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几次拍门的巨响和男人在门外低声的哀求,但王耀一律不回应,最后甚至感到厌烦,拿出蓝牙耳机戴上,调了一首电子摇滚来掩盖门外不断传来的噪音。他拿起电脑在邮箱里向下拉了拉邮件列表,发现早在三个月和上个月就有两封关于他签证快要到期的邮件,但他竟然都没有看见!怎么就都没看见呢?关了电脑,王耀不解地拔了拔头发,对自己生起了闷气。 后来门外终于安静下来。王耀关掉房间里刺目的灯,将自己缩成虾团的模样,头埋在臂弯里,缩在墙边,一个人在黑暗中小声啜泣起来……此刻令他伤心的已经不再是对爱人的不解和埋怨,还有事业上的打击以及将来回国后将要面临的公司领导的责问,母亲和妹妹难掩的遗憾与失望以及……继父的冷嘲热讽。作为家里的长子,他毕业三年却还是一事无成,现在就连这仅有的一次机会也被自己亲手搞砸了,我怎么这么没用?每年过年回家,母亲都要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和他一起长大的哪家孩子现在年薪几十万,在哪里买了房,又买了车,问他什么时候也能让她在广场舞队里长长脸。我也希望能有一天成为妈妈眼中的骄傲啊…… 失望,失落。在暴躁的摇滚乐中,他只能孤零零的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无尽的夜空,好像全世界的压力都倾倒在了他身上,一次又一次陷入了对不确定的未来的迷茫。后来哭着哭着竟然噙着泪迎来了睡意,最后留在他脑海里的只剩一句话:把恐惧留到明天吧,反正第二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我的生活还要继续。
而在王耀暗自伤神的这段时间,整个客厅也被暴怒的男人毁坏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花瓶、椅子、壁挂电视、茶几全部翻倒在地,这偌大的空间里竟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发泄过后,阿尔弗雷德像一头受伤的雄狮,痛苦地揪着自己的一撮金发。如果不是怕吓坏情绪本就不稳定的王耀,此刻他已经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把哭成泪人的爱人拉进自己怀里,一遍一遍道歉再吻去他的眼泪。他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能言会道,只能笨拙地一遍一遍向他示爱……王耀,如果真的能剖开心脏给你看就好了,我的心房里的每一寸都刻着你的名字,每一次鼓动造出的心血都是你身上的味道,你早就融进了我的骨血,我怎么会离开你?怎么会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尔弗雷德还是从衣兜里取出手机,换了一个电话卡,拨出了电话—— “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亚蒂,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从家里拿到我的身份证件?” “你突然要这些干什么?” “我有急用,你有没有办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我有很多种办法,但是你一个都不需要知道。” “亚蒂!” “听我把话说完,你现在还在假释期,本来就不该出现在A市,而且你之前还不听我的劝告杀了一个人,即便他们找不到实证来登门指证你,也难免会对你起疑心,更别说还有潜伏在四周蠢蠢欲动的爱尔兰人和意大利黑手党。阿尔弗雷德,你必须承认你已经不是以前只手遮天的角头了,你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也不是不可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不管这些……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去找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你以为这能威胁得了我吗?如果连我都爱莫能助,他更不会冒着被父亲责骂和损失利益的风险帮你。我亲爱的弟弟,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但这一次,我不帮你才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后来,他没听亚瑟的劝告,还是给那个人打了电话,但结果就如亚瑟所言,电话那端没等他说完,撂下一句“过了假释期再说”就毫不留情把电话挂断,再打就是占线。
阿尔弗雷德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他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晃神,房间里的人就从他身边溜走,逃到他看不见也抓不住的地方。清晨时分,还是王耀每天起床的时间点,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了,快化成望妻石的阿尔弗雷德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小心翼翼地走到从门里走出来的人身边,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看看他手指上的戒指还在不在,发现他没有拔掉戒指,阿尔弗雷德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做了三明治,你尝尝。”一米八八的男人低下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你吃吧,我带了饼干,路上再吃。我上班要来不及了,先走了。”王耀没有看一旁把自己家搞得面目全非,现在却又摇尾乞怜的阿尔弗雷德一眼,实际上,他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为了生活,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打开卧室的门。走到玄关的时候,他背对着阿尔弗雷德说,“我会按时回家,你不用跟过来。还有,你……别再惹我生气了。”说完,推开大门就离开了家。
很多年后,王耀回想起这一天还是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有病乱投医,竟然敢向Jasmine咨询意见。不过他当时还是长了个心眼,把主人公换成了他的姐姐,又改变了一些细节,自认为改编得天衣无缝。 听他讲完故事,Jasmine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砸了咂嘴说道:“一般碰到这种事情只有三种办法,第一回国找公司开证明重新办签证,但这个办法花费时间比较长,不适用你说的这种情况,第二黑在国外继续工作,但未来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巨额的罚款,这笔罚款公司是不会报销的,而且本人会被当地拉入黑名单,也划不来。” “那第三种呢,丽姐?” “效仿你的老同事喽,找个本地人闪婚,办一张永久绿卡,想待多久待多久。” 这不是这条路走不通嘛……王耀在心里叹了口气。 注意到了王耀失望地表情,Jasmine突然活络起心思,笑着问他:“王耀,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人和人之间只有相爱之后才能结婚?” 王耀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难道不是吗?” 坐在椅子上的Jasmine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没想到王耀比她想-象中还要天真。好不容易平复了笑意,Jasmine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好心地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告诉你,婚姻其实就是一笔交易,各取所需而已。比如呢,Jessica她其实在中国是有一个男朋友的,而现在她和这个英国老公在一起就是为了绿卡而已,等过两年离婚了就可以把男友接过来一起在这边住,而且她的老公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遮人耳目的妻子而已,而他私下也有自己的伴侣,这就是所谓的‘开放式婚姻’。” 王耀听完眉毛竖成了八字,对此大为不解。“可这不就是骗婚吗?”他小声问。 “骗婚重点在一个‘骗’字,但如果两个人提前都协商好,在约定范围内行事,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的利益交换而已。”顿了顿,她瞥了一脸震惊的王耀一眼,好像一下就猜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露出一副过来人的傲慢神情,说,“我就说你们这种刚进入社会的小年轻啊,总觉得眼里揉不得沙子,世界上非黑即白,这是什么,是傻,是跟自己过不去,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事情干不得,那就是被警察盯上的事,至于其他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要学会灵活,要懂得变通。不过呢,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对,那就当听了个笑话,别到时候又说是受我唆使,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哦。” “丽姐,你别生气,我当然不会反过来怪你的,就当长长见识也挺好。”王耀当然听出了话外音,拿出抽屉里提前准备好的两份自制布丁,摆到她的桌面上,“丽姐,这件事你也帮我保密一下吧,毕竟是我家的亲戚,传出去不好听。” “好好好,我不会说出去的,也就是我看你没有坏心眼今天才跟你讲这么多。东西我收下啦。哎呀时间快到了,我不能跟你再聊了,一会儿那个吸血鬼过来我就惨了。”Jasmine娇笑着将桌上装着布丁的盒子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哦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饼干特别好吃,我老公也喜欢,还让我再问你要一盒呢,王耀你帮帮忙?” “好,好啊,我周末多做一些,下周带过来。” 王耀讪笑着答应了下来。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问还问出了利息。
按理说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但为什么多年之后王耀会后悔呢,原因就在这天午休,王耀拿着自己的餐盒去休息区吃饭,本来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只有王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愁云惨淡,一边用勺子漫不经心地捅着米饭,一边脑子里不停翻滚着刚才Jasmine对自己说的话。 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王耀一回头,正好撞上那双温和的绿眼睛,一时感到惊讶,难道大老板特地跑过来检查工作?但也不对啊,检查工作也得上班的时候检查,难道大老板是为了体恤民情? “啊亚瑟,你怎么到员工休息区来了。” “我的公司我想去哪里应该都可以吧。” 见王耀张了张嘴,半天没有下文,亚瑟忽然被他不知所措的模样逗乐了,顺手抽出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你想的没错,我是来找你的。” 我没有这么想,你别瞎说。王耀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反问他有什么事要找自己。说完,又感觉嗓子发紧发干,于是下意识抄起手边的矿泉水,想要喝一口润润嗓子。 “我听说了你签证到期,想办张绿卡的事。” “噗——咳咳,咳咳!对,对不起,咳咳——” 王耀一口水喷出来不说,一半还喷到了亚瑟昂贵的银色西服上。他心道不好,这是一杆子打到灶王爷身上了,于是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从餐桌上抓了几张餐巾纸,在亚瑟被喷湿的地方拼命擦拭着。 开始亚瑟本想代劳,但当王耀的脸贴上来,一股思念已久的清爽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他的鼻翼,挑动着他理智的防线,而一只小手又隔着一层不算太厚的衣料或轻或重的按压着他的胸口,这让亚瑟立刻打消了代劳的念头。他的眼神晦暗不定地盯着黑色的发顶,而那只不知深浅的手捉弄得他胸口酥痒,小腹处隐隐升起燥热,就恨不得现在把人扛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个小东西就地正法。 所以当王耀无意间抬头时,就看到那双刚刚还温和的绿眼睛现在就像冒火了似的,简直一口能把自己吞掉。王耀心想自己这下真的是闯祸了,就连不少同时在休息区用餐的闲杂人等也探着脖子望向他们这边,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救命啊,原来人点背起来真的喝凉水会塞牙啊!这下好了,都不用等到下周三,今天他就可以拎包回家了,王耀在心里为自己喊冤。看来为今之计只能诚恳道歉,祈求大老板宽大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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