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皮革味 有人说,做夫妻不如做朋友,朋友关系破裂尚且能挽回,一旦跨出了爱情的尺度,后续发展就会如脱轨的火车一般,双方背道而驰,再见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空气胶着,过了一会,裴纭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故作轻松的笑,他拍拍贺知洲的肩:“忙事业也不要忘了家庭啊,人到底是社会性动物,有了家才算完整。”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重组家庭的吗?贺知洲想问裴纭,但诘问堵在喉头,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二人愣愣地对视着,不发一言。 裴纭心如乱麻,脑中千百种思绪闪过,最终逃避占了上风。 “我去看着珩珩,免得他乱跑出意外。” 这么说着,裴纭逃开了贺知洲平静中暗含灼热的视线。 他还是弄不懂贺知洲。 明明当年那样轻易地放了手,现在却隐隐表现得很在意他。 * 会议桌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席间人神态各异,但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主位的裴霍成身上。 裴纭也有三年没见过自己这位Alpha父亲了,对方没怎么变,仍然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气度。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仍在壮年、事业有成的Alpha会急于召集子女,分配庞大的身家和死后的财产。 律师像隐形人一样立于裴霍成身后,从金丝边框眼镜后打量裴霍成的儿女,仿佛一切忐忑、贪婪都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裴纭的座位挨着贺知洲,位置正对裴城,裴城的母亲略带不安地扯了扯裴城的袖子,她不再是当年那般春风得意的样子,熬了这么多年,裴城的事业四平八稳,裴霍成却半点没有与她结婚的意向,反而隐隐失了宠。 把人生重心寄于浪子回头的美好幻想上,本就是不现实的,倒不如盘算从大佬身上搜刮出更多的利益来得实在。 人到齐了,裴霍成微微点头示意,律师便绕着会议桌走一圈,给每人发一份文件,而后在中间站定,摊开自己的文件,严肃道:“那么现在开始,请各位翻看手上的文件,我将会全文宣读一遍,如有疑问可在宣读完毕后提出。” 伴着律师毫无感情的棒读声,裴纭随手翻了翻手上黑色封皮的文件,挑眉,讶异地看向主位上侧耳倾听的裴霍成。 他居然将裴氏老宅留给一个Omega,尤其他仅是大佬一位不受宠的情人生下的。 裴家底蕴深厚,老宅的含义便不仅仅是居所那么简单了,它更意味着裴家的香火传承,一般是上一代家主留给下一任家主的当家人凭证,还未曾有过将老宅留给Omega的先例。 律师逐条地读,每读一条,对面的女人的脸色便差一分,直到宣读到老宅分配时,她有些按耐不住了,刚想起身抗议,手腕便被裴城反手拉住,他目光沉沉地,朝母亲摇了摇头。 现在还没到提出异议的时间,裴霍成一向忌讳被人打断公事。女人也很清楚这点,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抿出一个笑,作势要调整坐姿和仪容。 “......那么,各位还有异议吗?” 律师宣读完毕,从文件里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神掠过在座每一位西装革履的裴家成员。 众人不作声。 裴霍成依然神色淡淡,捏着杯盖柄,杯盖边缘擦过液面,拨过参差的浮渣:“那就这样,没有异议就散了吧。” 茶香氤氲,飘出叫人心旷神怡的气息,然而在座者神态各异,忐忑不安。 “父亲。” 人稀稀落落地散了后,裴纭叫住欲起身离座的Alpha父亲。 裴霍成转过头,无声看他。 “嗯......我想和您聊聊,老宅的事。” 裴纭扬起文件示意道:“我认为我并不合适收下这幢老宅,您也知道,我目前定居国外,不可能经常回国打理。” 裴霍成目光落在文件上,又像落在文件之外的虚无地带,深邃而邈远:“这是我仔细思考后的决定,我本还苦恼该分些什么给你,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分地产给你最合适。” “况且,这是我欠你母父的。” 裴纭很少听裴霍成提起母父,此时乍一听对方提起自己去世有些年头的母父,只觉得十分不适,有种想捂住裴霍成的嘴,让他不要玷污母父名声的冲动。 他可以接受裴霍成处处留情,不在乎一个情人,但绝不能接受对方消费母父。 就当是一个生意,母父替他挡了一枪,裴霍成以锦衣玉食回报,不涉及任何感情。 “......别提母父。” 裴纭低下头说,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看不出情绪:“这房子我绝不能收。” “那就让贺知洲替你收着。” 裴霍成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可是。” 裴纭欲言又止,以裴霍成神通广大的消息渠道,定然早早知道他们早已离婚,再无什么干系,拜托一个外人来打理世代传承的老宅,怎么想都不合适。 裴霍成用剪子剪下雪茄头,咬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知道你们离婚了,但就像我欠你母父的那样,他也欠你的,欠我的提携和当初给他的机会,让他打理正好。” 为了通风开的冷气调得有些冷,凉瑟瑟地钻进骨髓,遍布全身血液。 裴纭不禁拢紧毛呢外套,沉默地看着裴霍成,对方从怀里掏出金色打火机,点上了雪茄,末端缀上一点幽微火光。 裴霍成面目隐藏在氤氲烟火之后,惬意地轻吸一口,吐气。 烟雾缭绕。 皮革味混杂奶油香弥散在会议室里,甜得有些呛人。 他从来就低估了一个军火商的冷血无情。 在裴霍成的心中,如有必要,任何人都只是国际象棋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微不足道,任由他摆布,家人、儿女,也只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可动产。 裴纭想,他距离他的Alpha父亲果然很远很远,远得难以用血缘企及对方。 他们之间所相隔的,大抵是平民百姓和军火商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老贺头是什么称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乍一看看成老菜头了……
第42章 陌生人 回程依旧是贺知洲做司机,裴纭坐在副驾驶,紧紧攥着黑色文件夹,脑袋别向窗外。 “接下来的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贺知洲和他聊闲话。 裴纭想了想说:“倒没什么安排,带珩珩到处逛逛,见见当年的故人。” 言语间丝毫没有归国的打算。纵使早就知道裴纭国外有了稳定的工作、新的家庭,不可能再回到家乡常住,但闻言贺知洲仍然眼神一黯,有些失落。 两条直线相交错开后就失去了再次相遇的可能。 贺知洲点点头:“趁孩子年纪还小,多走走看看也是好的,等他长大就没时间了。” 成年后的子女有了独立的思想,自由的人格,社会关系和责任缠身,陪伴父母的时间也因此缩短,连一家人共同出门旅游都成了奢侈。 “说得也是。” 裴纭大抵是想起裴珩的某些趣事,露出温暖的笑:“有时会苦恼他太过幼小,有时也会暗自希冀,他能这样黏我的时间再长一些。” 贺知洲侧头,恰好撞上他的笑,嘴角挂着两个酒窝,似乎盛下了一切和快乐美好有关的物事。 三年前的裴纭很少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他大多时候的相处都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的,不怎么对他说自己的实际感受,连约会都有些拘束局促。 贺知洲突然想,如果他能一直这么笑着,也挺好的。 车子驶近居民楼,裴纭道:“就停这吧,里面不好停车。” 贺知洲应是,依言靠边停了车。 裴纭下车,隔着车窗玻璃朝他挥手告别。 “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在老师那儿坐一会。” 裴纭说,因为带着裴珩不方便,他出发前托老师许临曳照顾孩子。 贺知洲点头:“好。” 嘴上应好,但他没有立刻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慢悠悠往远处晃荡去,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过了半晌,贺知洲看到裴纭的背影突然顿住,脑袋别向斜前方,不再动了。 贺知洲眯起眼,按耐住下车的欲望,探到放杂物的小屉里取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牙齿咬住软头,虚拢着火光点燃。 这些年他抽烟的频率比当年凶了些,烦心或是踌躇时点一根烟成了习惯。 前些年他不怎么抽烟,觉得烟味催得他昏昏欲睡,后来才咂摸出尼古丁的好——不是令人昏昏欲睡,而是飘飘欲仙,仿佛在烟雾缭绕中能暂时忘却一切忧扰。 一根烟燃尽,裴纭还怔愣在原地。 贺知洲摁熄烟头,打开最大功率的车内排气按钮,打开车门下车,远远喊他。 裴纭没回头。 贺知洲便又叫:“纭纭。” 这次裴纭回头了。 * 他起先以为是自己幻听,大脑又出些故障,调回多年前的记忆。裴纭转过身来瞥见贺知洲认真看着他的身影时,才意识到对方确实叫了自己的昵称。 这个称呼太熟悉,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们的三年婚姻,有段时间,裴纭甚至比自己的本名还要耳熟这个昵称。 裴纭转过头,贺知洲却不说话了。 为了打破胶着的沉默,裴纭轻咳一声,气息不稳地说:“我先上去了,你也快去忙自己的事吧,这些天麻烦你了。” “你怎么了?” 贺知洲径自问道,黑沉的瞳孔直直映出裴纭的惊惶神色。 裴纭故作平静,却让隐隐一丝狐疑露了马脚。 “刚刚看到了什么?” 贺知洲闲聊似的问他,语气温和,好像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问题的答案。 “没什么。” 裴纭收敛神思,笑得勉强:“刚刚看错了人,真的不用管我了,我先上去接珩珩了。” 裴纭想糊弄过去,贺知洲却不依不饶,往日他作风知进退识大体,与现在大相径庭:“和我说吧,或许我能帮你。” “我说了不用。” 裴纭冷了脸,懒得再虚以委蛇,“贺知洲,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请不要再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事可以吗?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把我当陌生人看就好,我也已经不是你的责任了。” 陌生人,一个擦肩而过,却不会引起任何一方驻足顿首的陌生人。 贺知洲之前的行径不算过线,裴纭一番话却是要彻底撇清关系,毫不留情面。 他是抱着撕破脸的目的说的。 拖泥带水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过去那些情思早该在三年前断干净,曾有过肉体纠缠、法律认定的两个人,再次相遇时不可能风平浪静。 他们之间是暗波汹涌的海平面,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舵手,稍有不慎也会葬身海底。 裴纭早就挣出这片婚姻的泥潭了,贺知洲不爱他,他更没必要自作多情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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