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并不意外,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头顶上围出圈光晕,像西方名画里的先知,他摊手,这有什么难猜的,我又不瞎。还有你那童养媳弄得满城风雨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能咂巴出味儿来?这都看不出来,我还配叫“情感大师”吗? 原来这句话是真的。人有三样事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直直地盯着罗明。他看气氛有点凝滞,干笑了两声,说别拿那复杂的眼神看我哈,我告诉你,我可是具有开放意识的新时代公民,我还参加过性少数群体平权运动呢。 我朝他挑挑眉,往沙发背上一靠,不错啊,我说,课余生活很丰富啊。 罗明往前倾,目光灼灼地打量我,哎哟,一个你一个朱丘生,你们这群体都长这么好看啊? 那不知道,我说,我没见过别人,怎么,我们长得好看你嫉妒啊? 不敢不敢,罗明说,我是高兴,非常高兴! 高兴什么? 罗明坏笑,你看啊,咱们国家本来就男多女少,允许帅哥们内部消化,就多点合适的伴侣终成眷属,少点怨偶,你俩是为家庭和谐社会发展做贡献了啊! 我笑着觑了他一眼,是为你的择偶事业做贡献吧!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罗明说,大环境好了我这小个体才能好嘛。不过你真是为了他?我可告诉你啊,留点脑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头抻着,让我想到护崽子的凶巴巴老母鸡。一棍子打死一大片啊,我回他,你不是男的?我不是男的? 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 我能吃什么亏? 你还不吃亏啊,你都不要读研了,你都要回去了,你都要给他照顾病号了。 我并不赞同他的话,那朱丘生还把我养大了呢,朱丘生还送小到大每天送我上学呢,他还给我攒学费,护着我不让我受欺负呢,小叔也是我叔,什么叫给他照顾病号啊…… 他还给我做饭吃,我和跟你说,他做的红烧猪蹄可好…… 臭情侣打住吧!罗明说,我不是来听你秀恩爱的! 那你来干嘛? 妈的,罗明摆出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从小看到大的儿子就要出嫁了,你爸爸我真是非常不舍得啊…… 滚犊子吧你,我骂他。 朱丘生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捶死他! 别冲动,你打不过他。而且为什么你觉得是朱丘生欺负我,不是我欺负他? 你舍得欺负他吗?都被吃得死死的了,罗明说,再说了,我和你关系好,又不是和他关系好,你欺负他关我什么事? 这么不讲理? 嗯呢,你爸爸就是帮亲不帮理。 ……
第38章 回家 我没有胆大到隐瞒自己无法推免的事,朱丘生知道后没有怪我,他说那你就要考研了吧,考哪里? 我说,考本校。 他像松了口气,声音却更沉了,说你好好复习,家里一切都好。 我说好。 然后我继续泡图书馆,包里揣着教资考试资料。 十一月的时候,我拿了教资证,继续装孙子。一直到十二月研究生考试当天,我扯了火车票回家,去和朱丘生坦白。 他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愣了,快走两步上前,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考试吗? 哥,我咬了咬嘴唇,我没报名。 朱丘生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骨骼清晰的下颌线。他没说话,咬肌的位置动了动,等到我们都深陷进静谧里,他才开口。 为什么? 太麻烦了,我说……还得念三年,不值当的。 麻烦,朱丘生嚼了嚼这两个字,准备工作吗? 对,我说,准备工作。 做什么? 老师。 教什么? 数学。 在哪里? 镇上一中。 朱丘生没再问,点了点头,说好。 他背过去,没看我。我一抬头就看得见他后颈,朱丘生瘦得能看得见脊柱骨,突兀地在皮肉上立着。 下一秒,他一拳揍在我脸上,没留半分余地,我被他的力道撞飞出去,狠狠甩在墙上,嘴唇被牙齿割破,流出铁锈味道的液体。 那是朱丘生第一次打我,因为是他打的,我觉得并不疼。 他的拳头终于还是没再落下,过来掐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和他对视,他的声音哑着,谁许你这么做的? 我舔了舔嘴边的血,在甜腥气里朝他懒洋洋地笑,眼睛睁圆了,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说是我自己,哥,打也没用,后悔不了了。 朱丘生拿我没办法的,我在不留余地方面一向是个行家。 我哥最终还是把我拉起来,指肚矜持地蹭干净了我的伤口。我一路走一路跟他说一中现在出息了,学校教学实力比以前厉害不少,待遇也很优厚,而且老师们以前都是教过我的,同事关系也能处得不错。 我的嘴唇红肿充血,吐起字来比较滑稽,朱丘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了,他说,不方便说话就不说。 我低声跟他说,哥,你打的我好疼。 过来,他冲我招手。 我凑过去,他扶着我的后颈细细吻我,安抚我的伤口,我被他吻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他又轻轻咬了我一口,疼得我“嘶”一声。 下次,不许瞒我。他说。 一定一定,我回他。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我坦白从宽,获得了朱丘生的宽大处理,但事实上并没有。多年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然后才联系起早上起来院子里多出的烟头。 求职经历堪称顺利,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综合成绩第一。正式上班的时候,老班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声说,小卢老师是我的学生。 校领导商量先让我带个后进班,下猛药,好好历练历练。我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是从高中过来的,能把这群孩子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但正式接手了才深感头疼。 真是兔崽子。 这边我在水深火热里煎着,朱丘生也在疲累的油锅里熬着。为了方便照顾小叔,他全倒成了夜班。每天凌晨四点我睡熟了才能回来。等早上我醒了,他又睡死了,挤在我被子里。睁眼后,我会看一会儿他的睡颜。 他的眉在睡梦中微蹙着,手指也熨不平。颧骨瘦得微凸,我一见,肋骨下的那块软肉就拧紧了。但早晨的时钟转的尤其快,甚至不允许我多留一会儿。 我们都得强打起精神来工作生活。 一天晚饭吃得很咸,我在饭后批作业的时候不留神喝了过多的水,后半夜小腹涨又懒得睁眼,睡意尤其浅。恍惚间听到一阵窸窣声,一个人从我身后钻进被子,胸口紧贴在我背上。 他的手从我胳膊下探出来,滑过侧腰,在我腰腹位置收紧。朱丘生肉抵着肉地拥着我,鼻尖落在我背上,深深地呼吸。 就像他是被泡在白开水中的鱼,我是溶解在水里的微不足道的救命的氧气。 嗓子突然酸疼,我低声叫他,哥啊。 他的手臂一僵,不动了。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目光顺着着月光滑溜进他眉眼。朱丘生的表情有一瞬呆滞,过了会儿才说,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说。 我的手和他拥过来的胳膊重叠,翻越他的蝴蝶骨,反扣在他肩上。朱丘生低下头,我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嘴里有辛烈的烟味儿,我的舌头舔过他嘴唇的缺口,味蕾与皮肤接触的时候,尝到一点极浅的咸。我们换了气,又续上,吻到最后睡意都消了,我的小腹又开始发胀。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翻身下炕。 去干嘛?朱丘生问我。 尿尿。 他停了两秒,几乎不可察地笑了一声,说真煞风景。 我跑出两步,又趿拉着拖鞋回来了,让他和我一起去。 我又不上,朱丘生说。 陪我陪我,我闹他。 他无奈地跟着我下去,说我最好去幼儿园深造一下,我在院子里又勾过他下巴吻他。 朱丘生牙关紧闭,像个贞洁烈女,我在他整齐的牙齿上摩挲了很久,他才开了条门缝要我进去。 我们接吻接到五谷轮回之地门口,他挣开了,我可不进去啊,他说。 我想了想,在虫蝇声里一边放水一边和朱丘生接吻确实不那么美好,就自己进去了。我边上边问,你在外边啊? 废话,他说。 我想起我刚跟他回家的时候,山上遇狼的事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晚上宁愿憋死也不愿意上厕所。 他发现了,压了压我肚子差点没把我膀胱挤爆,然后下达指令,去尿尿。 我,我不憋,我说。 快去,他赶我。 我穿上拖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厕所门口,看见那黑漆漆的洞口就心慌腿软,吓得连灯绳都不敢去扯,又像个尾巴着火的鸡一样窜了回来。 朱丘生看着我气喘吁吁,眼泪汪汪的样就奇怪,问我是不是后面有什么鬼东西能吃我?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说我害怕。 害怕?害怕苍蝇还是害怕屎尿? 你陪我嘛,我求他。 之后朱丘生陪我上了一年厕所,直到我的怪毛病好,有时候我上大号,我在里面蹲着,他在外面托腮蹲着。 我还会查岗,朱丘生? 干嘛? 你还在外面吗? 废话。 那你隔一会儿就应一声。 …… 朱丘生? 我在呢! …… 朱孬蛋? 不是,你掉里面了? …… 你掉里面了?他把我跑掉的神叫回来,我一瞬间觉得有点复杂,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来,我在想,朱丘生究竟是不是以恋人的身份在爱我,会有人在见过对方所有怂包傻逼拉屎尿尿的样子后还爱他吗? 但我同时又觉得十分庆幸,朱丘生他见过我所有幼稚痴呆恶心人,是世界上知晓我黑历史最多的,但他还爱我。 卢子卯,我快被蚊子吃了!他骂道。 来了来了,我说。 我走过去摸他的腰,他嫌弃,说洗手。 我洗完手,继续摸他的腰。 干嘛?朱丘生问。 我贴上去,吸咬他的耳垂,低声说,想操你。 那你想吧,他说。 咱俩都多久没做了,我说,再不做你该不记得你男朋友什么形状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皱眉说,别闹。 没闹没闹,和你说正经事呢,记不记得。 记你妈个头。 不记得了?他也挺累的,我也没今天做那事的意思,就想逗逗他,帮他舒缓下心情,我说要不你摸摸看,再给我描述一下,加深印象? 我哥可能以极大的毅力克制着自己别弄死我,他最后只是拍了我屁股一下,冷声冷气地说,今天太晚了,周末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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