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种人重大场合都要迟到后,她准备继续主持仪式。 齐德即将站定在沈渡津身边时,沈渡津忽然开了口。 “你来干什么?”沈渡津问他,语气里没什么起伏。 齐德说得坦坦荡荡:“来参加阿慧的葬礼。” “谁让你来的?我让你来了吗?”沈渡津继续问他。 齐德不说话,沈渡津也难掩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我让你来了吗?!”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度,小点儿声,你妈还在这儿。” “轮得到你教训我吗?给我出去。”沈渡津指着门口道。 门外应是有人听到了里面闹出的动静,推开门来查看一番后又关门而去。 “你别这么激动……” “我不激动,你给我离开。”沈渡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极力平复状态。 齐德拒绝他:“我不会走的。” “你!!”沈渡津气急,走上前想亲自动手把他赶走。 沈俞突然从后面拉了他一把,挡在他面前。 她开始尝试跟齐德交涉。 “爸……”她自觉不妥,忽然打住,改口道,“你……请你离开。” 相较于沈渡津的面无表情,她看起来情绪更激烈些。 此时她眼眶里是刚哭过的红,一点点泪花还挂在睫毛上没擦拭掉。 她不是不知道父母之间的破事,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她一直跟着沈慧和沈渡津生活,对齐德根本没什么感情。 印象中齐德似乎从前经常往家里寄钱,可沈慧每一次都是原路退回,久而久之齐德就不这么做了,她对于父亲这唯一的好印象也就没了。 现在这个陌生人闯入了她最亲近的人的葬礼,不赶走难道要留着一起吃顿饭吗? 齐德看着这个很多年都没正式见过面的小女儿,看见她也是疾言厉色地要赶他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不肯动。 沈渡津不再忍,走到沈俞前面挡着,伸手去推齐德离开。 司仪见状怕情况控制不住,走到门外通知了一声。 齐德还是立在原地,沈渡津毕竟比他年轻,使了八分力气将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两下。他也开始反抗,一只手攥住沈渡津的手腕要把他掰下去。 沈渡津脸上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扭曲,沈俞从来没见过她哥这副模样,有些被吓到,在后面轻拍沈渡津的后背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齐德一边用力抵抗一边无奈道:“阿度,这个葬礼,就算让我参加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和我共度了快十五年时光,她未必不想见我一面。” “那只是曾经,现在你是谁?你谁也不是。她想见你?她不可能想见你的,我不想见你,沈俞也不想见你,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你给过她什么?是给了她爱还是给了她痛苦?她生沈俞痛苦抑郁的时候你在哪儿,她一个人将沈俞带大你又在哪儿?” 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跑了。” “你把我带走,带去学你以为的有前途的训犬,把我当做赚钱牟利的工具,把我逼到绝境,你给过我什么?”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几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可我给了你新的人生,”齐德终于找到了击破点,他语速很快,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他站在这儿的底气,能证明他的确有资格参加这场仪式。 齐德:“没有我,你现在能活得这么轻松自在,你能带着那笔钱回到云城过新的生活?你能——” 他突然卡住。 能什么呢? 这的确很容易被反驳。 “那是我应得的!”沈渡津恶狠狠咬牙道,“你欠我的。”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和齐德纠缠下去,他狠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你出去,我不想和你吵,至少不是在这里。” 很快就失败了:“出去!别脏了我妈的眼睛。” 场面几近失控,他不可能在沈慧的葬礼上打人,所以无论多么厌恶,也只能劝他走。 盛闵行出现得很及时。 他今天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很正式也很应景。 也许是刚刚有人从门缝窥见了这一场闹剧,又或许是司仪的通告起了作用,他迫不得已从隔壁的休息室来到这里。 他一个人进来的,一只手掌从后面按住了齐德的肩膀。 “你是谁?”齐德艰难地转头,上下打量着盛闵行。 盛闵行示意沈渡津放手。 沈渡津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而眼睛还是跟着齐德的动向,仿佛他不看着盯着,这人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离谱的事。 盛闵行:“我是谁不重要,我不是今天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同样你也不是,所以请你出去。” 齐德转过身,与他正面对上。 盛闵行又威胁道:“再不出去我就叫人了。” 他与沈渡津一前一后夹击着齐德,少有这么同仇敌忾的时刻。 齐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幻莫测,用一种令人感到恶心的目光看了看他们两人,笑出了声,连反驳盛闵行这件事都忘记了。 他视线最终定格在沈慧的灵柩上,看起来有些癫狂。 他说:“阿慧,看看你生的儿子,看看我们的好儿子,他竟然是个、是个……” 似乎又记起这是怎样的场合,那三个字到了嘴边迟迟没说出口。 盛闵行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通知了守在外面的陈瀚喊保安进来,不多时,几个保安齐刷刷地走进来。 沈渡津不方便做的,他来做也未尝不可。不过还是有些冒犯。 最终齐德被用蛮力请了出去。 一场闹剧到这里基本该结束,盛闵行交代了司仪几句便又打算出去。 沈渡津忽然拉住他,道:“你不留下吗?” 赶走了齐德,沈渡津像是再也忍不住,眼底微微泛起了红,却自始至终没有痛哭流涕。 “合适吗?”他试探道。 “合适。” …… 告别仪式实际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被齐德搅和一出拖延了点时间,导致后面的程序都要依次往后顺延。 火化间门口,家属止步。 他亲眼看着沈慧进了那扇很高、装潢很崭新的门,然后消失在了门关闭的尽头。 火化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像过了无数个日夜,可实际也没有这么夸张,两个半小时足矣。 他们坐在休息室里,沈渡津一言不发,沈俞离他很远。 盛闵行推了推他,示意沈俞有异样。 “你怎么了?”他强忍着疲累道。 沈俞抬起头,用一种近似于怨恨的目光盯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妈去世的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她好好的?” “我打不通她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开始出事了?是不是?” 她带着哭腔发出一连串的质问,让沈渡津不知如何还口。 解决了齐德,没想到沈俞对他的处理方式也颇有微词。 他的确有错。 沈俞有一场十八年来的大考,将有可能决定一生命运,所以他骗了人。 他说,沈慧好得不行,能吃能睡,甚至有时候还能胖点回来。 他还说,沈慧化疗效果显著,医生都说运气十分好。 沈慧也主张他骗人,虽然他们私下里并没有通过气,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无一不是朝着这个共同目标前进。 每次视频的时候,沈慧都拾掇好自己,面色红润地出现在镜头前。 沈俞放了月假,回来时看到的也是沈慧一个月里为数不多的起色最好的两天。 他们心有灵犀地保守秘密,都以为能撑过沈俞高考。 后来事情终于瞒不住暴露,沈慧离开了。 哪怕是这样,他也只是一个人处理了这些,而后才平静地打通了沈俞的电话,和盛闵行开了车将她接回来。 沈俞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刚刚在灵堂站在他这边对抗齐德时,是他们兄妹自出事以来第一次交流。 他早该想到的。 “我……你要高考的。”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最让人气恼的理由。 “就因为这个,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吗?!” “我没有办法。”那是他和沈慧共同的计划,现在却执意一个人担着。 “你有过办法吗?你从来都是把为我好的强套在我身上,你有想过我愿意接受吗?!” “对不起。”沈渡津讷讷道。 “还有用吗,”沈俞崩溃出声,“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恨你一辈子啊。” 他脑袋嗡的一声响,两眼一发黑,耳朵也嗡鸣作响,险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妹妹,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说要恨他一辈子。 不是一时一刻,是一辈子。 他不能说沈俞是不对的,因为换位思考,就算换做是他,他也是恨的。 早在实施的时候他就该想过,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只不过亲口听到沈俞说出这些话,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他突然无法再出声。 良久,才道:“别让妈看到我们吵架,好吗。” 最后两个字出来时声音都是发颤的。 可沈俞没有听出来。 她只是看着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甚至可以说得上淡漠的沈渡津,一字一句说道:“你一点都不难过。” 然后作出简短的评价。 “你没有心。” 沈俞眼眶越来越红,终于在沈慧看不到的地方嚎啕大哭起来,躲到了休息室角落里。 沈渡津又准备起身过去,盛闵行从后面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这么做。 他最终还是坐回了原位。 怎么会不难过呢? 他明明该和沈俞一样,是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两个人。
第84章 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沈渡津替沈慧选了个最精致也最昂贵的小盒子,不过这都是身外之物了,他只是想最后尽一下为人子的本分。 进去时还是一架铺满繁花的灵柩,再出来时一切都成了灰烬。 他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寄存在殡仪馆,打算选个好日子把他妈带回家。 带回沈慧的家。 他家人少,没什么亲戚,以至于走到最后,也只有他们二人。 沈俞的确听进了他那句话,全程没再和他发生过争执,只是含着泪一言不发地跟在一侧。 她课业很满,进度也赶,只请了一天半的假便匆匆赶回了学校。 一天半里她就住在沈渡津续租的房子里,沈渡津短暂地住回来,给她准备一日三餐。 她依旧没好气,对沈渡津爱答不理,时间一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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