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牵制不住,所以他也没用贷款牵制我。他只是威胁说,如果我不走,他会对云寰、对渺渺,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荀之健很擅长拿捏人的软肋。傅培勇的软肋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的软肋是云寰和渺渺。” “我本来不信荀之健真能做什么,结果云寰出事了,又有了那份视频,渺渺因此和你吵架分居,每一天都过得很不好。” “所以我决定走,他冒雨去机场是为了在我飞新港城之前再努力劝我一次。没想到后来他就……” “我答应他只是暂时离开,后来担着风险把益源基金的业务介绍给云寰,也是为了履行我对他的承诺。” 黎言卿说完,二人又陷入沉默。 荀斯桓脸色越来越寒,终于开口:“我不可能听了你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这么荒唐的事。” “随你,事情已经这样了,云渺又躺在了病床上,荀斯桓,你根本保护不好他。”黎言卿的语气不无嘲讽。 荀斯桓内心仍在激烈挣扎,便问:“渺渺是怎么察觉有猫腻的?” “他发现了我和傅培勇受同个留学基金资助就去查了基金官网,看到了基金主要理事成员的简历,里面有个人叫吴悠。” “吴叔?”荀斯桓脱口而出。 “据渺渺说,这位吴叔,私下约许云渺见面的时候,自称是你的父亲。” 荀家别墅内,荀斯桓和吴悠在荀之健生前居住的小楼里相对而坐,下着一盘围棋,黑白双方厮杀正酣。 荀斯桓趁着吴悠谋划落子,冷不丁说:“吴叔,渺渺醒了。” 吴悠面色不虞,目光一凛,却笑眯眯道:“好事,恢复得怎么样?我听说脑震荡可大可小,严重的,会引起认知障碍。” 荀斯桓叹了口气,不动声色道:“还真是,醒了就在说胡话,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山的。” “嗒”一声,吴悠手中的白子掉落棋盘,落在了一处对扭转败局毫无作用的位置。 “哎呀,年纪大了,棋都拿不稳了。算了算了,落子无悔。”吴叔笑得慈祥,眼神尖锐起来。 “是啊,落子无悔。”荀斯桓淡然重复,“对了,说起渺渺,您是在哪儿和他见过吗?怎么那天扫墓,一眼就认出了他?” 吴叔已然听出了试探之意,佯装轻松道:“大概是从你爷爷那儿看过照片吧?”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我把照片分享给爷爷过。”荀斯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脸上的寒意便逐渐释放。 吴悠自然察觉,嘴角愈发僵硬,停顿片刻后终于换了语气:“小桓,今天来,怕不是为了陪我下棋吧?” “吴叔猜对了,我是来翻旧账的。”荀斯桓幽幽道。 “哗——” 一声刺耳响动,棋篓被推翻了,白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吴叔语带怒气:“小桓,你这玩笑可开得太没有礼貌了。” “是玩笑吗?”荀斯桓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装成是我父亲,偷偷和渺渺见面是玩笑?逼黎言卿离开云寰是玩笑?还是炮制一段许云渺和别人开房的视频是玩笑?” “荀斯桓!”吴叔厉声呵止了荀斯桓,撑在桌边的手不自觉颤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叔,我这段时间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 “是爷爷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荀斯桓咬牙问出了最艰难的问题,“为了逼我回荀氏,就毁掉云寰,离间我和渺渺。” 吴叔仍旧板着脸,默不作声。 荀斯桓目光如冰凌扎在吴悠身上,问出了一个更惊人的问题:“车祸,还有这次意外,也是爷爷的安排,是不是?” “荒谬!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爷爷?!”吴悠终于绷不住情绪了,在听见荀斯桓如此揣摩荀之健之后。 “那我该怎么想?”荀斯桓冷笑,“伤害我的恋人、朋友,毁掉我的事业,把我像傀儡一样玩弄,难道我还要谢谢他?!” “不孝!你根本不懂董事长的苦心!” “苦心?是用一场车祸害死许云渺的苦心?还是一次不成,再要把他推下山道的苦心!?”荀斯桓厉声质问。 吴悠大声驳斥:“车祸是老天爷要收拾许云渺,与董事长何干!小桓,你是不是又被许云渺那个小妖精迷惑了?!” 荀斯桓听罢嘴角一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车祸是天意,但云渺会跌下山是人为的,对吗?” 此话一出,二人再度陷入长久的沉默对峙。 不知多久,吴悠居然噗嗤一声笑了,眼中的伪善终于散去,露出狠戾的光。 “董事长说的对,你确实是荀家最像他的孩子。有野心,有城府,够执拗。他认定了你是荀氏未来的继承人,所以他才尽心尽力地培养你。” “小桓,温室培养不出能人,所以他要为你创造风雨。不然,你想想,天下父母怎么会不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一句话如惊雷劈下,在顷刻之间劈碎了荀斯桓多年的认知。 “你喜欢吃糖就放任你吃,让你记住蛀牙的痛;你喜欢小狗就让你养,然后偷偷毒死,让你再也不敢养宠物。” “人都要撞过南墙,才懂得生存之道。是董事长为你造了墙,所以你才能像现在一样优秀,理智,懂得权衡。” “你几乎被塑造成了完美的继承人,如果不是许云渺趁董事长生病时横插一杠的话,你早就是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了。” 吴叔说着这些荒谬到离谱的话时,表情轻松,甚至带着病态的笑。 “我确实以你父亲的身份去找过许云渺,他很硬气,软硬不吃,还说要不要回归集团该由你自己选择,说我们把你当玩物,说我们毁了你的人生。” “开什么玩笑?没有谁比董事长更为你的人生着想!” 荀斯桓的内心已然一片废墟。 父母的冷漠是有意之为,信任的爷爷是幕后黑手,他的人生像个玩笑,他被戏弄,被操纵,被扭曲成可怕的张牙舞爪的模样。 而后,他们说,这是为了他的人生着想。 “我们都嘀咕了许云渺这个小妖精,没想到他这么会蛊惑人。毕业那时,董事长让你吃了那么多闭门羹,你居然死活不回头。” “后来董事长又花了大价钱在元杰疏通关系,本以为把你逼走了,你会乖乖回家,没想到你又去开了什么破律所。” “董事长原来是不想对许云渺下手的,但后来我们都发现了,在你成为完美继承人的道路上,许云渺才是最大的阻碍。” 荀斯桓听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眼睛血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云渺是你最大的软肋,所以,他必须离开你。”吴悠淡然一笑,“视频是我故意准备的,效果立竿见影。” “后来老天助力,许云渺成了植物人。我们都以为你万念俱灰了,云寰也是穷途末路了,你回归家族是迟早的事。” 荀斯桓咬紧了后槽牙:“但你们没想到,渺渺为我留了后手,更没想到黎言卿会出手帮我。” “小桓,董事长是因为急火攻心,才会病情加重的。”吴悠表情阴鸷起来,“是许云渺害死了疼你、器重你、全心全意栽培你的爷爷!” “所以我必须把许云渺推下去,我在董事长的墓前替他报仇了,没想到,小妖精的命这么硬。”吴悠语带遗憾。 荀斯桓全身血液几乎沸腾,咬牙切齿道:“吴悠,这是犯罪!” “荀之健自己入了土,现在所有的责任都要你来扛!你不过是他实现阴谋算计的棋子罢了!我们,都是他的棋子!” “犯罪又如何?棋子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争执再次在吴悠的狂热偏执之中陷入僵局。 荀斯桓已然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半晌之后,换作荀斯桓忽然发出瘆人的轻蔑笑声。 “吴叔,多谢,您的认罪陈词,我想警方应该已经听到了。” 荀斯桓掏出兜里的手机,屏幕赫然显示正在通话中,电话那头就是案件的承办警官。
第60章 找到熊先生 激烈对峙后,吴悠盯着通话中的屏幕,瞬间如同五雷轰顶,甚至到警方把他带走之时,仍不能回过神。 临上警车,吴悠倏忽扭头,狠狠盯着荀斯桓,像要从那张冷峻的脸后看出荀斯桓心中到底有多深的城府。 盯了半晌,直到被警察催促,吴悠竟是笑了—— 荀之健的判断是正确的,荀斯桓确实是最像荀之健的孩子,有最枉顾人情世故的狠绝,有最笑里藏刀的算计。 警车是荀斯桓从荀家别墅的偏门放行进入的,可最后还是惊动了荀家主楼的其他人,甚至杨柳菲也匆匆赶来。 “小桓,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杨柳菲大概是被吓到了,难得的在人前失了仪态,没化妆还穿着家居服,甚至遗漏了几缕白发落在肩头,显得格外沧桑。 荀斯桓闻声望向母亲,吴悠问他的那个问题忽而在脑中重复,让他恍了神—— “天下父母怎么会不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所以,他这么多年遭受的冷漠对待,就只是因为父母听从了荀之健那套荒谬的“温室培养不出能人”的理论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问杨柳菲是不是真的如此,那现在荀之健去世了,他是不是能补回这缺席了三十多年的母爱。 这么想着,荀斯桓鬼使神差地抬了手,想要替母亲挽起那几缕白发。 杨柳菲见他伸手,却是立刻退后了一步,荀斯桓的手就那样被独留在了半空中,滑稽又多余,显得自作多情。 也是,也许一开始是不敢违背荀之健的命令,不得不装着不疼爱,可装久了,装了三十几年,早成了习惯。 这时应该是要心痛的,可荀斯桓却没觉得有什么,也许因为心早就掉在了油锅里,反反复复地煎炸,疼得都麻木了。 他淡然收回手,酷酷插在裤兜里,脸是冷的,声音更冷:“我来处理一些罪有应得的人。打扰您休息了,我走了。” 杨柳菲好像也从荀斯桓表情的微妙变化中读出了异样,待荀斯桓走出去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退开那一步的不妥,又叫住了他。 可杨柳菲对他冷言冷语惯了,叫住了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尴尬地仿若对陌生人一般道:“小桓,你……夜里开车,注意安全。” 荀斯桓离开了混乱的荀家别墅,大G直奔瑞恒私立医院,距许云渺越近,越觉得面对家人时的“铁石心肠”正在土崩瓦解。 许云渺像是他在这荒唐人生里唯一的真实,有许云渺存在,他的人生才不至于变成一场狗血闹剧。 他三步并两步冲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睡得踏实的人时,漂泊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留的安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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