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怀顿了一下,旁若无事继续切肉,嘴里一声轻不可闻的道谢:“刚才谢了。” 不知怎么,最近好像老是在跟这人说谢谢。 隋烨表情自然,明明被评价为梆硬的三文鱼看起来也咬得很香:“应该的。” 希思罗机场比付斯怀想象中要简陋很多,虽然人流量很大,但周遭总有轻微破旧之感。三人取完行李,车已经在停车场等候,司机应该是当地人,高大白胖,发际线垂危。 隋烨跟司机用英语交谈了几句,付斯怀听得一知半解。他的英语水平停留在四级,并且还是考试前兢兢业业背了两周单词才惊险擦过,而隋烨小时候随殷谣拍戏陆陆续续在洛杉矶待了快四年,至少口语交谈上称得上流畅。 住宿是Angela那边提前布置好的,东三区的庄园式酒店,离宴会场地只有两公里。 付斯怀打量着伦敦的街道,普通又不普通的场景,不同人种从眼前快速掠过,有一种奇异的融合感。 路过一个车棚,里面有人在抽烟,也有人在抽不知什么东西,烟雾看起来很大,付斯怀也不自觉咳了两声。 隋烨随手递了瓶水过来:“喝点。” 付斯怀接过来。 酒店不算远,一小时不到便到达了。付斯怀习惯性地伸手开车门,被隋烨拦住:“车靠左行驶,开这边的门。” 司机在前面慢悠悠等着,打趣道:“You guys are so sweet.” 这句话付斯怀的四级英语能听懂,他难得有点窘迫,大概这司机是先入为主,把隋烨的礼貌误认成关怀。他推了把隋烨:“你赶紧下。” 但隋烨依旧不疾不徐地拉动他那边的车把手,还非常客气地回答了司机:“Thanks.” 蒋元带着他俩去前台登记,核实过身份后给了他们两张卡。庄园式的酒店,客房分布在四处,蒋元递给他们一张房卡后便不得不分道扬镳。 付斯怀其实有预感他与隋烨会共处一室,毕竟从Angela的角度没必要为他俩另花一间房费,但看见套房内只有一张床时,还是短暂地沉默了。 他环视了四周,倒是有个沙发,勉强挤一挤也可行。 隋烨好像洞察出他的想法,开口道:“这两米的床,你一头我一头,楚河汉界,遥遥相望,互不打扰,没什么问题。” “你这什么成语?”付斯怀梗了下,“我挤沙发也行。” “然后摔下来再被救护车拉走,”隋烨说,“我又不打呼,你本科不会没跟人挤过一张床吧?” 付斯怀上学时的确没有过,不过他跟杨铮倒是同床过无数次,虽然隋烨是杨铮的Plus版,但这床也是Plus版,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这样吧。”付斯怀把行李箱推进去。 “你要哪边?”隋烨问他。 这床在房间中央,也没哪边靠墙,两边都有插座,付斯华不懂这个问题:“有区别吗?” “当然有,”隋烨说,“一面看壁画,一面看夜景。” “我都不看,”付斯怀无语道,“你自己挑吧。” 八小时时差,现在国内大概是凌晨,但离这行人的休息时间还有很远。隋烨刚连上这酒店Wi-Fi,一个微信电话就打了进来。 房间內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隋烨只能在门口找了个地儿。 来电人是一个制片,问他昨晚发来的片子看过没有。隋烨“啊”了一声,完全把这茬忘了。 对面听着像噎了一下:“你不是说今天飞机上看?” “那没辙,”隋烨低着头,发现脚边睡着一只小猫,“飞机上有更好看的。” “啥片儿?”对面好奇。 “二十多年的老片儿。”隋烨含糊带过。 隋烨用脚背轻轻蹭了蹭小猫的肚皮,小猫被蹭醒,一下子弹出几米远,紧张地回头盯着他不安分的脚。 “那咋办呢,你在伦敦有空看吗?”那制片人还在说,“还指望你给点意见呢。” “自然是没空的,”隋烨望着小猫渐行渐远,“你发给蒋元,他有空,他给你看。” 跟这人又闲扯了二十分钟,终于结束了这个跨洋电话。隋烨活动了下脖子,开门回屋。 只是一进门他就赫然被定住了——付斯怀用一张浴巾裹着身子,蹲在行李箱旁翻找什么东西,两截明显的蝴蝶骨从浴巾里延伸出来,顶着因为长久不见光而白皙的皮肤。 隋烨眼睛都快瞪穿了:“你洗完澡不穿衣服?” “你回来了?”付斯怀转头问他,“我没看见浴袍,正准备找我睡衣呢。” 他头发没有吹干,还在往下淅淅沥沥搭着水,睫毛上也沾了水珠。 隋烨不敢再看,偏过头又有点刻意,手胡乱地往兜里摸,终于摸到救命稻草——手机。 他装作回复消息的模样,点开了天气预报,很好,明天没有雨。 “应该挂在最里面的衣柜里,”隋烨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稳,“你找过吗?” “里面还有衣柜?”付斯怀皱了皱眉。 他起身,一只手捂着毛巾,从隋烨跟前穿过,去找所提到的衣柜。隋烨觉得有水珠溅到了自己下颌上,还闻到了付斯怀洗发露的味道。 他隐隐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趋势,而这次还没有生理性刺激当借口,于是当机立断往浴室走:“你用完了吧?我也去洗了啊。” 付斯怀拉开衣柜,果然找到了浴袍,回头疑惑道:“地上还很湿——” 回答他的是一声关门声。 隋烨站立在镜子面前,按照剧情发展,此时应该默念《金刚经》,可是他并不记得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他绞尽脑汁搜索着自己所知道的宗教类词汇,最终检索到的只有两句。 隋烨深吸一口气道:“阿弥陀佛,阿门。” 他脱了衣服在浴缸里禅坐了几分钟,越想越觉得悲哀,大概自己在他眼中毫无侵略性,所以他才能如此坦荡。 放水的时候蒋元的消息也发来:“明天去取结婚礼物的店铺,我查到伦敦有三家,咱去哪一家?” 下面跟了三个定位。 隋烨随手回:“哪个都不去,你安心看电影吧。” 蒋元秒回了个问号。 隋烨没理睬,放下手机也去洗了个澡。他洗澡一向耗时很长,中途拿起洗发液仔细端详了下,是很普通的柑橘香,但总觉得刚才闻到的不是这个味道。 等他洗完出来,发现付斯怀大概是在航班上折腾了很久,又没倒过来时差,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在隋烨洗澡的这半小时内,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效率,行李箱里每一件物品都已经取出放在应有的位置上,两件外套也依次挂好,酒店提供的两双拖鞋也被拿出,一双在床侧,另一双和隋烨那件浴袍整齐地放在浴室门口。 而他自己也非常安分地缩在床侧,别说一半,占据面积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隋烨穿上浴袍,躺进床的另一边,停顿了两秒,然后理所当然地跨过了楚河汉界,凑近看着熟睡的付斯怀。 他突然想做一个实验。 他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揉成一团,放在付斯怀双手旁,故意蹭了蹭,几秒后付斯怀果然不自觉地用手抓住了毛巾,往自己怀里抱。 但隋烨没有松手,付斯怀睡梦里发现扯不动,皱起了眉毛。 隋烨把毛巾抽出来,又换成了自己的小臂,付斯怀没有分辨,继续把能够到的东西往自己怀里塞,这次没有任何阻力,他成功把这条小臂抱得严严实实。 实验非常成功,理论得到证实——付斯怀没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很黏人的。 伦敦的冬日下午,阳光忽明忽暗。隋烨脑中突然闪过那些取景在伦敦的电影,《诺丁山》,《偷心》,那些集市里不期而遇的浪漫。而现在一切都是自己暗度陈仓,偷鸡摸狗换来了一刻不清醒的亲密。 但隋烨依旧非常满意。
第二十三章 不值得理论 付斯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一条胳膊。 柔软的被褥环绕四周,面前是宽阔的男人脊背,隋烨倒是安安分分平躺在他那一片区域,只是右臂被付斯怀紧紧锢在怀中。 他倏然放手,弹射坐直。 皮肤上还残存着暖意。 付斯怀知道他睡觉的毛病,往往醒来时总是抱着什么东西,要不是枕头,要不是被角,以往跟杨铮同睡时,为了不干扰未成年人的睡眠,总是转向另一侧,因而抱着男人的胳膊醒来还是头一遭。 隋烨右臂自由后,身子动弹了一下,缓慢翻了个身。 付斯怀望着这个熟睡的人。 如果陷阱也分等级的话,隋烨一定能被评为高危,而最近不可避免的种种行为,让他的危险系数又垂直上升,亮在心里的警告灯忽明忽暗,只是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正当付斯怀思考时,隋烨突然睁了眼,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付斯怀眼神立即转向旁侧,听见隋烨睡醒后倦怠的声音:“几点了?” 付斯怀看了一眼手机:“六点二十。” 隋烨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这么早起来干嘛?现在出门只能做贼。” “我睡饱了,”付斯怀穿鞋下地,没再回头,“你接着睡吧。” 隋烨倒时差的诀窍就是干熬,熬上二十来个小时,睡一觉就能跟上当地的时间,因而他第二次醒来已经接近十二点,跟在国内时完美契合。 起床时发现水已经烧好,昨天被自己随手丢在桌上的毛巾也已叠好放在旁侧。刨除其他方面,付斯怀真是个称职的田螺青年。 此刻田螺青年本尊正盘腿坐在电脑前,专注看向屏幕,似乎在琢磨什么。 “工作还是看片儿呢?”隋烨随口问,“这么认真?” 付斯怀见他醒了,便也把电脑合上:“我以为你会睡到下午。” “那就耽误事儿了。”隋烨伸了个懒腰。 付斯怀疑惑道:“什么事儿?” Angela婚礼在四天后举行,后天有一个婚前派对。今明两天Angela为来宾安排了周边游——景点是各大购物村。隋烨跟他当然没有参加,只是听说大隋总今晚从洛杉矶到达伦敦,所以隋烨才选择了昨日的航班。 “去取我订的喜礼,”隋烨说,“顺便给那堆小孩选点小玩意儿。” 那堆小孩儿具体指代谁,付斯怀没仔细过问,想来是隋烨那五花八门的亲戚。两人吃完酒店提供的午饭,便准备前往隋烨取礼物的商场。 出行的司机还是昨日那位,但换了辆车。行驶途中,外面又是细雨蒙蒙,付斯怀皱起了眉:“怎么到这儿也还是下雨?” “伦敦本来就多雨,”隋烨瞥了一眼窗外,“你不喜欢下雨吗?我小时候还觉得伦敦雨中很好看呢。” 付斯怀摇摇头:“不喜欢。” 他很讨厌下雨。他感受不到所有与雨相关的氛围感、浪漫感,下雨对他而言意味着积水、稀泥、浸湿的裤脚、鞋上的脏点和被耽误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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