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那两人倒是冷静和缓得多,仿佛真的只是在拉家常而已。 “怎么了?”沈慧皱眉问他。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收了收音量道:“没什么。” 沈慧突然说:“我想喝水。” “吃这个不好吗?”他晃了晃手上还在滴水的苹果。 沈慧摇头:“想喝点热的。” 沈渡津又去摇了摇热水瓶,果然是空的。 他示意一旁的盛闵行去帮忙打壶开水回来,谁知盛闵行摊摊手无奈道:“我不知道热水房在哪儿。” 沈慧也看不过眼:“阿行是客人,怎么好让客人去干活呢?” ……这坐下一会儿都不到,就叫起“阿行”了? 一定是盛闵行懂得怎么讨人欢心,这才把他妈哄得团团转。 他还想争辩两句,奈何这两人齐齐盯着他看。 合着这两人是唱双簧,势必要赶他走的意思。 他只好拎起热水壶往外走,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眼盛闵行,示意他别乱说话。 …… 支走了沈渡津,沈慧像是换了个人。 沈慧微微正色,身上隐隐出现很多年前当教师那会儿的气场。 盛闵行不可控制地被她影响到,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她问盛闵行:“你对我们家阿度,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不言自明。 盛闵行还算坦然:“是。” 沈慧重重叹了口气,脸上蜡黄似乎又重几分。 她眼中存着几分戒备:“你老实告诉我,你捐这笔钱,到底是想做什么?” 盛闵行依旧用沈渡津教的话术糊弄她。 沈慧是看了几十年人生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这点伎俩还是能看出点端倪。 她再三逼问,盛闵行只好和盘托出。 “我喜欢阿度,也爱屋及乌。” “你不是我的学生对吧?”沈慧说,“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记性还算不错,我没教过叫你这个名字的学生。” “不是。” “你骗得了阿度骗不了我,昨晚我给他打电话,他失魂落魄跟我说找到了捐款人,我就猜到不对。” 盛闵行暗道面前这个干瘦的女人有点谋略。沈渡津和她不像。 沈慧:“你喜欢他吗?还是说你爱他?” 盛闵行不露痕迹地避开那两个词:“我会对他好一辈子,如果他愿意的话。” 沈慧莫名有点含泪欲泣的意思:“我时间不是很多,没办法看着他一辈子,他找个女孩子是不可能了,我曾经也有执念,也和他动过手要把他这歪习纠正过来,但现在不可能了。” “我的孩子我知道,如果他对你没有感觉,是不会和你有这么多交集的。自从我和他爸离婚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生人勿进,能走进他心里的都是十分亲近的人。” 盛闵行腹诽,基本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交集都是他一人在努力,沈渡津不仅被动还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就像块捂不热的冷石头,也像容易断线的风筝,只要他稍稍放手就能马上消失永远找不到。 他只能在不违背自己最终目标的前提下永远顺着他。 沈慧:“离开之前,我想看到有人能陪在他身边。” 无论这个人是谁,是男是女,只要能对她的阿度好,那就很好。 话说得很直白了,他看得出来,沈慧这是要考察他的意思。 还有要将沈渡津托付给他的意思。 盛闵行有点纠结,突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捐款之前他当然对沈慧的病做过了解,谁都知道的,沈慧不可能好起来,不可能长命百岁。 说难听些,在他面前坐着的,是将死之人。 对着沈慧,他无法泰然自若地欺骗她。 “我会的。”他看着沈慧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郑重说道,“您信我吗?” 他的确喜欢沈渡津,却没有与之共度一生的打算。所以他选择卑劣的欺骗式的包养,而今又带上几分真心。 沈慧听完一瞬间卸了力,瘫软在病床上,嘴角却带着微不可查的一抹笑。 “我信。” 大概对她来说,这算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盛闵行:“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您刚才叫他阿度……是为什么?” “从小我就一直这么叫他。”其实一直是喊“度度”,她没说。 盛闵行目前还算外人,在外人面前,还是算了。 沈渡津终于打了水回来,进来就看到沈慧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床上。 热水壶“哐”地一声近乎砸的放下,他走过去想按呼叫铃,又责怪地看了眼盛闵行。 不知道这人到底和他妈说了什么,难道是不清楚病人最忌大喜大悲? “我没事。”沈慧笑笑,用枯瘦的手搭住他的手臂,“就是困了。” 他闻言放下已经摸上呼叫铃的手,帮她把床摇下,让她平躺下来。 她又颤巍着招手:“先和阿行回去吧。” 沈渡津再次为这个太亲昵的称呼感到毛骨悚然。 临走前,他经过身旁已经插好的新百合,忽然想起来什么。 “花店老板告诉我,年前预定的新品种百合到了,我看了还不错,下个周五要换这种吗?” 他想起自己拍了照,又拿出手机翻来给沈慧做参考。 自从沈慧常进ICU后,那个每逢周五买百合的习惯早就烟消云散,他打算一点一点拾回来的时候又被盛闵行打乱了阵脚。 下周可不能再忘。 “你定就好了。”沈慧说。 “好。” …… 刚将病房门关上,他们还没走到距离最近的电梯口,盛闵行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他,想求证点什么。 “你妈刚刚叫你阿度。” 从进门后听到沈慧喊的第一句“阿度”开始,他就极度怀疑。 沈渡津闻言嘲了一声:“难不成盛先生还不允许名字里带渡字的人被叫阿渡?” “阿渡又不是齐度的专属。” 说起刚刚他就有些来气,盛闵行长了张会乱说话的好嘴,就打个水的功夫硬生生将沈慧逼成那幅模样。 明明都说好的,打水前他还给了盛闵行暗示,盛闵行也有所回应。 他还没找这人算账,这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并且又是关于齐度的质问。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奇怪?”盛闵行很显然不觉得他在气头上,揪着“阿度”这个称谓往下深挖,“似乎我每次只要提起和齐度有关,不对,我还没提起齐度的时候,你都会先我一步。” “我脑子笨,只能想到三种可能。第一,你和齐度认识,你很在意他。第二,你因为在意我而在意他。” 沈渡津打断道:“都不是。” “别急,我还没说完,还有第三种可能,”相比于沈渡津的急于否认,盛闵行倒是显得冷静,“你就是他。” “不是。” 盛闵行不让他逃避:“三种你总要选择一种吧。” 沈渡津更加不耐烦,冷着脸:“都不是,你有完没完?” …… 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沈渡津都远远地走在前面,完全没当同行的另一人是一回事。 盛闵行在后面好心提醒他:“你妈觉得我们关系好着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在楼上看着,你离我这么远,不怕她多想?” 多想就多想,他又加速往前多走了好几米。 走到沈慧绝对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后,他才慢慢减速回过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和我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盛闵行眼神闪烁。 一眼看出他说谎,沈渡津有些愠怒:“快说。” “你真想听?” 沈渡津见他卖关子,又不想理他。 谁知盛闵行本意就是要告诉他的,只不过说之前还想吊吊胃口,眼看不愿者不上钩,只好交代。 “她很喜欢我,或者说,她很满意我。”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种意思。” 沈渡津闷头不说话,盛闵行又想逗他:“要我详细说说吗?” “不听了。” “你刚刚不是很想知道吗?” 沈渡津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盛闵行只好在后头大声喊道:“你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光从他那张瞬间比火烧云红得夸张的脸就知道,他听到了。 声音很大,身旁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忍不住驻足观看。 沈渡津丢不起这个脸,只能硬着头皮回头扯着人走了。 盛闵行脸上挂满得逞的笑,主动被他扯着走,有些没脸没皮地说:“戏演完了,之前说好的要给我的报酬呢?” “再说吧。” 这就生气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盛闵行自觉坦荡,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去,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叨叨。 “什么叫再说,你之前信誓旦旦答应我的。” “你说你从不骗人……” “……”
第82章 已到来的未来 有人常说,老人和生病的人最害怕冬天,因为严冬会带走不知多少这样的人。 生病的老人就更不用说了,很难熬的。 沈慧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 她死了。 那天云城下了一场雪。那是当年的第一场雪,在一月中旬的时候。 沈渡津接到电话通知他处理后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彼时他手里还拿着逗狗的小零食,拉着两条狗在院子中央的亭子里避雪。 听完对面一席话他也没什么动静,只是手里拿的零食撒了一地,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他一直僵直着站在原地,冰冷的血流从心脏开始灌满全身,任凭对方怎么催促都没有声息。 慢慢的,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也失去了支撑点,朝着地面直直砸下去。 盛闵行恰好在一旁,稳稳地将其接住。 沈渡津接起电话的前一秒还在拿着零食把狗逗得直叫唤,下一秒就像变了个人。他预感有什么事发生。 他一开始只是蹙着眉看他,后来才发觉的不对劲,接管电话后眉头便蹙得更紧。 一直到盛闵行将电话挂断,沈渡津还是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 雪变大了,有一些顺着割人的风刮到亭子里,落到他身上又被体温化成了冰水。 盛闵行摸了摸他身上湿了一半的外套:“走吧,去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不去。”沈渡津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抗拒道。 雪落无声,空气中只有他踩碎地上小零食的声音,两条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天上有馅饼掉下来埋头就开始抢零食吃,那架势像快要打起来。 他眼里依旧没有聚焦,望着漫漫雪景,像在对半空中的雪花说话。 “她需要你。”盛闵行平日里那些与人交流的技巧通通失效,那些没有一句能安慰得了沈渡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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