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耀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不守信用的是小狗。” ----
第57章 分歧(上)
阿尔弗雷德是被一道光照醒的。 他的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眨巴两下眼,转头发现遮光板被坐在旁边的亚瑟打开,云层反射的阳光令他眼前一黑,下意识用手掌遮住光线,“把遮光板拉下来。”他说。 但亚瑟不乐意:“我在看文件。” “那就开灯。”说着,他一抬手把亚瑟头顶的灯打开,又指着遮光板示意他拉下来。那根手指不讲道理地在空气中抖来抖去,直到遮光板拉下,眼前重归昏暗为止。 “妈的。”阿尔弗雷德一手撑着迸起青筋的额头,嘴里小声咕噜着,此时他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一闭上眼,又会立刻陷入刚才的梦境里,“还以为是真的……” “你说什么?”亚瑟转头问。 “没什么,做了个梦。” 亚瑟没有多问,继续低头看秘书整理发来的文件。 忽然阿尔弗雷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把自己的安全带拽长了几英寸,探头向前座望了望——王耀还睡得安稳——于是又坐回原位,目光若有所思地瞟向亚瑟。 “我有事问你。”他用掌心遮住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传递情报似的。 “说。” “那个,B市的那个会计……他家人怎么样了?” “谁?”亚瑟手底下一顿,疑惑地看过来。 “就那个喜欢梗犬的男人。” 对方皱起眉头,还是拿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盯着他瞧。于是他心一横,凑到亚瑟耳边,一字一顿小声说:“我埋在B市桥洞下的尸体。” 亚瑟恍然大悟,脸色变了变,接着做出与弟弟刚才如出一辙的举动,倾身察看前排王耀的情况,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你觉得现在提这件事合适吗?”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带有几分责怪的意味;阿尔弗雷德扁了扁嘴,顿时不说话了。 沉默了几分钟,笔记本电脑又响起了敲键盘的声音—— “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没什么,刚才做梦,梦见了。” “一个人而已,值得你想这么久。” 阿尔弗雷德听到他在低笑,又或者说是嘲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放心吧,这事已经翻篇了。他的家人后来离开B市,去别的地方定居了。” “你做的?” “你是觉得他手里掌握的我的把柄还少吗?”亚瑟扭了扭酸涩脖颈,回答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后来打听了一下。”没过多久,亚瑟听到旁边传来叹息,出于一种天然的心有灵犀,他立刻感应到自己弟弟在想些什么,于是警告道:“阿尔弗,你的好心到此为止,不要节外生枝。” “我说我要干什么了吗?”阿尔弗雷德没好气地回道,两只手抱在胸前闭上眼睛,装作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只不过不到一分钟他又觉得头顶的灯光隔着眼皮都刺眼,于是当着亚瑟的面,“啪”一下又给按灭了。 “阿尔弗雷德——” “你少工作一分钟会死吗?” 阿尔弗雷德理不直气也壮,堵得亚瑟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忍着气,关上电脑,也躺在椅子里休息。
因为亚瑟临时决定回公司开会,所以三人提前两天结束了假期旅行。回到A市之后,白天亚瑟和阿尔弗雷德都出门各忙各的,只有王耀一个人在家里闲着。闲来无事王耀研究了两道新菜,用来犒劳在外打拼的兄弟俩,日子过得还算悠闲自得,但到了开工的前一天,王耀盯着自己手机上的日历,忽然陷入一种“开工焦虑症”。病患具体症状表现为反复检查上班日期,幻想自己看错时间,能多苟且一日是一日,然后发现自己记上班日期竟然比记生日还准确,于是幻想破灭,躺在床上开始一边珍惜着自由的每分每秒,一边又在焦虑与失落中浪费着时间。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令他从床上惊醒—— “喂,妈。有什么事?” “什么事,妈给你打电话就必须有事才能打,我想我儿子了不能打?”熟练的戏谑传进耳朵里,王耀一时语塞,心知再这么说下去,自己免不了挨一顿数落,于是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小湾怎么样?” “小湾啊,挺好的挺好的。哦对了,小湾前两天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过年想带回家里见一面呢。我看过照片,小伙儿瘦瘦高高,长得挺俊,计算机系的,听说学习也好,一直是年级前几名……”母亲絮絮叨叨念起来,王耀不由有些出神,直到突然听到母亲提到自己时,才慢慢回过神,“等你和莉莉也谈得差不多了,你们兄妹俩定同一个日子结婚。妈都想好了,到时候啊,你和莉莉在酒楼的西厅办,你妹妹和你妹夫就在东厅办,整个一层都是咱王家的场地,让我那些跳广场舞的老姐妹们好好瞧一瞧。” “什么同一天,你真不会算账,少收一份份子钱你知不知道,要办也得分开办。” 电话里传来继父带有回音的声音。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结婚,”王耀听得脑子发蒙,“谁又是莉莉啊?” “王耀,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好好听妈妈说话啊!之前不是说今年过年见见莉莉吗?刘莉莉,妈给你找的相亲对象。放心,妈都替你把好关了,莉莉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就跟你差一岁,去年考上的编制,现在是市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工作稳定,工资也不低,她父母说了看你条件好,彩礼只要十五万。你啊,这次提前两天回来,妈安排你们见一面,没什么问题年后咱两家就一起安排结婚的事了。” 这什么乱点鸳鸯谱,王耀一听,急得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挠着额头,一边在房间里打转。“不是,妈,有问题啊!”他连忙打断母亲滔滔不绝的话语。 “有什么问题。”母亲警觉地停顿了一秒,再开口时语气一转,拿出了做家长的气势。 王耀立刻变得有些心虚:“问题是,呃,过年我们这儿不放假,国外不过中国节。” “那请假呗,多简单的事。” “公司这几天忙,估计不给假。” “怎么不给假?是你公司离了你就要破产,还是英国离了你就不转了?怎么出去两年妈妈的话都不听了,你马上要30岁的人了,现在再不结婚生孩子,等老了谁给你养老?”见儿子油盐不进,一种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从她长辈的长辈那里传承下来的固执,便占据了理智的高地,“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必须回来!现在就给我买飞机票!一会儿把截图发过来让我看看。”口气已然是不容拒绝。 一句句尖锐的话语传进王耀的耳朵,就像一根根铁针一样扎进脑子里。鼻腔内短短吸入的薄薄的空气,还没等抵达肺叶就又被快速吐出——许久,他从被压得隐隐作痛的胸腔中挤出一个单音节。 “妈——” 声音中透着告饶,但却因为喉咙发紧,没能等到说出下文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 “王耀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不回来,明天一早我就订机票,带着人家莉莉来英国找你。到时候我们去你公司找你们领导,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王耀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嘴唇泛白。 “喂?怎么不说话?我告诉你啊,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今年必须回来见刘莉莉一面,否则你以后也别回来了!” 心中的某根弦随之发出清脆的被绷断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已经结婚了呢。” 当他松开嘴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顿时升起一种豁出去的快感。一时间,电话两头都陷入一片寂静。他的两条胳膊肌肉紧绷,止不住地颤,就好像自己刚才持刀刺进了某个人的心脏里一般。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儿子,你、你刚说什么?” 他的心一下子又缩紧,陷入无尽的羞惭与畏惧的泥淖中。“我已经结婚了……对不起,妈。”他用一片冰冷的手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两个小时后,亚瑟和阿尔弗雷德谈完工作走进家门,没等换好衣服就被王耀拉着坐在沙发上,听他讲了一遍刚才他和他母亲打电话的事情。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王耀站在兄弟俩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 亚瑟听完,把他拉到两人中间坐下来,毫不介意地笑着说:“没关系,她是你的妈妈,这事她迟早都要知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她说想见见我的结婚对象。” “那就让——” 亚瑟的目光投向另一边的阿尔弗雷德身上,却惊讶地发现他神色异常凝重。紧接着阿尔弗雷德就冷声打断了自己。 “如果不见呢?” 王耀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那一瞬间,亚瑟立刻领会到他们之间有一个不为自己知道的秘密。 “如果不见,她后天就来英国,和那个要和我结婚的女孩儿一起。” 阿尔弗雷德冷笑一声:“然后呢?你就打算乖乖跟她回去,和一个你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结婚,嗯?” “阿尔弗,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再说我也没有……” “王耀,要不要我提醒你,距离你18岁成年已经过去九年了,现在你已经不需要依靠你的母亲生活了,她也没有资格决定你的人生。她根本不是为你好!” 一听这话,原本快把头埋进胸里的王耀猛然抬头,两只眼睛着火似的,瞪着他:“阿尔弗雷德,我也再说一次,我不会和那个女孩儿结婚,但你也要尊重我的母亲!”顿了顿,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收敛了脾气,一个人低头小声念叨:“我还要留在这里工作,我不能跟她回去。” 阿尔弗雷德的鼻子里吐出粗气,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忍住,后来把头别到一边去。一时间,唇枪舌剑的两个人都不讲话了。 “我们不如先解决问题,”这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亚瑟插话进来。从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中,他也差不多了解了情况,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阿尔弗雷德和王耀的母亲有些不愉快的过往,这才致使他没办法出现在王耀母亲面前,“王耀的母亲要求今晚给她答复,我们没有时间了。” “说得轻巧,你有办法?”阿尔弗雷德投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我有,”亚瑟注视着他,眼光有神,“但要看你同不同意。”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王耀坐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气,食指悬在手机屏幕的拨出键上紧张地打转徘徊,“准备好了?”他的眼光在倚靠在墙壁边的阿尔弗雷德和坐在自己身边的亚瑟之间晃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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