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奔东西的含义可以是毕业,可以某个人的不告而别。 话题没再延伸下去,盛昱转而一笑,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把话题引到了今天的会议上。 经理也不多疑,长期在本地生活长大的,在工作中碰到个中学同学或小学同学不足为奇。一个班的同学都不一定熟到哪里,更何况不同类型班级。反正职场有将关系瞬间拉近的魔力,曾经再不熟悉的人,只要搭上个边,几句话便可以为了目的成为所谓的好朋友、好哥们儿。 经理说:“这是缘分啊,看来合作可以更好开展了,盛总也能放心把事儿交给小路。” 缘分吗?路春宵觉得未必。 路春宵坐到座位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缓慢张开了右手。他的手上残留着盛昱强行推来的热意,在这个空调开得充足的环境里,这点儿热直烫得他掌心发痒。 这些年再怎么有意无视,刻意避开,路春宵也不是一丁点儿都不清楚盛昱的情况。从父亲口中,他多少还是被迫知晓了盛昱在国外的作为。 听说盛昱眼光独到,在牛津研究生没毕业的时候,他参与投资的两家公司就为他带来了巨大收益。其中一家原本只有五人的初创公司,在盛昱的介入之下,市场占有率在一年之内成倍飙升,新出的游戏产品在国内也上过热榜。当时提到这件事情,路爸爸还曾感慨“盛昱那小子真是天生的富贵命”。 今日合作的这家中小型互联网科技公司显然不是盛昱此前就职的地方,盛昱作为负责人来亲自聊内容,怕是挂了个名有意为之。 至于盛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路春宵猜不出个所以然。报复,玩弄,游戏…… 可能性多得是,唯独不可能也没必要是再续前“缘”。 此次合作主要是为公司里的一款社交软件做周年庆,需要出个宣传片,再在年底联动软件推出线上活动。 起初盛昱介绍的时候,路春宵还隐隐担心他哪句又冒出刚才握手时那种话。但他多想了,工作过程中的盛昱足够专心,不仅没有做出出格或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还条理清晰地将他们这方的需求和要求逐一表达了出来。这一做法无疑给乙方省了些后续整理的工夫。 盛昱说完,直直看向路春宵,问:“以往我们有长期合作的外包公司,但我看了他们往年让人做的片子,实话说,没意思。今年我回国了,有空负责这档子事儿,最主要的就是希望要有突破。不知道路组长有没有意愿一起给突破一下?” 从盛昱口中听到“没意思”几个字,路春宵的心跳不受控地慢了几拍。他比谁都清楚盛昱的要求有多高,让他最终点头满意是件难度系数颇高的事情。 曾经他尽心尽力三百来天,最终也没能用自己的无趣换到盛昱一个“好”。 可若是不考虑盛昱,路春宵清楚,这项目对他而言着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路春宵虽然是组长,手底下有几个人,项目总体质量到底比不过经验丰富的一组。啃下这次外包且不说能让他升职有望,就算是没升上去,软件周年庆也会是个不错的代表案例。 百分之九十九的好处,顾虑的点在“盛昱”这个百分之一。而这百分之一在路春宵手里容易变为百分之九十九,毕竟接下项目就意味着至少到明年一月,他都必须与避开多年的盛昱保持联系。 “不着急回答。”大概是看出路春宵在犹豫什么,盛昱说,“想好了,下周一之前给我答案。” 而后盛昱对经理说:“我跟你们卢总也聊到过,创意勉强不来,合不上就是合不上,所以考虑清楚再决定对双方都好,省得空抱希望。您觉着呢?” 听盛昱这么讲,路春宵心中咯噔一下,对他的真实来意又多添几分疑惑。盛昱不是个懂得善解人意的人,这话听起来却像在朝他暗示什么,也像在叮嘱经理不要向他施压,将接不接的决定权完整交给他。 经理赞同地应道:“是,咱们今天只是先聊聊,也给小路一个琢磨的时间。正好你们都是老同学,所以咱们这话都直白着说。回头合适就定,不合适的话也不耽误活动,我再尽快安排别的。” 会议有头没尾地结束后,经理向盛昱表示要提前离开:“按理您过来得请您吃个饭,但我这下午有事儿,午饭是来不及了。这样,我让小路跟您去,刚才没聊透的,饭桌上你们还能详细再说。” “好啊。”盛昱看路春宵,“正好我和老同学很久没有单独吃过饭了。” “老同学”三个字加了重音,路春宵只当没注意到,默不作声地对经理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会招待好客户。 待到经理走后,陈湄把会议上的东西拿回办公桌,室内只剩路春宵与盛昱两个人。 路春宵心头发紧,拿出手机问:“盛总想吃什么?我来订餐厅。” 盛昱没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到路春宵跟前,换了与适才阐述项目需求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只剩咱们俩了,还要这么叫我?” 路春宵滑动餐厅页面的手指顿了一顿,他抬头看他,平静地回答:“工作的时候,我喊您‘盛总’是应该的。” 盛昱眸色暗了暗,纠正:“路春宵,吃饭不是工作。” “不是吗?”路春宵神色淡然地继续看向屏幕,拿着手机的手却忍不住轻微发抖,只得把手机攥得更用力些,“如果不是工作,你我好像没有一起吃饭的理由。” 从前他们一起吃饭的情况基本分为两个阶段:前期是家教课前后,盛昱留路春宵在家中喝汤,作为对他帮助他和林双双恋爱的感谢;后期则是发生在那些亲密的事情之后,盛昱偶尔会点宵夜补充彼此的体力,在酒店或在盛昱家里。 他们共同吃饭总是要基于某种前提,既然六七年前如此,现在也该如此。
第三十九章 路春宵自认为说了句很不客气的话,但盛昱听了并没有反驳,也未因被驳了面子而生气。 沉默片刻,盛昱打断他找餐厅的做法,说:“甭找了,你平常中午吃什么,吃一样就行。” 路春宵从屏幕中抬起头,“我平常在食堂吃员工餐,两荤一素15块。” 自打认识盛昱起,除了在学校,路春宵就没见过盛昱随便吃外边的盒饭快餐。盛昱这人挑嘴,点个夜宵一餐都得花上百来块钱,尝到不好吃的直接不再碰,从不在这方面勉强自己。因而他言下之意明显,只追求填饱肚子的员工快餐不是你吃得来的。 没承想,盛昱听罢,利落地定了主意:“哦,行,吃员工餐吧。” 路春宵蹙眉,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那得去食堂。” 盛昱却重复着确定:“我说了,吃你平常吃的。” 路春宵不知道盛昱是怎么回事儿,出于待客的礼仪,最后他还是带他去了附近的餐馆。不属于多高档的大餐,但不至于让客户进到人挤人的食堂。 期间,路春宵低着头吃得很快,没有要与盛昱闲聊的意思。 盛昱也没强迫,他没吃多少,基本都在看路春宵吃。待路春宵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路春宵,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路春宵抬眼,恰好对上那道一移不移的目光。 “说什么?” “放轻松,”盛昱耸肩笑道,“什么都行。工作,或者其他的……” 闻言,路春宵面色照常,心里却不禁发沉。盛昱还是那个盛昱,看似整个人从头到脚温和了不少,身上的棱角也不会再尖锐到谁站他身边就一不小心被刺伤,但他的话仍旧厉害得很,一句“放轻松”便道破他人拘在皮囊里的紧张。 路春宵默默提高了警惕,殊不知,盛昱对着他,一颗心也是提了又提,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 中学时,盛昱极为瞧不上路春宵性子怯弱,觉着他在自己面前说话做事总莫名其妙带着小心翼翼,不大气。直至今时今日面对路春宵那张没有笑意的脸,盛昱才总算明白,在格外在意的人面前,除了喜欢,心中难免还会生出怯意。 怕惹得对方不开心,更怕好不容易编织的现状在哪个不经意间就被差错扯碎。 年少的路春宵正是如此揣着满心满怀的爱与担忧,一步步跟在他身后,而他竟一次也不曾真正察觉。 盛昱压下胸口的沉闷,提议:“不如这样,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你把这顿饭当成工作,总不能结束还对工作内容不明不白,不好交差。” 路春宵迅速思量了一遍,有问有答的做法倒是无伤大雅,能顺便看看盛昱究竟要做什么。 他放下筷子,“盛总想先问,还是……” 盛昱说:“你先。” 于是路春宵也不假模假式地推脱,他想了想,问:“周年庆项目,你是负责人还是只是挂个名?” “负责人。”盛昱三两句讲清他与那家科技公司的关系,“公司的创始人大二跟我朋友一起开发那个软件,我提过用户建议,后来融资的时候还给他牵线了位靠谱的投资人,也算有所参与。前段时间他知道我要回国,邀我来做顾问。我看了一圈,打算宣传上从周年活动入手。” 路春宵点了下头,看来确如他所推想,盛昱是主动介入到项目中来的。 回答完,盛昱开始他的问题:“你会考虑合作吗?” 路春宵实话说:“会的。” 实际上,路春宵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接下这个项目。 刚才来餐馆的一路上,他们穿过了数个赶去吃饭的职场人群。瞧着每个人匆忙前进的脚步,路春宵理清了思绪。无论面对的是盛昱或是哪个难缠的客户,无论盛昱此次是要玩儿、要报复还是出于何种目的,重要的是项目的结果必然对他有利。 这就够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见着盛昱就手足无措的路春宵,也没有明知难得还把大好机会拱手让给对手的道理。 眼见路春宵没多想便给予肯定回答,盛昱眉头皱了一下,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欣喜于路春宵能愿意,他们断开的联系也能因此得以逐步交合; 另一方面,敏感如路春宵本该因他而顾虑重重,盛昱也做了多等两三日或是被直接回绝的准备,然而现下路春宵不到半天就有了答案,大概是做决定时未将他再置于考虑的第一顺位。 提问权轮到了路春宵。 路春宵接着上个问题,顺势问:“假如合作,盛总作为负责人,不会为难我……和我的组员吧?” 他以否定句式提问,希望得到哪种回答不言而喻。 盛昱抱手看着他,说:“工作是工作。”停顿了下,他嗓音略微干哑:“可我好奇,为什么你认为我会为难你?” 路春宵抿了抿嘴唇,一时哑然无语。他打从心底默认了盛昱此次抛出合作的原由不怀好意,认定裹着厚重糖衣的项目中藏着随时飞出的刀子,所以非要试探着先拔出一些,以防何时何地就伤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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