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就是生活的阴差阳错。上一秒付斯怀还在劝阻隋烨订戒指,下一秒隋烨昂首阔步地跟着柜姐去取货,留下付斯怀与殷谣单独在这空间里。 正当付斯怀犹豫着要不要寒暄两句,殷谣毫不客气地开口:“你过来帮我取一下这手链,硌死人了。” 付斯怀点头上前。 这手链的锁扣不是常规样式,而是一个金色的小立方体,付斯怀琢磨半天没看见开口在哪。 他俯身凑近了观察,闻到殷谣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他对香水没什么研究,只能分辨出主基调是一种精致的玫瑰花香,倒是很符合殷谣的形象。 付斯怀四面都按了两下,小立方体毫无动静。 殷谣大概等得不耐烦:“你不会取?” 付斯怀实话实说:“没见过这种样式。” 隔着墨镜,他看不到殷谣的神情,他猜测应该是某种嫌弃与疑惑。 但下一秒殷谣开口:“我也从来不会取这玩意儿。” 她抬头对着去而复返的柜姐:“我老早之前就说,设计出这种锁扣的人估计是脑子被门夹了。” 看柜姐的神情,大概此前已经收到过无数类似的评价,熟练地科普:“这是我们法国设计总监Martin的创意设计。” 殷谣点点头:“那就是被法国的门夹了。” 隋烨在旁边打开戒指盒,端详着自己挑中的东西:“我以为你要说被凯旋门夹了。” 殷谣没接他的话,目光被他手中的戒指吸引,抓住机会反驳:“这你选的?比素圈还难看。” 隋烨有样学样:“又不是给你戴的。” 两人对视半秒,殷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付斯怀:“你觉得好看吗?” 霎那间付斯怀觉得三个人的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 没有时间让他思考话题怎么转到了他这里,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他毕恭毕敬回答:“一般。” 殷谣唇一抿,露出了胜利的喜悦:“你看吧,你这审美完全遗传你爸,毫无水平。” “亲爱的殷女士,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你自己,”隋烨完全不在意她的评价,“以及小付。”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付斯怀不得不顺从地伸手被隋烨套上戒指。隋烨手掌很大,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掌心,传来一点稍纵即逝的热意。 殷谣对比着两人的手,客观评价:“小付戴着比你好看,你手上那血管,不扎几针可惜了。” “我赞同你的评价,”隋烨满意地看着两人的手,“但很可惜我是你生出来的。” “我的遗憾。”殷谣惋惜道。 应该是提前付了款,隋烨把包装盒收好,接过柜姐的小票装进袋里。 柜姐递小票的瞬间付斯怀闭了眼。既然事情发展已不可避免,那就眼不见为净,看不见金额就当戴了个玩具戒指。 但他今晚的遭遇并没有到此为止。从店堂里出来后,殷谣又突发奇想:“这戒指跟他穿的完全不搭,你不顺便帮他买身衣服?” 付斯怀今天临时出门,穿的是通勤三件套——半袖衬衫、牛仔裤和板鞋。 “去伦敦之前我们会买的。”隋烨说。 “择日不如撞日,”但殷谣坚持着,“今天就买吧,我来选,我信不过你的审美。” “行啊,”隋烨答应了一半,“我俩挑,他自己选。” 于是付斯怀又莫名其妙被拖进了楼上一家看不懂店名的服装店。 有殷谣在,他没办法推拒,只能规规矩矩地被周围人上下端详,然后像个木偶般分别套上了隋烨和殷谣替他挑的衣服。 隋烨挑的是常规样式,浅蓝色衬衫配西装裤,上衣是一种异常柔顺的质地;而殷谣挑的则完全是艺术化设计,繁复的领口花纹,胸膛处还有不少亮晶晶的点缀。 付斯怀呆滞地看着镜子,脑中不合时宜弹出一句古早台词:那天,那谁带我去了那什么邦威...... 正当他出神时,突然被一股玫瑰花香包围。一只白皙的手攀上他的衣领,把边角抚顺了,又试了试领口松紧。 殷谣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领口这花纹不扎人吧?” 付斯怀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懵怔回答:“还好,不怎么扎。” “那就行,”殷谣绕至他身前,用两只手卡住了他的腰,“挺合适,就是你太瘦了,腰这块得让他们改改。” “你别趁机行事啊,”隋烨在旁边幽幽开口,“人还没说选你这件呢。” “我相信小付长了眼睛,”殷谣期盼地望向付斯怀,“好看吗?” 从殷谣贴近他开始,付斯怀便有些呆滞,此刻也愣愣点头:“好看。” “有眼光。”殷谣喜形于色,突然又观察到,“你眉梢有一颗痣。” 付斯怀不明所以:“对,小时候长出来的。” “这叫喜上眉梢,寓意命格不错,”殷谣用手点了点那里,“我之前也想去点一颗。” “得了吧,”隋烨又不留情面地打断,“你上次还说这是凶兆呢。” “上次看的图解不准,”殷谣反驳,“我后来又找了本权威的。” 隋烨很自觉地前去付了款,提着袋子回来。付斯怀习惯地想伸手接过,被他避开了。 “你待会去哪?”隋烨问殷谣,“送你一程不?” “不稀罕,”殷谣扶了扶墨镜,“司机在楼下等。” “那就不送了。”隋烨夸张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殷谣在最后时刻终于直白流露出了她的关怀:“当心点开,你那脚本来就没好全,要我说这两月就不该碰车。” “知道了妈,”隋烨挥挥手,“我高速上都没过百的。” 隋烨提着两个袋子带付斯怀回到车上。引擎启动后转头问付斯怀:“刚好到饭点,要去吃饭不?” 付斯怀还出神地望着前方。 “付斯怀?”隋烨又叫了一声。 付斯怀堪堪回神:“你说什么?” “问你吃不吃饭,”隋烨疑惑,“你想啥呢?” “没什么。”付斯怀惯性答了一句。 殷谣的香水留香持久,现在空气里都还有隐约的玫瑰味。 付斯怀不自觉地多吸了两口。 锁骨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一丝触感——女性的柔软指腹,不轻不重地拢好他的衣领。 他此刻清楚,殷谣放养隋烨,大概也不讨厌自己,当然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今天碰巧遇到了,她心情不错,因而巧合地替自己整理了着装。 虽然是放养,但付斯怀也能发觉殷谣对隋烨的关心——她从见面起就时不时低头瞥一眼隋烨的脚踝。 而自己只是因为这虚假的婚姻,偷来了一点泛滥、心血来潮的母爱。 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殷谣也是第一位为自己抚平衣领的年长女性。 陷阱,他又一次明确感知到了危机。 或者这都不算陷阱,毕竟一切都建立在一段虚伪的关系上,只能算是虚无缥缈的泡沫。 隋烨在光环中生长,而这抹光亮无意覆盖到自己。 再睁眼的时候,付斯怀有意避开了隋烨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拒绝:“不吃了,你送我去地铁站吧。”
第二十一章 冬打雷 傍晚雨停,隋烨驾车到了片场。阮存希那片他投了钱,剧本还行,许导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属于有点天赋的人,这两年呼声很高。 之前他又答应了加钱补拍追车的镜头,今天没其他事儿,便来片场看一看效果。 大概雨刚停,场地还在清理,道具也还没架好。隋烨绕了一圈,进了阮存希的保姆车。 进门就被吓了一跳,阮存希半张脸血淋淋,右眼看起来像凹出个窟窿。 他手上端着一块巧克力慕斯,看见来人扬了扬头:“怎么样,逼真不?” “真,太真了,”隋烨仔细观察了一眼,“感觉马上可以吃席了。” 阮存希吃了口慕斯,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这特效化得有点东西,刚才许导过来讲戏,感觉我会死得很凄惨。” 隋烨礼貌道:“我看见这段的时候尽量不鼓掌。” 阮存希对于隋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非常习惯。他把只吃了两口的慕斯推到旁边,终于正眼望着隋烨:“怎么几天不见,钻戒都戴上了?” “已婚男士戴戒指天经地义。”隋烨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你的婚姻得救了?”阮存希好奇道。 隋烨想了想,客观描述:“目前还是半死不活的。” 阮存希叫了一声隋烨的名字,问道:“你没想过直接告白吗?图穷匕见。” 隋烨叹了口气:“还不太行。” 他其实也有想过破釜沉舟,但他摸不清付斯怀的想法,如果付斯怀像当年删大学同学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他又该出发去滑雪了。 “那你怎么办?”阮存希撑着下巴问,“继续温水煮青蛙?” 隋烨抿抿嘴:“走一步看一步呗,但我这次死也要死个明白。” “你是不是从来没追过人啊?”阮存希突然想起了什么,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话说回来,小时候那群长辈不是很爱开你和唐家那小孩的玩笑,我记得你当时还嫌人家不够体贴,说你这辈子要挑一个最温柔的。” “那阵真这么想的,”隋烨也笑了,“因为才被我妈骂了。” 少年时期隋烨对理想型有过具像化的幻想,像《卡萨布兰卡》里的褒曼,或者《莫里斯》里的休格兰特。他们那群无聊的少年在偷喝完啤酒的晚上聚在别墅小阁楼里,聊一些当下敏感的问题,譬如三个词语形容幻想对象,隋烨记得自己当时绞尽脑汁选出的单词是漂亮、温柔和大方。 但后来在晚上想起付斯怀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 “走了,”从窗户看见布景就位,隋烨结束了闲聊,背朝阮存希挥了挥手,“伦敦见。” * 付斯怀收拾行李的时候犯了难。他以往出差大多不超过五天,家里只有一个二十四寸的箱子,这次要带上转换器等物品就有点困难。 原本还问了隋烨办国外流量卡的事,对面很快回过来两个字——不用,想来他会自行安排。 那套殷谣挑的衣服正叠好放在床尾。 衣服回到家后他又试过一次,细看更是繁复细腻,袖口和领口都暗缝了丝线,看上去很不好干活,虽然它本身也不是为了干活而设计。 他不理解店员和殷谣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夸他穿上好看的。在他眼里,明明不适配、不搭调,他那羸瘦疲倦的样子也跟好看两个字毫无关联。 门外水流声停了,杨铮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脚不小心踢到了塑料盆,给踢了将近三米远。 付斯怀没再纠结,把那件衣服匆匆叠好硬塞进去,起身把盆子捡回来。 “我明早就走了,”付斯怀对着他说,“后面几天有雨,你记得锁好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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