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眼神在衣服上停留一秒,又在付斯怀身上停留一秒,最终转过头去:“我知道。” “别光说知道,”付斯怀叹了口气,“每次说完又不做。” 原本付斯怀给隋烨说过自己打车去,但第二天一早还是在门外看见了赵师傅的车。 付斯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问:“蒋助理呢?” 隋烨低头看着手机:“我跟他家又不顺道,他自己过去。” 付斯怀有点疑惑:“你来这儿也不顺道。” “人有车,”隋烨抬头望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 付斯怀没接话,坐进来关了车门。 车内暖气调得挺高,与外面冷空气完全隔绝。这两天都阴雨连绵,时停时下。 因为航班时间,现在还是清晨,冬日天亮得晚,窗外昏暗不明。付斯怀靠着窗,几点雨丝坠在外侧,又随着车速划出一道道雨痕。 隋烨回完最后一条消息,转头问:“你吃早饭了么?” 没得到回应。 隋烨见状轻轻拍了他搭在座椅上的左手:“诶,问你饿不饿?” 旁边那人一动不动,隋烨好奇凑过去看,发现已经睡熟了。 隋烨轻手轻脚地把付斯怀的衣服提上去一点,随后靠向前座,小声道:“赵师傅,电台关了吧。” 赵师傅答应着,立刻关闭了界面。 躺回座位后,隋烨突然觉得自己右手贴上来一片冰。付斯怀双手冰凉,睡梦里碰见热源,不自觉地靠紧了一些。 隋烨见机行事,把右手往他手心里塞,果然被对方更深地覆盖住。 这人睡着时倒是毫不设防。 腰背后垫着定制的可塑形靠枕,付斯怀头发全搭下来,遮挡完眉眼,双唇漏了条缝,原本清瘦的脸因为姿势被挤出一小团肉。隋烨突然回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晚归,付斯怀做好了饭,也在客厅沙发等睡着了。虽然穿了鞋的下肢很规矩地落在地面,但上半身却本能地将毛毯抱得死死的,脸也紧紧蹭在柔软布料上。 付斯怀不清醒的时候,看着就像只需要照顾的兔子,可惜睡醒就翻脸了。 隋烨琢磨着,又叮嘱赵师傅:“待会咱走四环吧,杨北路下道那片儿还修着,太颠了。” “好嘞。”赵师傅应了声。 可惜付斯怀这觉还是没睡安稳。车在四环上的时候,突然一声沉闷的雷让他骤然惊醒。 刚好前面有辆货车,赵师傅极限朝右换了个道,付斯怀突然觉得脑袋左侧被硌得慌,转眼一看他整颗头都在隋烨肩上。 是说一路睡得还算平稳,以往靠在窗上睡时,总是因为刹车被玻璃撞醒。 付斯怀立马回正:“不好意思。” 隋烨倒很大方:“没事儿。昨晚没睡好?” “起得有点早。”付斯怀顺口回答。 他看见隋烨肩上的衣服被自己睡出了道褶皱,惯性地想伸手抚平,不知怎么又停住了。 外面又接了一道雷声,赵师傅在前面开口:“这是冬打雷,稀奇啊。” “今年冬天雨也比往常多,”隋烨应和着,“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按时飞。” 隋烨这乌鸦嘴一语成谶。 刚到机场,雨势就汹涌起来,机场大屏上显示着一串延误的信息。隋烨和付斯怀在值机柜台前跟蒋元汇合,到了托运柜台,蒋元查着手里的APP:“目前咱们的航班还没出延误通知,但看这情况估计准点不了。” 付斯怀右手在表格上签字,尝试用左手拎起箱子失败,隋烨突然伸手帮他把箱子放上传送带:“那就等呗,也不差这点时间。”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到了登机口,在红色的茫茫一片里,他们的俄罗斯航空绿得特别显眼。听到登机通告时,他们三人还在休息室里坐着,这里面也让付斯怀大吃一惊,进门时桌上一排伏特加搁在桌上。 蒋元提着手提箱起身,暗暗忧虑道:“这机长应该不是喝完上去的吧......” 这是付斯怀第一次乘坐国际航线,也是第一次坐头等舱,舱内大部分是单独座椅,但不知怎么他跟隋烨坐了为数不多的双人连座。 飞机起飞时推背感尤其强烈,付斯怀总觉得都快拉到四十度了。由于雨势未停,升高度时一度颠簸,好几次垂直失重,引得机上胆小的人两声惊呼。 隋烨飞得太多,倒还算平静,转头打量着付斯怀:“你怕吗?” 付斯怀毫无表情地望向外面,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有什么怕的。” 他的确不畏惧这些事情。人终有一死,意外死其实算是解脱得快的死法。只是这飞机上下窜动,让他胃里有点不舒服。 大概半小时后,飞机终于稳定下来,但由于地形原因始终保持着一定范围的浮动。 机上服务终于启动,金发空姐端着iPad来问需要的餐食,他迷迷糊糊听见隋烨说了几个英文单词,然后转头问自己:“你要吃什么?” 而他此刻只想吐,也就强撑着摇摇头。 隋烨把座椅调下去一些,点开了多媒体界面,又问道:“你要再睡会不?” 在呕吐的冲动里,付斯怀隐约觉得隋烨最近的问题有点多。虽然在以往也会礼貌地顾及到身边人,但好像现在已经超出礼貌的范围。 但他现在反胃反得厉害,也没空思考这件事。 他摇摇头:“不用管我。” 心里有些后悔,其实他晕船晕机的老毛病一直都在,只是以往都是短途航班,飞行平稳的时候也没多大事,所以就没有特意去开药物,这次出行前居然给忘记了。 机窗外光线已经明亮起来,雨天起飞的航班就是能体会到拨云见日的景象。 隋烨点开了一部欧美老片,不满道:“这航司多媒体系统够旧的,怎么还是这几部——” 话音还没落地,付斯怀终于没忍住呕了一声。 他骤然用手捂着了嘴。 但隋烨非常敏锐地听见了这道声响:“你怎么了?想吐?” 付斯怀摇摇手。 ......不能吐出来。忍住。 但有时候生理就是跟想法背道而驰,大脑愈是下什么指令,身体反而对此更加敏感,付斯怀越想让自己憋住,体内那股不适就越明显。 在下一次颠簸时,他伸手去拿前侧的垃圾袋。 隋烨的声音还没停:“我记得他们有备那种常规的药——” 药字像最后一截引线,付斯怀最终没忍住,一口呕吐出来。手里的袋子刚撕开一个豁口,他还来不及反应,但隋烨眼疾手快地把袋子举在了他嘴边。 所幸没有吃早饭,他吐出来的只是一阵酸水,但有几滴还是溅到了隋烨手上。 “你——”付斯怀皱眉,想让隋烨放手,但一开口便又吐出来一道。 ......闯祸了。 他迷迷糊糊想着,但胸腔里难受得厉害,还无暇顾及该怎么办。 脑袋昏昏沉沉的,付斯怀模糊地听见空姐过来的声音,听见隋烨用英语交代对方:“Rubbish bag and water, please.” 之后隋烨又凑过来:“怎么样?还难受吗?” 付斯怀吐得已经不算清醒,只能继续摇头。下一秒下唇感觉到一阵冰凉,隋烨用湿巾在擦拭他的下半张脸,但动作很生疏,擦得毫无章法,甚至还刮得皮肤有点痛。 空姐很快呈上来一瓶矿泉水,隋烨递到他嘴边:“来,喝一口。” 付斯怀被他喂了一口,食道里比之前舒缓一点。 在察觉到那阵反胃感下去之后,付斯怀第一反应就是道歉:“不好意思,你的手......” “你快别说废话了,”隋烨打断了他,“安静休息会儿。” 这场景其实很稀罕,付斯怀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粹的照顾。他看着隋烨自然地用另一张湿巾擦净自己的手,然后把所有污秽物收拾进新的垃圾袋里转交给空姐。 他垂眼看着被擦净的桌板,恍惚道:“好难闻。” “吐出来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好闻,”隋烨接了一句,又凝视过来,“还难受不?” 付斯怀摇摇头。 “你除了摇头还会什么?”隋烨突然好笑地问,“刚才就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你除了摆手就是摇头,承认不舒服很困难么?” 习惯了。付斯怀想回答这三个字,但出口的时候嗓子太哑,说完第一个字就停住了。 隋烨这是......少爷的礼节教育吗?对有困难的人施以援手。 “算了,我不该问你问题的,你别说话了,”隋烨又把那瓶水递进他手里,“再喝两口。” 飞机终于回到了巡航高度。付斯怀那阵恶心感终于消散,剩下的只是生理反应后的疲惫。他试图把空了的水瓶放进垃圾袋里,被隋烨接过去了。 “隋烨。”他叫了一声。 “嗯?”隋烨答应着。 付斯怀其实还没想好下一句。只是他太不适应,所以总想说些什么、做点什么。 但隋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把毛毯盖在他身上:“没事的话就睡会吧。” ---- 关于前面SETTING的一点小解释:因为一开篇碎叶就已经误会小付“出轨”了,前几年又一直装着,所以态度比较冷。当然他也不是天生暖男,只是脑缺少爷,要一步步进化捏:)
第二十二章 偷鸡摸狗 后来隋烨还是找空姐要了常备的晕机药物,白色的小圆片,付斯怀吃完之后心底的不适感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疲惫感,像卷卷浓云从心底盘升到大脑皮层,把他包围进睡眠里。 大概是药的副作用,他一睡就睡了好几个时辰,飞机在芬兰中转,停落的撞击感也没让他清醒,他是被隋烨晃醒的:“醒醒,冬眠暂停,要迁徙了。” 那股强烈的困劲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睡眠而缓解,付斯怀醒来后还是有气无力,疲倦得没法思考,一睁眼就被光线照射到,迷糊道:“怎么飞了这么久还是白天?” “好问题,”隋烨顺手把他身上毯子收起来,“我个人猜测是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有时差吧。” 中转途中付斯怀强撑着身子,拍了两次脸后稍微精神了些,但还是走得一步快一步慢,偶尔撞到隋烨背上。大概隋烨被他撞得不耐烦,索性伸手扶着他走完了后半程。 从芬兰到伦敦的航班只有三个小时,走了两步后付斯怀反而睡不着了。算起来他已经接近二十个小时没进食,正思考着要如何开口要两块饼干,突然上了一份煎三文鱼。 喔,他忘了他坐在头等舱。 不过这煎三文鱼色香味都不俱全,吃起来干巴巴的,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隋烨在旁边也挑剔:“感觉这鱼已经过头七了,能硬成这样。” 付斯怀听着觉得好笑:“不是你点的餐吗?” “除了这个就只剩牛排和马肉饺子,”隋烨用力将叉子叉进鱼肉里,“你吃完别又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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