总之我没看到什么,只是停下来看看老师家附近的景物。真的不聊了,我和珩珩约好了这个时间要来接他,没守时他估计又要闹。” 面对旧日情人的询问,他依然选择逃。 至小到大,无数的惨痛教训磨去了裴纭直面困难的勇气,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他又逃了一次。
第43章 没人陪 贺知洲又点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沉思。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裴纭身上,周围路人来来去去,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但会引起裴纭那样反常的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贺知洲思来想去无果,咬着烟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啪嗒啪嗒打字联系人。 过了一会,对方回复一个同意的表情。 贺知洲照例感谢对方:[行,那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对方是他从政期间认识的,托家里人的关系,在刑侦部领着个小官,因为欠了贺知洲人情,二人也就不咸不淡地联系着。 算时间裴纭应该上了楼。 灿黄的灯点亮了小区,给白日的钢铁森林妆点了些人味。贺知洲弃了燃到一半的烟,启动汽车驶离小区。 天色渐晚,远处层层叠叠漫起红霞,锅碗瓢盆碰撞混杂着烟火气逸在风中,千百万个家庭,只有贺知洲独身一人。 过往他并不觉得孤独,但人的负面情绪涨得很慢,直到裴纭离开的第二年,贺知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日子有些难熬了。 好在他换了工作,能找到无穷无尽的事情忙。 * 裴纭敲了敲许临曳家的门,是一个高大的Alpha来开的门。对方长得有些熟悉,但裴纭记不清在哪里与对方有过交集了。 “噢,您好。” 裴纭试探地问:“老师在家吗?” Alpha一手放在门把上,点点头,侧身让他进门:“他在家,不过现在手头上有事情在忙。” 裴纭赶紧说:“那就不打扰老师了,我接了孩子就走。” 同时侧身往里望,瞥见裴珩坐在地上玩玩具,叫道:“珩珩,爸爸来接你了。” 裴珩闻声朝门外看,神色倏地转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叫着爸爸朝裴纭扑来。 Alpha稍稍帮着扶稳裴珩,同时说:“不急,前面老师叮嘱过我,让我留你们吃个饭,他一会就忙完。”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他拿拖鞋。 “打扰了。” 裴纭致谢,怀着探究的目光打量对方。 Alpha招呼他坐下,端了杯煮得热气腾腾的白茶,动作轻车熟路,身上的家居服更是让他和屋主人的关系昭然若揭。 老树终于开花了。裴纭欣慰地想,还开了朵这么嫩的花。 “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斟酌再三,裴纭试探地问。 “这个妹妹我在梦里见过的......吗?” 对方和他打趣,低低地笑。 裴纭白他一眼:“呸,我说是认真的。” “非要说的话,我认识你,但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和你提过我,我叫蔺言。” 对方介绍自己。 蔺言。许临曳那个奇怪的小少爷学生,趁无人注意时搞上了许临曳,又突然不告而别,让‘蔺言’二字成了许临曳很长一段时间的违禁词。 裴纭笑容微滞,气氛冷了下来。 “我确实听说过你。” 裴纭冷淡地说,“不过不是从老师嘴里,而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听说的。” “不是走了吗?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嘛又回来?” 裴纭语气冷冰冰的,使劲拧拧或许还有冰碴子迸出。 “......” 蔺言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但多少蒙了些其他情绪。 裴纭姑且把他的表情解读为心虚,更气了:“当时老师进医院......你在哪里?等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你又出现,图什么?” 蔺言依然沉默。他没有向裴纭澄清、诉明自己苦衷的必要,事情确实是发生了,许临曳被他抛在原地,受了伤,裴纭是直接见证者。 裴纭也不想看一个做错事的陌生人在他跟前卖惨。 “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纭盘问道。 蔺言端起茶壶添水,在氤氲水汽中说:“前几年。” “还走吗?” “不会走了,就待这了,陪着他。” 蔺言说,高个子委顿着,显得有些逆来顺受的憋屈。 衬得裴纭像个恶婆婆。 “行吧。” 裴纭颔首,勉强满意对方的回答,“如果你又不告而别,光是我就不会放过你。” “这次绝对不走了。” 蔺言目光坚定,言辞笃笃。 * 许临曳忙完,疲惫地揉着眉心踱步出来,抬眼就看见沙发上的裴纭,提起笑招呼道:“来啦?” “来了。” 裴纭随手把茶杯搁桌子上,站起来轻轻抱住许临曳:“好久不见,老师。” 许临曳笑着拍拍他的背:“真的很久没见了,国外和国内天高路远的,想见一面都难。” 他们二人师生叙旧,冷落了蔺言,他便默默拎起挂在椅背上的线衣,披到许临曳身上——许临曳的身体营养吸收不良,冬日畏寒,稍不慎就会感冒。 许临曳没太意外,显然是对蔺言这举动习以为常了。 裴纭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收起了心里的微词。 晚饭是蔺言掌勺,意外的味道不错。 裴纭婉言拒绝了许临曳的留宿邀请,一手牵着裴珩,一手拎着垃圾,不紧不慢地走在漆黑的小道上。 天色泼墨一般黑,裴纭仰天看天,月亮也畏寒地躲进云层,只有星子和路灯还在散着昏暗的光。 天地浩渺无穷,人如芥草般卑微渺小,他孤零零地来,赤裸裸地去,没有人会陪着他。 大概是黑夜引人多愁善感,裴纭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怎么独独他一个无人陪伴,连发情期都要依靠抑制剂捱过。 裴珩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忐忑地握紧他的手,抬头看裴纭,却只看到高抬的下颌。 裴纭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伤感,或许是发情期快要到了。
第44章 飞蛾灰 茶楼包间里,贺知洲摆手拒绝服务员添茶的动作。服务员识趣地带上门出去,桌上徒留一杯凉透的红茶。 凉茶伤胃,贺知洲没再碰那杯茶。他皱着眉滑动屏幕,点开模糊失真的监控视频,放大裴纭所在的那一块屏幕仔细地看,面色逐渐凝重。 结婚之前,为了考量婚姻对事业的助益,他调查过裴纭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和裴纭走得近的亲属朋友他都知晓,监控里被裴纭错认的人,像极了他早已在意外中逝去的Omega父亲。 只是监控里的人显得更柔弱些,全程被人搀着,似乎是不能吹风,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只一会儿便上了黑色轿车。 如果不是那人和裴纭的Omega父亲长得巧合相像,就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裴纭死去多日的父亲“死而复生”。 当年的事更扑朔迷离了。 就贺知洲所了解的,与裴霍成对立的组织[蓝鲸]想截胡一批货,多次作祟未果,便干脆派人暗杀裴霍成——只不过大佬并未死成,裴纭的Omega父亲替他挡了一枪,不治身亡。 随着裴珩母父纪景之的死,[蓝鲸]也敛去锋芒销声匿迹,躲回阴暗不见光的角落,像夜间的捕食者一样伺机而动。 裴霍成深觉威胁,便在五年前委托贺知洲出面调查此事,报酬是护他官途坦荡。 贺知洲很确定,裴霍成并不清楚纪景之可能还活着,但他弄不明白纪景之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原本他以为裴纭的Omega父亲在其中干净如一张白纸,义无反顾地为了爱情扑进火堆,热爱至死,天真又不切实际,现在想来却没那么简单。 思绪冗杂,贺知洲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直至茶顺着喉腔流进胃里,才发觉这杯茶早已凉透。 * 裴纭到了家,早早打发裴珩洗澡睡觉,自己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出手机相册里的某张照片发呆。 屏幕上是纪景之的照片。 小小的裴纭穿着大红色棉衣,被纪景之抱在怀里,傻痴痴地笑,纪景之也笑着,含蓄而文雅,整个场景漫溢着洋洋喜气,是过年的时候邻居给拍的。 裴纭想到当年纪景之哄自己拍照,不得已塞了块方糖在他嘴里,趁他得意咧嘴时抓拍,洗出来搁在玄关的相框里许多年。 时隔经年,具体场景裴纭早就记不清了,但方糖在嘴里甜滋滋化开的味道却清晰得仿佛昨日。 周围是热闹的鞭炮声和母父的笑声,嘴里甜滋滋,裴霍成的缺席并未剥夺他快乐的童年——倒是裴霍成出现在他人生之后的日子急转直下,苦涩难熬。 裴纭忍不住轻声地笑开了,笑着笑着就开始掉金豆子,他觉得委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轻易夺走他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就静默地坐着,公寓外车流不息,裴纭一张张翻过手机里的照片,感慨万千。 陷在回忆中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不知觉就翻到了凌晨,直到相册见了底,纪景之也不会再有新照片出现时,裴纭打了个寒颤。 裴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质睡衣,时值隆冬,根本捱不住寒风侵袭,只怕要感冒。 未免打扰已经熟睡的裴珩,裴纭走向客房,打算从柜子里搬出没套过床单的棉被,在客房将就一晚。 他打开房门,讶然看见整整齐齐罩着被套的床,房间空空荡荡却很整洁,微风撩起薄纱窗帘,露出灿然闪烁的晚星。 客房整齐得像是有人近期住过一样。 裴纭怔忪,前几日他怀着寓居的心情,并没有打开过客房的门,今日居然有了意外发现。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裴纭突然很好奇。 贺知洲推翻了二十多年来坚定不移的目标,离了婚,和裴霍成撇清关系,换了份工作,自己创业......几乎算是大起大落、精彩无比,当夜深人静时,他来到这里,又在想什么呢? 他到底......在不在乎他?裴纭近乎卑微地想,如果大忙人贺知洲先生能匀一些夜深人静的时间在乎他,他可能会开心得要死。 得不到的东西便愈弥足珍贵,裴纭过去得不到旧日情人的爱,往后便总惦念着,一边觉得羞耻不值得,一边又忿忿不平。 他们曾维系着世上最亲密的关系——裴珩就是证据,却只有表面浅淡的交流,无法交心,贺知洲有其他良配,有千娇百媚的心上人,他瞒着他一些事,从不提起,从不细聊,只有交融的时候才会稍稍露出本性。 一对相敬如宾冷淡如冰的夫妻,大抵是世上一桩不新奇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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